深洞巨潭

趁着晌午放飯,大家地警惕松懈的時候,他倆貓着就到了他們換防常走的那條通道裏去。果然如侯鎮所說,過了一條窄縫兒之後,後面就是寬敞的大路了。

大路之後,就是···

“老趙!”

侯鎮驚訝地望着望着眼前,映入眼簾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那天他們進來過的花樓地牢!

兩人呆立在原地,直到聽到有人來了的動靜,這才躲向了一旁。

“後面是咱們采石的地方,前面就是這裏了,那這裏應該有條河啊!”

趙回聲猛地一下想起來,他們原先就懷疑過,這地方地底下是由地下河聯通着的,要是能找到河流入口,他們就能出去了!

“通道?”

侯鎮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那天給那些姑娘開鎖砸鏈條,他們幾乎是把整個地牢都看了一遍的了,除了那個天上的大坑,沒有什麽別的出口了。

“阿托公主。”

“什麽?”

侯鎮一個人嘀咕着,趙回聲還以為他找到辦法了呢。

“你還記得那個公主嗎?”

“南诏那個?記得記得,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提她做什麽!”

“她說她找到過出去的路,但咱們那天開鎖的時候,鎖頭可是完好無損的,那她是怎麽出去的?”

“對呀,你是想說···通道在她那個牢房裏?”

“對了!”

兩人瞬間精神起來,躬着腰彎着身子,慢慢慢慢地就朝着那個方向蠕動了過去。

“門是開着的。”

見此情景,兩人立馬就貼着牆沿邊鑽了過去,一點沒有猶豫。

可等進去了之後,兩人站了起來,他們才發現,面前竟然睡了一個人!

趙回聲被吓得差點就叫喚了出來,侯鎮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沒想到這個時候那人竟然還醒了過來。

不容他們再繼續商量,侯鎮拿起一旁的酒壇子就直接砸了過去,在那人還沒清醒的時候,就幫他繼續睡了過去。

“怎麽辦,待會肯定就來人了!”

慌亂間,侯鎮一個轉身就發現了那人身後的山體凸起後邊,有一道窄縫兒,不是很大,但擠一擠還是能過去的。

“那兒!”

他邊指就邊将趙回聲給推了過去。

“我過不去的!”

“你身子小,過得去。”

“你說誰小呢!”

“哎呀,現在不是講究這個的時候!”

“這個!它什麽時候都得講究!”

拉扯間,侯鎮就已經将人推進去了,自己有跟随其後鑽了過去。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後頭到底有什麽,但也總比留在這裏等死強多了。

一進去,就發現裏面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見,難怪在外頭不會注意到這條縫兒呢,合着這洞裏快跟崖壁一個顏色了。

“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趙回聲甚至伸出兩只手去,都摸不到任何硬物。

“這邊!”

沒想到侯鎮這個貓頭鷹竟然能找到路。

“這邊是什麽啊?”

“你聽。”

他捂住趙回聲的嘴,讓他側耳聽了起來。

“河!”

趙回聲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趕緊就朝着那邊而去,差點就被後頭的侯鎮給落下了。

“怎麽了,是不是開始怕了?快了快了,馬上就到有亮的地方了。”

攙扶着他,趙回聲有開始找起了路來。

那個洞看樣子也不小,只是不跟外頭的洞聯通而已,只是被那個公主無意間給找到了一條通道,所以裏面黑漆漆的,除了水流聲,什麽都沒有。他們走了好久好久,侯鎮都快暈死過去了,那水流聲才終于大了些。

“到了到了!別睡了,咱們能出去了!”

趙回聲使勁兒搖醒了他,激動地差點要叫喚出來。

“這是什麽?”

趙回聲本以為是找到了出路,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嗎,竟然是個黑不溜秋,黑得發光的水潭。

“跳下去。”

“啊?”

