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為君請命

進了城門後,江戈先行去了宮中面聖,周遇東走西顧地轉了兩圈,又不想回鎮國公府,索性徑直往她的助眠小鋪去了。

唉,周遇托着腮眨眨眼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嘆了口氣,此行她雖不像江戈那般事務繁多,卻也是帶着和裕帝的任務去的,眼下在前輩的幫助下朔州城的守軍與百姓安然無恙,江戈拿到了唐賈勾結外族的證據,她應該也算得上是完成任務了吧。

提着裙角跳下馬車,周遇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身體,等和裕帝聽江戈呈報過事情經過後,大抵會再宣她進宮,摸了摸下颌,周遇伸手推開鋪子的門,她得想想,要怎麽做才好呢……

入目的是一個身量不高的小童,正拿着一把有他大半個人高的掃帚神情認真地清掃地面灰塵,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看見周遇,眼睛一亮随即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周姑娘,您回來了!”

周遇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又順手遞給他一包蜜餞,讓他歇一會兒:“小紅豆啊,我走的這段時間你都在這裏?”

紅豆正喜滋滋地咬着一塊杏幹,聞言點點頭:“我每日清晨會來例行灑掃,順便開窗通通風,有的時候趕巧會有來助眠的人,我就按照您教的法子幫幫忙。”

說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就是可能沒有您的那麽有效。”

周遇捏了捏他圓嘟嘟的臉,忍不住笑道:“你也太乖了,這鋪子前後連在一起也不算小,就你一個人打掃啊,偶爾偷偷懶我也不會怪你的。”

卻不想紅豆卻是滿臉嚴肅認真的神情,擲地有聲道:“那不行的,世子讓我過來就是給周姑娘幫忙的,我怎麽可以偷懶呢,我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而且……”紅豆微微低着頭,腦袋上的呆毛軟軟地晃着,“周姑娘您也對我很好,還教我東西,都是別人那兒學不到的。”

周遇笑得眉眼彎彎,這小家夥一時不察果然說漏嘴了,她就知道崔放給她領來的紅豆其實是江戈為她尋的人,後來因為人手不夠,她也曾托崔放給她尋幾個學徒,都是一樣的教法,卻是都沒有紅豆來得認真和仔細。

心下想了想,周遇又輕聲問道:“說起來,小紅豆你本名叫什麽,總不會就叫紅豆吧。”

紅豆眨眨眼,吞下口中的杏幹,小聲道:“我沒有名字的,紅豆這名字是世子給我取的,大名就叫江紅豆,說是朗朗上口聽着還喜慶,我很喜歡的,周姑娘,您、您是覺得紅豆名字不好聽嗎?”

看着面前的團子臉眉眼都耷拉下來了,周遇忙寬慰道:“怎麽會,紅豆聽來乖巧又可愛,很适合你!那以後這鋪子裏還要靠你多多幫忙呀!”

紅豆雙眼立刻亮了起來,伸手拍着胸口震聲道:“交給我吧!”

周遇一邊在鋪子裏忙忙碌碌地收拾,一邊心思卻又忍不住往那皇宮裏轉悠,江戈去了也有一會兒了,和裕帝怎麽還沒放他回來啊。

然而直至華燈初上,周遇也沒等來江戈,卻是等來了之前領她進宮的穿圓領袍的小太監,果不其然,帶來了和裕帝宣她進宮的口谕。

周遇心下緊了緊,忙理了理衣服随他進宮,一路上旁敲側擊地想問江戈的情況卻是被滴水不漏地搪塞過去了,不過觀這小太監的态度恭敬,江戈應不至于有什麽情況,大抵是她關心則亂了。

這次和裕帝召見她不再是在漆黑的偏殿,而是在燈火通明的禦書房,周遇更是僵直着頸項不敢亂動,行了禮便低眉順眼默然跪在一旁。

“鎮國公世子妃。”和裕帝的聲線微微有些發沉,“朕當你是個聰明人,這次安平郡主的事,你便是這樣處理的嗎。”

繡着龍紋的衣擺一步步靠近,最終在周遇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你将皇室的顏面置于何地。”

周遇臉色一白,難不成她之前的推測都是錯的?還是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和裕帝給她挖的坑?

周遇心思幾轉,勉強穩了穩心神,垂首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婦正是為皇室顏面才出此下策。”

“哦?”和裕帝的聲音不辨喜怒。

“兩軍交戰,人多眼雜,當時世子為救郡主以身涉險衆人有目共睹,紙包不住火,民聲民意,堵不如疏,主動權是在皇上您的手裏,只要皇上依照往常秉公處理,相信天下百姓只會稱頌您公正聖明,斷不會對皇室有什麽微詞。”周遇說着咬了咬牙,又加上一句,“況且眼下民輿紛紛,皇上也是迫于民意,為江山社稷所想,想來大長公主不會怪罪于皇上。”

“放肆!”

