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雕,發出令人牙酸的龜裂聲。

程雲看到冰裂的一瞬間,就止不住地留下血淚來。肉眼看不見的波動,讓離得最近的程雲首當前沖,大腦像是被放進了攪拌機裏,還未感受到疼痛就失去了意識。

那陣波動劃過程雲的屍體,由近及遠。

熟悉的疼痛感從衆人身上上線。陸一飛一只手捂着耳朵,朝着Lee的方向,大喊道:“就是現在!”

一個身影從馬車側面破土而出,一柄短刃被汪明城送進冰雕心髒的位置。刀刃穿過冰塊入肉的感覺,是如此輕微,但是汪明城的手很穩,仍舊能感覺到心髒破碎後血液在冰塊內部的迸發。

震動戛然而止,Lee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衆人像是從一根随時會斷的弦上落了地,坐着躺着在地上捯氣兒。

總算是松了口氣,陸一飛以跪姿累趴在地上喘氣,顧不上那只森森白骨的胳膊垂在身體一側。

丹尼爾抱着孩子,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事,正要去拉陸一飛,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汪明城三步并做兩步朝這裏跑,臉上是遍布的汗珠,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

陸一飛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汪明城抿着唇,陰着臉。他剛感覺到對方單手抄起了自己,就暈了過去。

這一暈就是一周,陸一飛的傷口很大,基地裏也沒有足夠的抗生素,導致他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好在衛生條件還可以,也時常有人給他做清理,傷口沒有長蟲潰爛,但是依然發着炎,引起了身體的過度防禦,高燒不退。

之後的事情,陸一飛都是躺在床上聽孟朗說的。

丹尼爾父子倆在異能者的幫助下,迅速地掌控住了局面。那些被搶走的小麥糧食盡數已經收回,戰場也打掃完畢。

異能者被最後丹尼爾舍生忘死的樣子打動,即使他不是異能者,依舊覺得他會是一個好的基地領導者。也許是因為他跟Lee比起來,顯得有人情味多了,又是個為別人考慮,顧全大局的人。

就算是個普通人,丹尼爾的身手也比一般人好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在糧食上的處置,非常的得人心。

那天被堆成山的小麥粉不是基地的全部,丹尼爾想了想,不強制大家交還回來,可以選擇自己留下吃,也可以用來交換其他的用品。

陸一飛望着天花板,很快想到了丹尼爾使用的手段。這會讓幸存者們把搶走的糧食送回去,就像是興師問罪,也許會遭遇反彈甚至再一次動蕩。然而,如若讓人家交換,他們将小麥粉做成食物,總得要鍋碗瓢盆家夥事兒吧。這樣一來,既可以回收一部分糧食,還可以将這些分給沒有搶到糧食的人,籠絡了人心。

如果不是一只胳膊擡不起來,他簡直要為丹尼爾鼓鼓掌。

陸一飛将朝着天花板的眼神收回來,側過頭看。

小莫雷坐在他床邊玩,兩只小手将部件掰過來扭過去,将一輛小汽車扭成變形金剛。這個變形金剛是南方基地的異能者送的禮物。

南方基地的人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又冒了出來。南方基地的異能者告訴他們,南北方基地一直有通信來往,甚至還有一家子分散在兩個基地的情況存在。

近段時間以來,大量異能者的消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現在這個境況下,人類是命運共同體,作為重要有生力量的異能者無故消失引起了南方基地的恐慌,基地掌權者才派他們來調查情況的。

現在始作俑者Lee死了,他們也就能夠安心地幫助丹尼爾父子倆重建基地。

聽到這裏,陸一飛心裏還打個嘀咕,既然異能者消失不是一次兩次了,為什麽要等到現在,他先前聽說南方基地跟Lee提了糧食的事情,搞不好是因為看到北方基地的內部迅速被控制下來,才掩藏住了自己的野心。

如若不是為了分一杯羹,何必要冒穿越南北的風險,南方基地必然是覺得有利可圖。

雖然他将這樣的設想講給了汪明誠和孟朗聽,但是兩個人一個一副不多加評論的樣子,另一個還沒聽完就咋咋呼呼來跟他講八卦。

孟朗這天還真是激動,兩眼放光地跳到橫着的陸一飛跟前的時候,讓他感覺會把自己本來就只有骨頭棒棒的手臂一折兩段。

“你冷靜點,怕你激動起來我另一條胳膊也得廢了。”陸一飛從被子裏伸出了個消瘦的下巴,露出一張臉色青白的臭臉,怼他。

“害,你還不知道呢,南方基地那個那個姑娘,就是上次說他們基地老大的千金。”孟朗那顆八卦之心讓嘴巴都不太利索了,兩只手在胸前舞動,“你猜她看上誰了!”

“你?”