趙回聲還以為他腦子不清醒說胡話呢,沒想到轉眼間他就把自己給推了下去,跟着,他自己也掉了下來。

水下,趙回聲分明地聽到了水嘩啦嘩啦流的聲音,看來這不是個死水潭,下面還有通路。

他一把拽住顫抖着的侯鎮,拉上他往更深處游去。

“呼!呼!”

兩人終于到了一處可以換氣的通道口,那裏的水面距離崖壁頂端很近很近,趙回聲也只能一手撐着崖壁,一手拽着侯鎮,生怕他一個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老趙,放開我吧,我好多了。”

“你确定啊?”

“嗯,放開吧。”

望着近在眼前的黑漆漆的崖壁,還有深不見底的潭水,侯鎮的大喘氣就顯得更局促了些。

“現在怎麽辦,還往前游嗎?”

趙回聲擔心他根本沒有體力游出去,到時候到了一半再出什麽問題,可就真是鞭長莫及了。

“往回走也不可能了,留在這裏也是等死,趕緊跑出去,出去了再說。”

他大聲喘着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低沉了不少。

“好吧,那你跟緊我。”

拽着他的手,侯鎮再次鼓足了勇氣,探頭下去。

順着水流,他們離開了剛剛那個窄小的洞口,到了一片更寬闊的地方來。可當露頭的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吸上一口氣,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水流便裹挾着他們,将他們帶去了洞穴中更遠的深處。

侯鎮驚呼着,他叫着趙回聲的名字,可卻沒有了回音,黑漆漆的山洞裏,此刻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可他還沒來得及害怕,那股水流便轉了向,開始朝着另一個方向流動。被砸到崖壁上的侯鎮甚至都沒來得及疼痛,水流便又更湍急了起來。

此時一股更大的水流彙聚了進來,也形成了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推着他往前翻滾着游,甚至連點思考的時間都沒留給他。

本來就害怕,現在還遇到了這樣的陣仗,還連着被撞擊了好幾回,侯鎮整個人都被撞暈了過去,身體也開始跟着水流随意地在洞裏游走。

等他醒過來時,,陽光已經将他照得透透的了,身上大半也已經幹了。

他忍着身上的傷,翻過身來,緩緩張開眼,眨動了幾下,便發現了自己上頭竟然是一座山峰。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他勉強支撐起自己,想要慢慢站起來,可沒想到腳下一滑嗎,他差點又掉進了水裏。

等他完全睜開眼一看,自己竟然在一個水潭中間浮動着,而自己身下的,竟然是塊黑不溜秋的石頭!

他再仔細瞧了瞧,驚奇地發現,這裏不就是古羅寺下面那個天坑嗎?自己竟然被卷到這裏來了!

趙回聲呢,他人呢?他不會被水流給帶回去了吧?

侯鎮開始四下胡亂摸索起來,可人還沒摸到,他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給吓到了。

自己現在趴着的這塊石頭,看着可真像是個什麽活物的眼睛啊!

侯鎮猛地一個激靈,退開半步,滑入水中,開始拼了命地王岸上游。

等他上岸之後再回望那汪潭水,竟然覺得那活物的眼睛在動了!

他頓感頭皮發麻,連滾帶爬地就往更遠處爬了過去,生怕自己被這個怪物給再吞進去。

可轉眼再一想,趙回聲還沒找到呢,要是他死了,自己該怎麽跟人家爹娘交代啊!他就又折返了回去。

但只要一看到那汪潭水,侯鎮便又會立馬聯想到那怪物的恐怖樣子,就如這潭水一般,黑不見底,深不可測。

思索片刻,也是讓自己微微鎮定了一點之後,侯鎮還是選擇了踏出這一步,他要進去更裏面的那個洞穴,去找趙回聲。

“怕個屁呀,上次還掉進去了呢!它還能真冒頭跑出來吃···吃了我不成!”

雖然壯聲勢的法子不錯,但他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不安和慌亂。

“沒事的沒事的,就是個死水潭子,能有什麽的,不就是大點嘛,小爺我···我還真害怕呀!”

