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紫沒想離開辟邪山莊。
暫時的離去,只不過為了讓自己能暗中潛藏在這裏。
而現在,他就是辟邪山莊陰影處蟄伏的一只夜枭。
謝紫微微垂眸,眼中煙霞被暗雲吞噬。
他是暗門之人。
其實聞青說的是對的,他謝紫,的确并非江湖人。
堂堂定國元帥之子,當朝攝政王君歸閑的師弟,怎麽會是一個浪蕩江湖、亡命天涯的江湖人?
他就算是一把劍,也不是一把屬于江湖和自由的劍,他為家國揮刀,為君王染血。
而他來這辟邪山莊,只為辟邪山莊中放着的血靈芝。
事情緣由,說來好笑。
那高坐朝堂的小皇帝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己吞了劇毒尋死。
君歸閑自然趕忙派人打聽能解百毒的血靈芝的下落,于是謝紫便在這裏了。
暗中冷笑了一聲,謝紫有些不屑,他知道,就算沒有血靈芝,小皇帝也不會死的,他比自己還惜命。而他折騰這麽一通,頭焦爛額焦急不已的只有君歸閑。
君歸閑身為暗門統領,又是自己師兄,于公于私,謝紫都要聽他的。
但是他是希望那個小皇帝死的。
折騰這麽多年,彼此折磨,情愛磨盡,謝紫看着都覺得累。
但是他必須讓小皇帝活着,因為如果他死了,君歸閑也就死了。
嗤笑一聲,謝紫凝眸,看梅若風緩緩扶着牆站了起來,踉跄了一步,卻是十分詭異的模樣。
這梅若風果然不簡單。
瞧見了方才一切的謝紫暗中想到。
“十年心思俱成灰……哈哈……”梅若風低低說道,他眼神空茫,面色死寂,近乎是絕望了的樣子。謝紫看着心中“咯噔”一下,那種絕望,是他所不了解的。就像是,眼前這個人,絕望了很多年,那種死寂與哀絕已經浸入骨髓,再也剔除不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誰管他明日是死是活?”梅若風笑笑,扶着牆,蹒跚前進。
謝紫搖首默嘆,就算這梅若風能逃過紫殺帖一劫,他這樣的人,也活不久了。
心中沒了心火,如何能活?
梅若風走了許久之後,謝紫瞥眼,卻見一抹青影立在樹下,擡首看他:“你回來了。”謝紫一驚,樹影婆娑,枝葉濃綠,聞青如何能瞧見他?
“謝紫。”聞青立在樹下,幽幽嘆氣,溫潤的笑不見,清俊的五官緩緩蔓延出一種秀麗。
的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謝紫無奈地從樹上躍下:“你怎麽發現我的?”
聞青沒有回答。
他面上并沒有那種客套疏離的微笑,反而是有些清冷的模樣,幾分疏離,幾分清寂。
這個人像是空山雨後一枝淡竹,又像清風明月夜一曲箜篌引,總是那樣淡,那樣清,又那樣不可捉摸,心思深沉。
謝紫猜不透他。
從前是,而今也是。
幾日前,他第一次見聞青的時候,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看着那個人在小桌邊細細擦一柄細劍,眉眼間泷進一場江南煙雨,謝紫就覺得,沒錯,聞青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與君歸閑口中的那個聞青是一樣的。
可後來他又發覺,聞青不僅僅是自己所認為的那個模樣。
他不是只用幾個詞就能概括的人,至少在謝紫的眼中,聞青就像是江南的一場霧,飄飄渺渺,隔着煙水,永遠也看不清。
“你回來為了什麽?”聞青問道。
謝紫勾唇一笑:“血靈芝。”
聞青微愣:“只是為了這樣東西?”
聽他此言,謝紫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沒錯,就是為了這樣東西。為了救一個根本不應該救的人。”
聞青微怔,正欲說些什麽,卻聽見遠處有人慌張地喊:“不好啦!正廳走水了!”
聞青和謝紫向着正廳方向望去,但見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呼救聲、叫喊聲、争搶着打水的聲音相繼傳入耳中。
本來寂靜的辟邪山莊中人仰馬翻,烈火熊熊,宛如在跳一場滅世之舞。
今日,便是紫殺帖所言之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