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外一陣混亂,有惡徒持刀到了轎前:“小美人,咱們又見面了。”
沈飛柳驚恐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刀撩開了轎簾,身邊的智王是個傻子,外面來了惡徒可怎麽辦,護不了他。
智王突然回身一腳,那惡徒還沒看清楚轎內的人,就被踹飛了出去。
沈飛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傻子還會踢人,又怕惡徒爬起來報複,她趕緊将智王拉回來,護在身後。
路兩側沖出來七八個帶着面具的人,直奔這幫惡徒而來,出手極快,沒兩下便把人制服在地,大喜日子不宜見血,都留了活口。
管事嬷嬷臨危不懼,吩咐下人把這些惡徒全部綁起送官,戴面具的人迅速四下散去,混入了人群中,不見蹤跡。
沈飛柳聽得外面平靜,向智王道:“你待在這裏別出去,我出去看看。”
沈飛柳起身就要出去,袖子卻被人拉住了,她回頭看智王,智王似是不大情願。
傻子做事是沒有道理的,沈飛柳尚有些耐心,尤其是對着一個長相俊美的傻子,她坐回去,想扯過自己的袖擺,柔聲道:“你不要怕,我不走遠。”
智王還是固執地不撒手。
沈飛柳正思索着如何哄他,轎外起了清朗的聲音:“已經無事了,王妃可受驚了?”
一紙白扇打起了轎簾,李遙一身竹枝暗紋長袍,立在轎外,俯身向轎內看去。
轎內一角坐在一身金絲繡紅裙的王妃,立領裹着纖弱細白的脖頸,尖俏的下巴,櫻唇微啓,眉眼含春,尤其柳葉細眉下那一雙眸,清澈幽深,如一泓清水,不染任何雜塵。
李遙一時看癡了去,天下竟有這般絕美女子,怪不得他那堂弟李經能為此舍了命,便是他自己,也甘願為了一夕銷魂,舍了性命去。
若能得此美人,此生又複何求?
智王忽然要出去,李遙擋在門口,智王順勢将他推搡了出去。
李遙這才發現轎內還有一人,立在轎外,看着轎簾晃動,美人被隔在轎簾後,隔在他和美人之間的,不光有轎簾,還有旁邊站着的這個傻子。
一想起美人要與這不通風情,不懂風月的傻子過活一輩子,就不禁生出無限惆悵來。
轎簾忽地掀起,沈飛柳露出半張臉來:“方才是你把這些人制住的?”
李遙欣喜,看着歪着頭詢問的智王妃,立的玉樹臨風,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在身前潇潇灑灑地打開折扇,輕輕搖着,笑而不語。
智王已經騎到馬上了,馬兒忽而發起癫來,四處亂竄,直把李遙逼到了迎親隊伍外面,車夫才追上了馬,隊伍重新整理,繼續行進。
到了智王府,禮數頗為簡單,行過禮後,把新人送入新房就結束了,沒有宴請,沒有人鬧洞房。因為傻王爺沒什麽朋友往來,甚至連送賀禮的都幾乎沒有,只有宮裏送來了一份賀禮,才不至于太過冷清。
把新王妃送入新房,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只有淺白留在屋裏。
沈飛柳扯下了蓋頭,淺白忙阻止:“使不得,還不到時候呢。”
沈飛柳把紅蓋頭往一旁椅子上一扔:“蓋着悶,一會兒再戴。”
沈飛柳打量這間屋子,屋內寬敞,足有她在沈府屋子的兩三倍大。雕花紅梨木大床,紅綢自頂下垂,一旁靠牆擺着黃花梨木雕鳳紋鏡臺,橫放着一個花鳥屏風,将裏外隔開。
沈飛柳繞過屏風,外面的挂畫及各類擺件,精巧奇致。
沈飛柳完全沒料到王府裏會是這個樣子,她想象中的,不受寵又給皇室蒙羞的傻王爺,過得可不會這般富貴。
“想不到王爺府上還挺氣派。”淺白也是沒料想到,猜測着,“如今王爺這一輩的,就剩下太子和王爺倆人了,想來宮裏養一個閑散王爺也不甚費力。”
那些貴重的什物,沈飛柳一樣也沒碰,只叮囑道:“這些不是咱們的,不要貪戀,你若有要使錢的地方,從我嫁妝裏出。”
淺白點頭:“我知道的。”
桌上擺着花生紅棗,沈飛柳肚子咕咕叫了兩聲,淺白抓了幾個紅棗,又端了盤花生給小姐送去,再去倒茶。
淺白手上忙活着,嘴也不停:“小姐,今天我可是瞧清楚了,咱們王爺長得可真好看。”
沈飛柳想起了今日他突然闖進轎子的情形,唇角浮起淡淡一抹笑。
淺白自顧自說着:“若是這樣,日子也不算難過,只要哄着王爺高興了,咱們日子也就安穩了。不過……那個管事的嬷嬷,看上去兇得很哩。”
沈飛柳在轎中倒沒注意,但今日她也明顯感覺到,整個迎親隊伍秩序井然,主子是個傻的,肯定管不了,這個管事嬷嬷定是個很有手段的人。
想到這,沈飛柳放下手裏的茶杯,又囑咐道:“王府上,應是這個嬷嬷當家,你可留點心,不要與她起沖突,但若真是欺負到你頭上,你不要擅自行動,盡快來告訴我,我替你撐腰。”
“我能與她起啥沖突,只要她不欺負小姐,我們就沒什麽矛盾。”
倆人閑聊着,不知不覺天色已晚了,沈飛柳泛起了困意,問道:“幾更天了?”