驚叫着跑走,侯鎮頭都不敢回,直接就沖到了最裏面去。

邊走還邊叫罵着:“趙回聲,你小子最好是在裏面,不然我···我一個人可怎麽回去啊!”

叫着叫着他都快要哭了,愣是摸着崖壁才走到了最裏面去。

上次還好幾個,舉着火把,又是聊天又是逗樂的,現在可就他一個人了,他去怎麽可能會不害怕呢。

“這兒!”

估計是躺在前頭的趙回聲聽見了他的哀嚎吧,所以自己先給他指了個方位。

“哎!老趙!我來了!”

侯鎮連滾帶爬地跑過去,絲毫沒注意腳下還有一灘水,一個踉跄,他就栽倒坐在了趙回聲的身上。

“哎喲喂!壓死我了!”

本來就受了傷,還要被這個白癡給整這麽一出,趙回聲剛剛醞釀起來的山洞幽會,也頓時就沒了心情。

“老趙!老趙!我可找着你了!”

侯鎮也不管自己抓住的是什麽了,趕緊就拽起眼前的東西,剛剛的那股子陰暗氣氛,也在此刻,他聽見人叫喚之後,蕩然無存了!

“別別別,疼啊!”

侯鎮掰起的,是他的腳,剛剛就扭了,現在就更難受了。

“來來來,快起來,咱們先出去。”

驚喜接連不斷,侯鎮甚至覺得自己這次算是重新又活過一回了!

架起趙回聲,侯鎮便帶着他往外走去,雖然難行,但也比剛剛他一個人來時要好多了。

剛到一半,兩人就停住了腳,垂着腦袋的趙回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問他道:“怎麽不走了?”

“你···”

侯鎮說不出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手指着不敢動彈。

趙回聲也跟着擡頭看了過去,眼前出現的一幕,絕對令兩人終生難忘!

那汪死水,竟然開始往外冒泡了!而且氣勢洶湧,眼看着就快要噴出來了!

“怎···怎怎怎···怎麽辦!”

侯鎮全身僵硬,直挺挺的愣在那裏,一個勁地抓着趙回聲。

“我都快廢了啊!我能怎麽辦!”

趙回聲擡了擡自己被他擺弄之後,更難以動彈的腿,頓時氣上心頭。

“糟了糟了!”

正對着他發火呢,沒想到侯鎮又看向前面驚叫起來。

趙回聲回頭望去,那股水還真冒了出來!

“跑啊!跑!”

一個支肘過去,侯鎮被打疼了,也被打醒了。他趕忙拽着趙回聲,慢慢地退回了山洞裏面的最高處去。

可那股水流像是真的活了過來一樣,開始噴湧着爆發出來,一步步逼近行動遲緩的兩人。

其實水流本來不大,但在這種地方,加上外面那條石橋的影響,看上去可真就是像極了一條活過來的巨蛇,正朝着他們攻擊而來!

而那噴湧而出的水,正是它吐出的信子,它要往前來探路了。

“哈!哈!哈!”

侯鎮不停地喘着大氣,看着眼前的那團黑色,越逼越近,他開始渾身發麻起來,連手都開始不聽使喚了。

可當兩人退到最高處時,那股水流卻依舊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還在往外不停地冒!

侯鎮想叫喚,但此時,他也已經被吓得說不出來了。

就在那一瞬間,就在水流即将蔓延到他們腳邊的時候,它突然停住了,水面不再蕩漾,聲音也頓時消失了。

緊接着,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又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退了回去,倒流回了那口深潭裏去。

“沒···沒事了?”

侯鎮依舊顫抖着聲音,拽了拽一旁的趙回聲,他以為自己懵了,所以一定要問問他,看沒看見眼前的景象。

“好像···好像是退了。”

“那還等什麽,趕緊跑啊!”

