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本想開口,把安國公的外孫女要過來給自己當侍妾,不料被突然被皇後搶斷,一時怔愣。
但轉念一想,此計着實妙哉,他安國公不是罵反對給智王賜婚的趙光,是不忠不義嗎?這門親事落在他頭上,他若敢反對,那便是不忠不義。
既能讓他啞巴吃黃連,無可辯駁,又能借機打壓他一番,若他識時務便可,若不能,下一個賜婚的就不是外孫女,而是親孫女了!
智王的娶親問題也同時解決了,實在是一石二鳥。
賜婚聖旨下得很快,宣讀完聖旨,安國公招呼傳旨公公進屋喝茶。
顧寧蘭沉不住氣跑到了沈飛柳房內:“姐,可不能嫁,智王他,腦子不大好……”
聖旨下得突然,沈飛柳記憶裏對智王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記得小時候跟着外公去宮裏參加元宵會,彼時三皇子和四皇子還在世,兩人與當時還是五皇子的智王年紀相仿,智王癡傻,常被他們戲弄,也是個可憐人。
“表姐?”顧寧蘭伸手在她臉前慌了慌,見她回過神,繼續道,“聽聞智王,長得倒是不差,只是有點可惜。外婆說他是七歲的時候,大皇子和他母妃接連去世,他受了刺激,才瘋掉的。人是挺可憐,但也不能因為可憐,就要嫁給他呀。”
沈飛柳憂心是另外一件事,外公今日剛下朝,就突然下了聖旨,把外孫女指給傻王爺,多少有點威脅之意。
顧寧蘭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難過,便拉着她要去找爺爺:“你不要怕,去找爺爺,讓爺爺做主。甭管他什麽聖旨不聖旨的,爺爺總會有辦法。”
沈飛柳按住了她,搖頭道:“不可。先前因為我的事情,外公已經妥協一次了,不能再讓外公為難。”
“想那麽多幹嘛,自己幸福最重要!”顧寧蘭話音剛落,門外通傳,國公爺讓表小姐去書房。
去書房的路上,沈飛柳已思量妥當,外公為了給自己退婚,本已在家養老的他,又重返朝廷,如今再不能為了賜婚的事,讓外公憂心。
進門時,沈飛柳面上已是一片喜悅之色,聲音也帶着雀躍:“外公,聽說智王容貌俊美?”
安國公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來安撫她,倒被她這一句給逗笑了:“你呀,跟你娘一個樣!”
沈飛柳上前給外公捏肩:“外公啊,柳兒覺得當王妃也不錯,吃穿不用愁,智王又是那個樣子,我去了豈不是直接當主母?以後在王府能橫着走了。”
安國公回頭看她:“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麽?介意我夫君是個傻的嗎?”沈飛柳喜形于色,眸底一絲憂愁也無,“傻的才好呢,哭就是哭,笑就是笑,什麽情緒都會表露出來,沒什麽心機,多好相處。若是真找個摸不清看不透的夫君,柳兒才不願意呢。”
安國公轉回頭,默默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不語。
沈飛柳摸不準外公在想什麽,怕外公不信,繞到外公前面蹲下,擡頭看着外公:“外公,我願意嫁。”
安國公摸了摸她的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好孩子,他是個好歸宿,只是苦了些。”
沈飛柳搖頭:“不苦的。”
沈飛柳又在外公跟前雀躍着閑聊了一陣,徹底打消了外公的顧慮,方才出來。
出了書房,沈飛柳收斂了喜色,剛才跟外公說的也不全是假話,京城關于她的流言不堪入耳,她早已不打算嫁人了,如此,嫁不嫁給智王,又有什麽分別?
坊間的流言一潑未平,一波又起,賜婚聖旨的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先前的傳言裏,故事版本衆多,但關于沈家姑娘容貌的問題,卻很統一,必定是個禍國的絕色,不然也不會引出這一場風波。
如今一個絕色美人,就要嫁給智王那個傻子了,多少男人覺得惋惜。
一杯酒下肚,一頭發蓬亂的醉鬼盯着空杯,落寞之情難以言表:“可惜喽!”
“嘿,老三,人家成親,你可惜個什麽勁兒?難不成不嫁傻王爺,還嫁給你不成?你家裏的母夜叉答應嗎?”
衆人哄笑。
樓上雅間裏坐着一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頭戴玉冠,手持折扇,折扇鋪開時,花香沁鼻,搖了兩下,又合上,在桌上一敲,吐出兩個字來:“庸俗!”
同桌之人多是些貴族纨绔,每日裏尋花問柳無所事事,對這等香豔之事最是上心,聽得“庸俗”二字,便問道:“二少爺,可是見過這沈姑娘?”
“倒未曾。”被稱為二少爺的正是吏部尚書李伯隆的次子李遙,因着祖父是內閣首輔,他在這群纨绔之中,自然成了中心人物。
李遙端起酒杯,卻不急着往嘴裏送,只道:“我是說,樓下那臭男人庸俗不堪,至于這沈姑娘,我倒想見上一見。”
“可那沈姑娘就要嫁給傻王爺了,如何得見?”
李遙一杯飲盡:“嫁便嫁了,又如何,嫁了人便是那男人的私有之物了不成?”
