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拿照片詢問別人的行為有些過于莽撞了,哪怕被詢問人的長相确實和照片上的少年人非常相似,但畢竟年齡不同,眼前的臨時飯友明顯要大了幾歲,或許并非是同一個人。
雖然我也是照片上的主角之一,同樣是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但很顯然我并不在意已經流逝了的時間。
但臨時飯友不同,他的情緒明顯發生了變化。
充滿了壓迫感的氣勢瞬間就籠罩在了這吃飯的方寸之地,周圍的蟲鳴鳥叫也一下子就變得悄無聲息下去。
看着對面之人臉上沉寂的表情,我有些愧疚和心虛,不應該提起這個話頭的,反正我也不在意失去的記憶,就算沒有過去我也能很好的生活在這個奇怪的世界。
用自己都不在意的東西去試探別人,這行為有些過分了,我檢讨了自己一番。
“你吓到愛麗絲了。”
我伸手安撫了一下神情緊繃的小女孩,将手掌放在了她銀粉色的頭發上,不然的話下一秒小女孩就要對臨時飯友出手了。
抱着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童話繪本,愛麗絲抿緊了嘴唇,我嘆了口氣。
為了我那微弱的良心,還是把照片收起來吧,誰能想到只是一張普通的三人合照就能将之前的友好氣氛打破。
難道是照片上的人中出現了生離死別嗎?不然也不會激怒臨時飯友,我的思緒又開始發散了。
在我即将把錢包重新塞到口袋裏的時候,我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是臨時飯友,他大概是終于從震怒中恢複了心神,用我反應不及的速度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是從哪裏、得到的、這張照片?”
臨時飯友艱難的、一字一頓的從口中吐出簡短的問句。
我沒有回答,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正如我不清楚并非此世界的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是怕我跑了,臨時飯友沒有再放開過我的手。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打算打電話,結果拿到了一個散發着彩虹光芒的手機。
嗯,是我的手機。
同樣意識到這個問題的臨時飯友,他非常自然的把我的手機重新放回了他的口袋裏,然後掏出自己真正的手機。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把手機還我了。
“伊地知,把車開到橘堂,五分鐘後我要見到你。”
臨時飯友任性的給對方布下艱難的任務後,就拉着我去服務臺結賬。
因為省了一筆開支,以及有手機作為人/質的原因,所以我就沒有反對的跟着對方走了,愛麗絲拉着我的衣袍,乖巧的跟在我們的身後。
結賬花了三分鐘,從橘堂走出來花了兩分鐘,在路邊等了一分鐘後,有一輛即将屁股着火的黑色車子從街角竄了過來。
真的是竄哦,哪怕車子是靠四只輪子來行使的,也絲毫不會影響它的急迫性。
用手帕擦着冷汗的駕駛人員哆嗦着從車裏走下來,他一邊向我們走來,一邊氣弱的說着“五條先生,您給的時間真的是太短了。”
我也這樣覺得,就我之前觀察到的情況而言,橫濱的交通算不上順暢,就算是行人偶爾也會遇到堵車的狀況。
那名身穿職業西裝的、梳着中分、臉龐瘦削、看起來已經是中年男人的駕駛人員似乎還想嘀咕點什麽,但是在他擡頭看清楚我的臉後,未脫口的話語全部都堵在了他的喉嚨之中,幾乎将他的臉色漲成了豬肝紫。
感覺像是看到已死之人複活的驚恐場面啊,我無所謂的想。
“這位先生,請問我身上有哪裏不對嗎?”
雖然無所謂,但是作為大活人的我還是不滿意看到旁人那副‘已死之人居然詐屍’了的神情,出于報複心理,我特意向對方搭話。
哎呀,現在更加驚恐了呢,臉色也完全變成了紙白色。
我滿意了。
“好了,伊地知趕快開車,我們現在就要回東京。”
沒有阻止我對駕駛人員的惡作劇,臨時飯友拉着我的手,把我塞進了車的後座中,随後他也擠了進來。
因為動作沒有成年人快,愛麗絲不得不在我和臨時飯友都落座後才鑽上車,此時後座的站位如下,我,臨時飯友,愛麗絲,總感覺哪裏反掉了。
一路上,臨時飯友除了用那雙蒼藍色的眼珠研究我外,沒有再試圖發言。
因為拿不回左手的主動權,我幹脆閉目養神,任由對方去打量。
在我大概小憩了一個小時後,車子停下了。
由于之前詭異的站位,愛麗絲出于氣悶的原因,并不想從她那邊下車,我也因為才睡醒,精神還沒有恢複清明,因此也沒有反應過來可以從我這邊的車門離開。
一時之間,後座上的三人就呈現出一股僵持之勢,導致已經一只腳落地的駕駛人員停頓住了身形,不知道自己是該上還是該下。
從打開的前車門流進來的熱氣終于讓我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睡夢中,不想在下午太陽正辣的時間段中蒸桑拿,我選擇了打開右手邊的車門。
臨時飯友跟着我的動作也下了車,其後是愛麗絲,後座上的三人依次落地。
在我們下車後,梳着中分的駕駛人員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然後重新鑽回車子中,方向盤一打,飛快的離開了。
“我有這麽可怕?”