“哦,對對對!”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一瘸一拐攙扶着向外邊跑去。

本來還想着,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外面那一潭深水的侯鎮,在踏腳出去的那一刻,便被再次驚呆在了原地,沒空再去想這個問題。

那潭深水,不見了,像是被瞬間吸走了一樣,全都看不見了。

兩人頭皮發麻,又呆立住了,張大了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言語,甚至連頭都轉不過去。

潭水退去,眼前就只剩下了那條石柱子,赫然挺立在一片深綠色的黑洞中間。

侯鎮不住地咽着口水,就是沒有力氣擡腿,臉上的汗,也像是被潑上去的一樣,連成珠地往下淌。

“別看了!趕緊跑!”

還是趙回聲反應快,拖着一條殘腿,拽上他就直奔石橋而去。

侯鎮自己沒有知覺,只知道在路過了一片漆黑之後,趙回聲終于停下了腳步來。

那汪水似乎還在往下退,侯鎮本想回去一看究竟,但心裏的害怕還是将他又牽了回去。

靠坐在趙回聲身邊,兩人這才有了些知覺,剛剛那一幕,也随着逐漸展開的天光,煙消雲散了。

“你怎麽樣了?”

拖着一條殘腿的趙回聲,竟然先關心起了侯鎮來。

“沒事了,你呢?”

“你說呢!”

趙回聲咧着牙咬着嘴,一點點的挪動着它。

“我背你回去吧。”

說着,侯鎮就跪在地上,背對着,叫他趕緊上來。

“我可不客氣了啊。”

“應該的。”

侯鎮知道,這次是自己莽撞了,差點還得他跟趙回聲兩個人都沒了命,要是真在下頭出了什麽事,自己就算是賠上一條命,也跟趙家人交代不了。

其實自己身上也有些傷,但現在跟趙回聲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麽了,所以即便是忍着痛,侯鎮還是一路背着他走。

路上,兩人也開始回憶起了今天,或者說是昨天的驚險一幕。

尤其是那汪水,實在是詭異得很。

“咱們回去之後,要不要去找安戟想想辦法,把那些人救出來啊?”

侯鎮的問題并沒有讓趙回聲覺得驚訝,他知道,即便是侯鎮不開口說,他心裏也想着這件事呢。這小子就是刀子嘴,利索得很,但心裏還是軟和的,不會真那麽無情。

“行吧,咱們也盡最後一點心意了,不過你可不能再跟他鬧起來啊,弄得安戟下不來臺,小心他背後搞你!”

“放心吧,他要的,就是我的不隐瞞。”

侯鎮知道,他這樣的老狐貍,是不會這麽早就露出馬腳的。在還沒看清他到底是誰的人之前,侯鎮也不會跟他翻臉決裂的。畢竟這些年來,他對自己還是有情有義的,自己一家人活到現在,也多虧了他。

林子裏,兩人一陣沉默,愣是一直靜悄悄地走到了古羅寺的山腳。侯鎮放他下來歇息,兩人才又有了喘息之機。

不過這次趙回聲想問的,不是關于下面的任何一件事,他要問的,是侯鎮這個人。

兩人多年以來都很是默契,不管是辦案的時候相互配合,還是生活中互幫互助,他們都相處得十分融洽,以至于趙回聲一直以為,自己只要這樣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他們就能長久下去。

可自從溫括來了以後,趙回聲才發覺,他看見的,只是丢掉自尊和臉面,長大之後的侯鎮,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無與倫比的他,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而現在,這裏來了一個最熟悉他的人。

想了一路,趙回聲也不需要再過多地組織語言了,剛坐下便直接開口問他:“溫括哪裏比我好?”

“什麽?”

“別裝了,我知道你聽清了。”

以前他就是用這種法子應付的趙回聲,而且每次都能讓他自己再把話給收回去。但顯然,今天趙回聲不想再收回自己的心裏話了,他想要直面這些一直困擾着自己的東西。

“你也很好,”侯鎮笑了笑,也坦蕩地說起了心裏話,“溫括也很好,是我不夠好。”

“你哪裏不好了?”