桌上熟人皆知,李二少爺向來不拘禮法,紛紛敬酒以示欽佩,李遙來者不拒,盡數飲盡。
成親的日子定的很近,沈家人不願出面,一應嫁妝全部由安國府操辦。
沈飛柳心裏覺得愧疚,想把自己這些年存的體己錢拿出來,又怕外婆嫌,思來想去,只能拿去給幾位表姐表妹買簪花。
淺白将禮物挨屋送過去,回來時恰逢智王府送來鳳冠霞帔,淺白伺候小姐穿戴,看着鏡中小姐鬓雲香腮,唇潤欲滴,珠寶流蘇垂在鬓邊,傾城佳人也不過如此了,可惜要嫁給一個傻子。
淺白轉回身偷偷摸了淚,回頭笑道:“小姐真好看。”
沈飛柳拉住淺白搭在她肩上的手,柔聲道:“淺白,外公說了,智王是個好歸宿。夫君是傻的,也未嘗不是福氣呀,總比在沈府日夜擔心被人算計的好。”
沈飛柳轉身拉住淺白,替她擦了眼角的淚:“淺白,以後我們可以安穩過活了。”
成親那天,從智王府出來的娶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安國府出發,路兩排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這門親事,近些日子裏被傳得家喻戶曉。
男人們半寒酸地替沈姑娘不值,說出口時又是另一番意思:“一個清白盡毀,一個癡傻瘋癫,也是絕配。”
有人直接開葷:“沈姑娘也是經歷過那事的,嘗到過滋味甜頭,只怕洞房夜裏,正急不可待地寬衣解帶,這傻王爺還在一旁鬥蛐蛐兒呢。”
周圍人從吼間傳出低低的笑聲。
周遭的女人們則故作害羞,轉過臉去,在他們看來,沈姑娘如今這個情形,着實是她不守婦道的報應,若是當初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正經經地嫁到李府去,何苦會有這般下場。
人們肆無忌憚地談笑着,而此事的正主智王爺,傻樂呵地騎着高頭大馬,走過這些人群,半點也聽不懂。
智王是傻,可相貌不差,眉目清俊,鳳眼薄唇,就連握着缰繩的手,也潤白修長,甚是好看,引得路邊少女俏婦挪不開眼。
智王幾乎不出府,見過他的人甚少,今日但見智王生的如此俊美,人群裏一陣陣細微的嘆惜:“真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麽,沒人說出來。有些男人看不過,指着騎馬的智王喊道:“嘿,你們看,傻子騎馬還挺穩。”
又是一陣哄笑。
智王依舊只管騎馬,不管旁人哄笑,許是騎得無聊,松了缰繩,低頭玩手指去了,馬夫在前面牽着繼續走。
到了安國府,安國公夫婦親自送外孫女出來,智王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摳手去了,好似這個新娘與自己無關,玩了會兒手,又煩躁地四下看了看,像是不耐煩了。
按規矩,新郎理當下馬給女方長輩請安,可傻新郎完全沒有下馬的意思,馬夫悄悄催了兩聲,見王爺沒反應,只得作罷。
安國公倒是不介意,夫婦倆一路把外孫女送到了花轎上,才轉回去。
花轎旁立着一管事嬷嬷,此人膀大腰圓,面色黑黃,目光兇悍,唇角下拉,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
淺白扶着小姐入轎,擡眼看了一眼管事嬷嬷,滿臉兇相吓得她心頭一跳,去了花轎另一側候着。
接到新娘,管事嬷嬷一聲令下,整個迎親隊伍規規矩矩地向安國公俯首行禮,馬上的智王似是覺得有趣,也跟着下馬叩首,一旁的馬夫忙把他扶起,于理不合,貴為王爺,不必行此大禮。
智王這傻乎乎的舉動,把周遭百姓都逗笑了。
安國公掃了一圈,向智王的方向點了點頭,向迎親隊伍擺手:“去吧。”
“起轎——”
一時鑼鼓喧天,唢吶吹打,又加鞭炮齊鳴,兩邊儀仗向百姓撒銅板,百姓哄搶不疊,好不熱鬧。
轎內沈飛柳穿着金絲繡線的大紅禮服,蓋着紅蓋頭,手裏揉搓着帕子,聽着外面的聲響,恍然覺得好不真切,就這麽……嫁人了?
回想自己年幼時光,好像從未想過嫁人的事,母親在世時,只知道玩樂,母親不在了,又疲于應付那對母女,少有開心的日子。
成親當是女子頂重要的日子了,可于她而言,似往常吃飯睡覺一般平常,心裏靜得出奇。
外面喧鬧,轎子裏面靜的發悶,她扯掉蓋頭,看着前面轎簾晃動,依稀能看到外面那匹綁了紅綢的白馬上,一個同樣穿着紅衣的男子,這應當就是智王了吧,她以後的夫君。
她只是看着,沒有任何想法,甚至沒有去猜測他高低胖瘦,長相如何,只是看着。
她心裏清楚,這個男人不會是她的依靠,她以後只是個他王府上的一個身份象征,僅此而已。
迎親隊伍行至轉彎處,迎面撞上了另一支娶親的花轎,互不相讓,前方鬧作一團,管事嬷嬷領着人去前面查看情況。
智王忽然鬧了起來,不想騎馬了,車夫拿他沒辦法,扶着他下了馬。
智王剛落地,兩邊人群裏突然闖進來幾個持刀的練家子,見人就砍,迎親隊伍沒防備,被截成了兩段,擡轎的車夫扔下了轎,只顧逃命。
智王似是吓得不行,連滾帶爬地往轎子裏鑽去。
沈飛柳被扔下的轎子甩得七零八落,扶着鳳冠剛坐起,轎簾陡然被掀開,一個眉目清朗,俊美如玉的男子闖入她的眸底,她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就直撲過來,将她抱了滿懷。
淡淡的清冽香味萦繞在她鼻尖,似雪水融化成清泉,繞過松木,穿過林間,叮叮咚咚,惹人心亂。
她的手指一點一點撫上他的大紅喜服,這便是她的夫君吧。
外面亂做一團,他應是被吓到了,沈飛柳輕輕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柔聲哄道:“別怕。”
作者有話要說:你老公不怕,你老公擔心你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