淺白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約有三更了吧,王爺怎麽還不來。”
沈飛柳困得不行,擺弄起頭飾來:“把這玩意兒給我摘了,帶着沉的很。”
“小姐再忍忍,王爺還沒來呢。”
沈飛柳看向窗外,知道外面有人在守門,便招呼淺白去問。
淺白走到門口,打開一條縫往外一看,門外沒有別人,只有白天那駭人的黑臉嬷嬷一個人像個鐵棍一樣,站在外面,吓得淺白一哆嗦,“咣”地關上了門。
門外嬷嬷聽到了動靜,看了看月色,悄默地一聲嘆息,在窗下道:“王爺許是在北院睡下了,王妃早點歇息吧。”
智王府北院的書房裏,智王景晞早已換下了大紅禮服,着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書桌前,指尖捏着一份名單,掃到了一個名字,倏而皺眉:“孫正誼也有嫌疑?”
嚴承風站在對面,依舊抱着他那把劍:“那天知道你去城郊的,除了我和你,名單都在這了。”
景晞将名單放在一旁,擡眸看向嚴承風,語氣發冷:“今日為何擅自行動?”
嚴承風自知理虧,低着頭去看腳尖:“我那不是擔心你們出事。”
為了将功補過,嚴承風趕緊又補了一句:“事情查清楚了,是李叔逢幹的,要劫你家王妃去給他兒子陪葬。”
“做夢。”景晞取下一旁的燈罩子,把寫了名單的紙,放到火苗上點燃,甩了幾下扔到桌邊的銅盆裏,“派人盯緊了他。”
“是。”
“李遙是怎麽回事?”想到今日李遙在花轎外面,搔首弄姿地搖扇子,景晞就不大舒服。
嚴承風也沒搞明白李遙到底想做什麽,該查的他都查了,李遙與李叔逢雖是叔侄倆,但關于這件事,着實沒什麽牽扯,只能猜測着回道:“大概是,閑的慌,想露個面?”
景晞略一沉思,眉心舒展了些:“這個李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你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宮裏必定會查,秘府早晚會被懷疑上,不如就放個假消息,把李遙推出去擋一擋,也能順道把細作揪出來。”
“妙極!”宮裏若懷疑到秘府頭上,就把李遙推出去,順道把假消息放出去,細作不便真假,定會上鈎,到時候既能洗脫秘府嫌疑,又能查出細作。
嚴承風不禁贊道:“真是好計謀!”
兩人就此事,商議了細節,不知不覺已然夜深了,嚴承風把計策捋順,很是亢奮,紅光滿面,恨不得現在就去做。
景晞卻道:“急不得,太急容易暴露,需靜待時機。”
嚴承風只得忍住,一時屋裏無言,景晞兀自看書,不管他。
嚴承風有些無聊,準備回去,臨到門口,忽又想到一事,瞟了他一眼:“我說——你這洞房花燭夜,準備跟我過不成?”
景晞手裏的書直接砸了過來,嚴承風伸手接住:“洞房夜把新娘子晾在屋裏面,任是再剛強的女子怕是都要哭一夜吧,你可真行。”
說罷,嚴承風随手将書扔到一旁桌上,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回去睡了。
景晞停住了拿書的動作,頓了一頓,起身去到門口,到了門口忽又折返回了裏屋,換上了白天穿的紅喜服,開門出去了。
夜裏寂寂無聲,景晞出了北院,往後院寝屋去了。
寝屋門口,只有管事嬷嬷英娘一人守在門口,見王爺過來遠遠地便行了一禮。
“今晚怎麽你自己當值?”景晞問道。
“旁人,奴婢不放心。”英娘回道,又問,“王爺要進去嗎?”
景晞看着屋門閉着,裏面有微弱昏黃的光透出來:“她怎麽樣,睡了嗎?”
“已經睡下了。”
景晞在門口躊躇了一陣,準備轉身回去。
英娘叫住了他:“王爺!”英娘上前,弓腰施了一禮:“奴婢以為,王爺進去比較妥當。”
景晞想到嚴承風的話,又看向那閉着的門,終于邁步上前,擡手去推門,向英娘道:“下去歇息吧。”
“是。”英娘應聲而退。
景晞推門時很輕,屋裏是一片喜慶的紅,在昏黃的光裏紅得有些泛黑,他低頭望着腳尖,一步一步走到床邊。
床頭點着一盞燈,床上的人兒縮在紅綢的軟被裏,只露出來一張嫩白小臉,眉心微微皺起,睡得不大安穩。
景晞極輕地慢慢在床邊坐下,擡手撫上她的眉心,拇指觸之有些冰涼。
已是春末,天氣轉暖,裹着薄被睡着怎麽還不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