趙回聲這時候了還想着要護着他,下意識去拽他的舉動,別說是侯鎮了,就連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是個罪人,罪人該有知覺,不能去連累別人。”

“可是你還是跟他···你這個口是心非的騙子!”

“老趙,”侯鎮安撫着他,也慢慢地訴說着自己心裏的想法,“我最開始是不想連累他的,可當我發現我有機會回到長安,回到我夢裏的地方的時候,我總是第一個想起他來。我想着,要是有一天回去,卻看不見他,那回不回去,對我來說,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了。我···”

本來還想再說,但一看趙回聲那已經熱淚盈眶的臉,侯鎮頓時就又不忍心再傷害他了。

“那我呢?”

趙回聲不服氣,還想接着再問。

“你爹當年搭救了我們一家,給了我們許多銀錢,讓我們平安到達這黔州城,我很感激他,所以也謝謝你。這些年咱們辦案子,雖然我一直使喚你,但本意還是想護着你的,你要是出了事,我會良心不安的,更覺得對不起趙老爺的一片恩情。”

“你還有良心呢?”

這個時候了,趙回聲依舊不忘挖苦他兩句。

“有啊,送你平安回家,就是我的良心回來了。”

“屁!明明就是你玩弄我的感情,現在不要我了!”

趙回聲氣急了什麽都說,侯鎮這些年也習慣了。

“其實···”他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去評判一個人的內心,但現在,他還是想接着說兩句心裏話,“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覺得,我不是那幫欺負你的人,而且我還幫你收拾了他們,你覺得我不一樣,更覺得我像救星。老趙,那只是崇拜而已,不是別的。”

“胡說!”趙回聲像個孩子似的,噘着嘴,就是不肯承認,“我喜歡誰我自己還不知道嗎?”

“你當然知道了,你這麽聰明,又這麽要強。”

趙回聲看着他,聽着他嘴裏說出來的意有所指的話,頓時嚴肅起來。

“你是想說,我不是喜歡你,只是把喜歡你的話說出去了,自己拉不下來臉,把它再給收回去吧?”

“現在不收回去了嗎?”

“我本來就沒說過!”

趙回聲說完,便發覺自己是掉進了他的圈套裏,頓時啞口無言,一臉驚訝地轉過臉去瞪着他。

“你耍我!”

“不是耍你,老趙,我問問你,剛剛在下面的時候,你想過我要是死了,你會怎麽樣嗎?”

趙回聲還是有理智的,他還真回憶了起來。

可那種情感,就是要瞬間迸發出來的呀,光靠回憶怎麽可能想得起來呢。當時沒有,事情過後又怎麽可能編造得出來那種感覺呢。

但侯鎮卻很明白這種感覺,因為那次在水下救起溫括的時候,他就是這樣。

回憶了半天,趙回聲都默不作聲,垂頭喪氣的,他知道,自己那時候只是想着如何保命了,根本沒想起來還有個侯鎮。

看出他有些不對勁的侯鎮連忙勸慰道:“人為自己,乃是天經地義,這種豁出去為別人的情感,能沒有,還是最好不要有了。”

“為什麽?”

“拖累自己,也害苦了別人。”

侯鎮嘆了口氣,似乎也是對自己跟溫括之間莽撞舉動的心生悔意吧。

“你不會害了他的,你很好。”

冷靜下來的趙回聲,還是很看好侯鎮的。

“這些年在陪着我在這裏,苦了你了。”

“沒事,有你這個負心漢在,日子有趣多了。”

趙回聲嘴上不藏事,心裏也不裝事,很多時候,就是小少爺心性,任性罷了。

“走吧,回去看郎中,順便跟安戟好好講講,咱們是怎麽差點沒了小命的。”

剛要動身,那邊的大道上便傳來了呼喊聲,聽着像是衙役們還有安七七在找他們。

“哎!這裏!”

侯鎮趕緊回應,順便從地上把趙回聲給薅了起來。

“哎,咱倆那點丢死人的事,真要告訴他們啊?”