“去你的,看上我有什麽用,我又不能帶她一起回家,我爹媽能同意我帶個異世界的女人回去啊?”孟朗說着說着感覺自己跑岔了,“是丹尼爾,她正在追求丹尼爾呢,聯系她老爸給資源重建基地呢。”

陸一飛一臉震驚:“真的假的,這小姐姐這麽實在?”

“可不是,你甭管他們之前想幹啥,現在确實實打實想幫忙來着,畢竟是她未來老公的基地啊。”

陸一飛支起那只完好的手,翹起一個标準的大拇指:“丹帥哥,牛逼!”

孟朗跟陸一飛說說笑笑了一會,看他累了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跟汪明誠交接了一個眼神,自覺地跟着他走到別墅的院子裏。

丹尼爾特意安排陸一飛在原先Lee的別墅裏修養,環境好也安靜,但是陸一飛的狀況在有醫療條件的時候都未必能不感染,現在沒有醫生、沒有醫療設備,僅僅靠一些少得可憐的抗生素要想挺過去如同癡人說夢。

眼看着陸一飛的臉色一天一天灰敗下去。孟朗臉上嘻嘻哈哈的,其實內心擔心焦慮到嘴角起泡。如果是在真實世界遭遇了這樣的傷害,陸一飛基本上就是被判了死刑,然而他們在蓋亞世界中,只要他們能完成任務就還有機會。

“這次出去,有拿到新的抗生素嗎?”孟朗問。

汪明誠眸色淺淡:“我們又去了上次去的教堂裏,還找了幾家路上的藥店,沒有發現。今晚用的抗生素就是最後的了。”

孟朗不禁開始撓頭皮,“今天之後就很可能細菌感染,引起敗血症的,怎麽辦,怎麽辦……”想不出辦法的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大佬,“汪哥,怎麽這個世界還不結束,我本來以為Lee死了就算完成任務了,結果到現在都沒動靜。”

“不知道。”

“你想想辦法啊。”

“只能靠挨。”饒是汪明誠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辦法,這個世界的任務是建立基地,那麽他們要幫助丹尼爾建到何種地步,才算是任務完成呢?

晚上,汪明誠給陸一飛端了點薄煎餅。陸一飛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灌了點水就開始繼續發呆。

“你是不是沒考慮過能從這個世界出去?”汪明誠放下盤子,坐在床邊,臉朝着外面,看不到表情。

陸一飛回過神來,發現汪明誠是在跟他說話:“嗯?”

“你怎麽會這麽問?”陸一飛從枕頭上抻起脖子。

汪明誠轉過來,臉上的神色很嚴肅:“你之前開車撞商場玻璃是想死?”

陸一飛沒想到汪明誠還記着早前的事兒,“哎,不是,你怎麽覺着我想死?我當時不是救人心切麽。”

“不像。”

“……我活得好好的,你想這麽多做什麽。”陸一飛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提起這茬。

“因為不想你死。”

陸一飛張了張嘴巴,感覺手腳有點發麻,估計是躺着的姿勢太僵直了,“那你說我是做什麽?”

“我不知道。上個世界你膽小,有勇氣但是惜命,直到這個世界,魯莽救人完全不顧自己有沒有能力,能不能承受。你太高估自己了。”汪明誠轉過臉盯着他躲閃的眼睛,好看的眼睛裏甚至有點責備。

這話讓陸一飛手腳也不麻了,甚至胸口直冒氣,“那你說我該怎麽辦,眼睜睜看着餘小蕾死、看着小莫雷死、看着你和孟朗死?我沒有選擇吧,只有盡我所能。你們都死了,任務還有意義嗎,靠一個兩個人又出不去這個世界。”

“太不自量力。”

聽了這話,陸一飛直接把頭扭向床鋪裏面,不理他了。

他知道汪明誠說的也許沒錯,幾次的正确推理讓他開始有一點狂妄,自負地覺得自己能改變別人的悲慘命運,直到……餘小蕾死在他的面前。

表面上他還能安慰孟朗,內心裏卻已經崩盤了,不管做什麽都改變不了沒有救下餘小蕾這個既定事實。一開始不惜命地亂沖亂撞是自負,那麽後來莽撞而不自知地試圖救人,就像是戴着愧疚的枷鎖,如果可以真希望死的是他,而不是這個女孩子……

陸一飛心中怨怼,你又了解我什麽,沒有能力又怎麽樣,無能就該縮在後面被別人保護?他越想越氣,硬閉上眼睛。

“你起來喝水,再休息。”汪明誠沒有繼續說。

“不喝。”陸一飛感覺自己就像中二時期跟爹媽吵架一樣,這讓他更是心煩。

夜半,一片漆黑中,陸一飛意識恍惚之間,感覺到力氣從身體裏開始飛速跑走,從手腳到心髒的溫度都開始流失……就在他感覺深智逐漸從他大腦裏剝離開來,耳邊響起了蓋亞的系統音。

“玩家陸一飛,通過‘喪屍出籠’劇情,獲得存活天數7天,請玩家選擇是否保留‘冰系異能’?”

# 人生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