周遇驚得身子一顫,卻是咬着唇額頭觸地行了大禮,一言不發。

又是這叫人喘不過氣來的靜默。

周遇緊繃的身體微微發顫,卻仍是不願讨饒一聲,自古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若不是有輿論造勢,民意相逼,沈婧此事必定又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時至眼下,無論如何她也要賭一把,賭和裕帝需要這把她打造出的刀。

“江戈說你膽子小,朕看你膽子大得很。”和裕帝的目光在周遇單薄的背脊上徘徊許久,接着又恢複了不緊不慢的語氣,“此事朕自有定奪,但江戈與你辦事不力,讓事态發展至此,卻是不争的事實。”

江戈無辜受累,周遇雖心裏有些憋氣,卻也知道和裕帝多少也要給大長公主一點交代,一些面子上的懲罰是少不了的。

不過,至少這說明她賭對了。

和裕帝等了半晌沒聽見周遇謝恩告退的聲音,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還跪在原處的小姑娘:“怎麽,鎮國公世子妃還有什麽要為民請命的?”

周遇抿了抿唇,垂眼道:“不知皇上日前允諾臣婦的賞賜可還作數?”

和裕帝倒是沒想到周遇在這當口提到賞賜,聞言踱回了書案後,淡淡抛下一句:“自然作數,不知你想要讨什麽賞賜?是讓朕免了你的懲罰,還是求個诰命或者封號?”

周遇輕輕搖了搖頭,眼神突然間變得溫柔起來,她彎腰跪伏在地,卻是回答了和裕帝之前的問題:“不是為民請命,是為君請命。”

“臣婦要為夫君請一道口谕。”周遇心下緊張,卻仍是徑直說了下去,“夫君所得,皆是因皇上賞識,自己打拼,于天于地無愧于心,然宵小之輩的觊觎仍不可避免,這些年來他所受苦楚已是他人所不能及,臣婦鬥膽,在此請求皇上莫要在朝上将此事交給夫君。”

“至少,不要将刀塞到他手中。”

江戈畢竟姓江,以世人的眼光來看,他與江桐和江弈永遠不可能脫開幹系,雖不甘願,她也不能讓他做這大義滅親之舉,至少明面上不行。

古人重孝悌,衆口铄金,她不能讓世人的言論再在江戈心上添道傷。

她也想要護着他。

和裕帝沉默良久,突然面帶欣慰地笑出聲來:“你們兩個啊,江戈這小子拿世子之位跟朕求保全你,你拿賞賜跟朕求把他摘出去,倒顯得朕是個惡人了。”

周遇聞言一愣。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小太監的通報:“皇上,鎮國公世子求見。”

和裕帝似是無奈地沖着周遇擺了擺手:“行了,快些出去吧,這小子前腳剛出宮後腳就向朕來要人了。”

周遇還在想着和裕帝之前那句話是何意,懵懵懂懂地下意識正要出門,就聽和裕帝突然以長輩的口氣嘆道:“周遇,他以後仕途上所要面對的遠不止這些,你是他妻,需得時刻站在他身後。”

她躬身應了是,卻在一只腳踏出門時聽得一句:“這天下,終究要是新一代的天下了……”

周遇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只匆匆在将要關上的門縫間瞥見和裕帝些許疲憊的眼神。

想到與皇上感情甚篤的嘉懿皇後和天性純善的太子,周遇突然覺得,和裕帝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在退位時交給太子一個清朗的朝堂吧。

周遇将将出了大門,就瞧見江戈大步向她走來,面上不顯,眼底卻滿是擔憂的焦急,于是她便突然生出了無邊勇氣,笑着撲進了他懷中。

江戈看着周遇笑盈盈的樣子,不像是被和裕帝懲罰的樣子,這才放下了心,握着她的手唇畔顯出一點笑意,溫聲道:“餓了嗎,我們回家。”

周遇摟着江戈的手臂,将臉頰也依偎過去,笑眯眯道:“嗯,回家。”

沒想到江戈說的回家并不是回鎮國公府,而是京郊一個看起來極為樸素的小院。

周遇好奇地左右轉了轉,這院子雖不大,格局卻錯落有致,打掃得也幹淨,應是有人常住,院裏沒有什麽花草,卻是有一棵高大的銀杏,長勢喜人。

江戈把她領進院中,出言道:“我不喜住在鎮國公府,如無要事,都落腳于此,這裏雖簡陋了點,卻勝在清淨,不知阿遇可還喜歡。”

周遇正細細摩挲着那銀杏的樹幹,聞言扭頭笑道:“當然喜歡!”

她本要張口再誇一大串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收回了摸銀杏樹的手,叉着腰一步步走進江戈,皺着鼻子像是裝兇的小獸,一副審問的架勢開口道:“等等,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要問你。”

周遇一手點了點江戈的胸口:“快說!你是不是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江戈神情無辜地眨了眨眼。

為小兩口操碎了心的皇帝陛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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