“不然呢,你看看你這腿。”

“我也可以說是你弄的嘛。”

侯鎮知道這小子是什麽意思,趕緊就一掌拍碎了他的幻想:“敢!”

“就敢就敢!”

那麽大的個子,還在他身上晃來晃去的,本來就膈應,現在更吃力了。

終于等來救兵的兩人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看到了前頭的希望。侯鎮一邊拍打着他,叫他別亂晃了,一邊還得鉚足了勁兒往那邊有人的地方跑去。

“哈哈哈哈哈!侯黑蟲,你也有被我壓在下頭的一天吶!哈哈哈哈哈哈!”

“不許再亂動了!你給我閉嘴!”

兩人歡聲笑語跑到衆人面前的時候,大家都不禁開始懷疑,他們真的是失蹤了一晚上嗎?

不過在看到趙回聲那條殘腿之後,大家還是略微有些同情的,畢竟這小子惜命得很,要不是真遇上了什麽麻煩,肯定不會這樣自殘來做一場戲的。

“哎,司馬呢?”

侯鎮看了一圈,沒瞧見溫括的身影,還有些失落呢。

“他在跟刺史搜查驿館客棧呢,還沒找到這裏來。”

安七七見他神色不對勁,但自己又不好插嘴,只能直白地告訴了他。

“哦,那就好,那咱們回去吧。”

“我們不是正在回去的路上嗎?”

看着安七七質疑的眼神,侯鎮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坐在馬車上往回走了。

“哎呀,又是一個骁勇善戰之人,被人給射落咯!”

安七七在前面駕馬,侯鎮隔着簾子都能聽到他的取笑聲。

“誰落了,我沒落!”

“我也沒說是你呀,那邊不是還有一位嗎?”

別看他官話不怎麽樣,腦筋還是很活泛的,數落起人來,也是一點不含糊。

安戟他們提前收到信,趕緊就趕回府衙等着這倆大爺回來了,畢竟他也好奇,到底是誰敢在黔州的地界上,動他安戟和成南王一并作保的人。

“誰幹的!”

還沒下馬車呢,安戟的質問就緊随而來,吓得趙回聲靠馬車沿上,動都不敢多動一步。

“我們又沒死。”

侯鎮自己倒是挺無所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括也站在這裏,他不想叫他擔心的緣故。

“你死了,我的臉往哪兒放啊!啊?這些個狗東西,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搞事情,我看他們是活膩了!”

安戟倒确确實實一臉的氣憤,恨不得現在就自己沖過去,将那群人給生生活吞了!

“哎呀,刺史息怒,那些人無意間透露過一點風聲,說是長安有人,咱們還是別惹這個事了。”

侯鎮倒是裝得挺像的,那一臉的無奈加委屈,忍辱加哀嘆,簡直是把安戟架在火上烤起來了,弄得他說出去的話,這時候也不得不想着要怎麽去應驗了。

“看你這話說的,我一定找到這幫狗東西,還你,還有你,一個公道。”

本以為自己這樣說了之後,侯鎮就會懂事地遞出一個臺階,讓他在衆人面前下得來臺,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愈發猖狂,直接就拜謝了起來,這可給安戟那小臉氣得呀,綠得不行!

“你還真敢吶!”

一群人簇擁着攙扶着他倆進去,趙回聲也在這個時候湊了過來。

“我當然要敢了,不然不是白讓趙公子誇我一通了嗎?”

“下次再去找死,可別拽上爺爺我了!”

“放心吧,我要是死了投胎,一定給你當孫子。但你也可別太敗家啊,免得到時候輪到我繼承你們家家産了,一點銀子都沒有了,再活活窮死我!”

“滾滾滾!好賴話你聽不懂啊!”

趙回聲這些年被他磨煉出來的心性,沒想到還得再在他身上受到幾次沖擊。

“我說你,是不是腦子也摔壞了,啊?剛剛在外頭,瞎說什麽呢!”