我看着只剩一個黑點的車屁股,不解。
這次換成是臨時飯友不回答問題了。
他依舊緊緊的攥着我的左手腕,用幾乎是拖拽的方式,拉着我往高高的臺階走去,這次他沒有再等愛麗絲,好在機智的小女孩拉住了我的右手跟了上來。
平整的石塊堆砌而成的臺階看起來很長,走着也很長,步行了大概有十多分鐘後,我們終于抵達了平地。
入目的是非常具有宗教氣息的木質建築,它們占地面積不算小,錯落有致的隐藏在茂密的樹木之間。
臨時飯友繼續拉着我往裏面深處,在路過了一片訓練場的時候,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悟,你怎麽現在出現在學校?是有新任務嗎?”
原來這裏是學校啊,莫非這裏就是臨時飯友之前說的高專?
那人的招呼沒有得到回應,我回頭看去,只看到一只健壯的熊貓在撓耳朵。
嗯?繼老虎之後,又出現了兩米高的、可以直立行走的熊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魔幻世界?
直到到了一間看起來很像是玩偶工坊的房間中,臨時飯友才終于松開抓了一路的手。
我活動了下手腕,由于一直被人攥在手中,現在的左手五指有些血液流通不暢。
“夜蛾校長。”
臨時飯友出聲提醒沉迷紮羊毛氈的中年男子,對方聞聲擡起了頭。
那是一個留着修整過的絡腮胡,就算在室內也倔強的戴着墨鏡的男人,他在擡頭看到我的瞬間,也露出了一副同之前駕駛人員‘已死之人突然詐屍’的驚恐神情。
不過很明顯這位名叫夜蛾校長的人心态很好,三秒過後他就恢複了之前的那副撲克臉,轉而将目光轉向帶我來的罪魁禍首。
臨時飯友此刻突然懶散了起來,他将雙手背在腦後。
“是活人哦。”
他這樣說。
廢話,我當然是活人啊,能跑能跳,能吃美食還會帶孩子的活人,我有些不滿意臨時飯友的說法,總感覺自己的所屬種族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替換了。
“是嗎?”
雖然那位夜蛾校長竭力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來,但是我還是聽出了對方內心中的波濤洶湧。
什麽啊,我的樣子就那麽讓人難以接受嗎?
明明照鏡子的時候我還特意打理了下自己的丸子頭,你們知不知道我這副打扮可是能夠讓人主動送錢的教主裝扮啊,異世界的人太失禮了。
罔顧我的個人意志,失禮的對話還在進行。
“你确定嗎?悟。”
“我有好好‘看’過了。”
所以臨時飯友是真的把自己的眼睛當作中央處理器在使用嗎?難道那不就是一雙長得比較特別、比較美麗的蒼藍之眼?
直覺告訴我事情已經開始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我明智的憋住了試圖發散的思維,聚精會神的聽臨時飯友和中年男人的對話。
“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伊地知外,咒術界中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
咒術界,又是一個聽起來非常耳熟的詞語。
“那你打算怎麽辦?”
嗯?這是打算把我處理掉嗎?
“……先放在高專吧。”
臨時飯友遲疑了一下。
啧,果然跟宗教有關的東西都跟正常兩個字不沾邊,完全不顧我這位當事人的意願,在場的兩位宗教從事人員就決定了我接下來的住所。
在臨走前,那個紮羊毛氈的中年男人用一副我看不懂的複雜表情看着我,甚至還在關門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我還沒死呢,幹嘛做出那副悲痛欲絕的表情……
出了玩偶工坊後,臨時飯友再次向我的左手腕襲來。
我躲開了。
開玩笑,再讓他拉扯下去,我的整只左手真的會血液不流通的。
沒有抓到既定目标,臨時飯友低垂着腦袋看着我,蒼藍色的眼珠再次通過墨鏡将視線放在我的臉上。
切,以為我會心軟嗎?
“喏,不許把它扯壞。”
我把袈裟的一角塞到了臨時飯友的手中。
蒼藍色的眼睛睜大了一下,然後又彎成了月牙,他攥緊了布料,腳步歡快的與我并排走着。
“哎呀呀,我們現在去吓唬一下硝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