一進了屋,安戟便把他一個人叫了過去,換了副嘴臉,直接就訓了起來。

“确實是長安的,他們自己···”

“什麽他們他們的,現在這裏是咱們!咱們!知道嗎?說說吧,到底是什麽人。”

“走貨的,轉賣山洞裏的乳石,到長安去,給那些貴人們賞玩。”

“這玩意兒?這玩意有人要嗎?”

安戟也有些不太相信,就差指着侯鎮的鼻子叫罵起來了,你小子不把我放在眼裏也要有個度吧!

“真的,運出去的貨還不少呢,我們是在官道邊上的比鄰客棧遇到的他們,一見面就被人給帶去幹活了。”

“見到管事的了嗎,什麽來頭,臉生嗎?”

他倆在查這種事情上,還是很有默契的。

“生臉,沒見過,不過他們自己也說了,之前是在陀山那邊采挖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換到咱們黔州來了。”

侯鎮心裏壓着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把山底洞穴相互聯通的事也告訴他,愣是猶豫了好半天。

可要是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再說,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可要是說了的話,安戟要是拿着這東西去誣陷王爺,說是他搞鬼要謀事可怎麽好啊,自己不一樣要受到牽連。

正糾結着呢,安戟又叫了他一聲。

“依你看,咱們動不動這批人?”

“我覺得還是動得好。”

“為什麽?”

“萬一這些孫子是诓咱們的,他們其實就是些走貨的貨商,根本就沒有什麽後臺,要是有一天上頭發現了,還會以為咱們也摻和了這筆生意呢。況且查了,咱們也不吃虧啊。”

“哦?怎麽個不吃虧法?”

“這件事畢竟事關長安,是他們自己攀咬上長安的貴人的,咱們只是秉公辦案而已,又不知道內情,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動咱們,那不就是心虛嘛。再說了,他們有人,那那個人不也有害怕的人嗎?到時候咱們往上一報,自然就有高人來聯系咱們,裏應外合了,咱們還怕他報複不成?”

安戟一聽,覺得甚是有理,連連誇贊起侯鎮,聰明果決、腦子活泛起來。

“哎呀,還得是你呀,受了傷都還是這麽機智。不過——你小子不會是想趁機借我的手,打擊報複吧?”

“怎麽會呢,刺史如此英明,我怎麽敢耍把戲欺瞞詐騙于您呢,就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吶!”

“嗯,好!那就照你說的辦,查!”

安戟正氣勢洶洶地要沖出門去調派人手呢,侯鎮這時候又在後頭叫住了他。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跟安戟說上一說,畢竟自己只是個百姓,要是沒有官府的幫助,即便是李侗,他也不敢随意去探查這些地方啊。

“哎,刺史,我剛想起來,還有一件事,一定要跟您說說!”

侯鎮故弄玄虛,壓低了聲音,弄得這件事聽上去還挺怪異恐怖的。

不過等他一講完,安戟便不再這樣覺得了,那是真真的相當可怕呀!

“你确定是古羅寺那邊嗎?”

“就是啊!我跟老趙,剛剛就是在那裏被人找到的嘛!”

安戟也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那下頭,可是實打實的金礦啊,現在還出了這檔子事,要是真有人做手腳的話···

“我得趕緊去上書一封,請長安派人下來,處置這件事。”

說着,安戟便要奪門而出。

“哎等等!”侯鎮再次将他攔了回來,“您不能自己去。”

“為什麽?”

“這黔州,現在可有的是比您說話管用的人吶。”

侯鎮暗示着他,應該把鍋甩出去,不能自己背身上了。

“王爺?”

“還有大理寺少卿!”

兩人對眼一合計,各自心懷鬼胎地都應下了這個想法。

“我去找少卿,至于王爺那裏嘛···嘿嘿嘿,侯老弟,辛苦你了。”

拍了拍他的胸口,安戟便一臉壞笑地滿意離開了。

“真是作孽呀!”

侯鎮氣急了也只能在屋裏叫罵兩聲,自己還得去伺候着這位大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