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城郊挾持之事,有挾持姑娘的香豔情節,有秘府出馬手起刀落的刺激,就連那被殺之人,也不是普通的人,而是首輔之孫,如此香豔刺激,又與權貴相關,吊足了人們的好奇心,任誰都想去打聽一番,細細揣摩每一處細節。

京裏傳的沸沸揚揚,左右繞不開三個核心人物,李閣老的孫子李經,安國公的外孫女沈家姑娘,秘府首領肅黎。

知道秘府首領名字的人不多,但都知道這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提起他時,衆人聲音都會不自覺地放低,伸長脖子,将頭湊在一處,圍成一個圈,好像這樣就能形成一個屏障,談話內容不至被秘府的人聽了去,給自己帶來麻煩。

茶館酒樓,每個閑人都在互相打聽着那夜的信息,有那一兩個放言說,自家親戚親自去過現場的,立時就被圍了起來。

知情.人講得繪聲繪色——

卻說那夜,李經貪圖沈姑娘的美色,将她挾持到了馬車上,行至城郊,正欲行不軌之事,恰被路過的秘府首領聽到,秘府首領俠肝義膽,殺了李經,救下沈姑娘,沈姑娘為了報恩,便要以身相許,兩人正在馬車上卿卿我我之時,被紫骁衛發現了……

有人說不對不對,應是這樣——

李經已經得手,準備人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沈姑娘時,被秘府首領救下了。

這番言辭一出,旁邊就有人冷笑:“道聽途說,胡編亂造。”

衆人一聽,這語氣,定是個高人,便一哄而來圍上了這位高人。

高人一杯茶飲畢,故作高深:“你們以為這秘府首領是個什麽好貨色?那日他聽到馬車裏的旖旎之聲,心裏癢癢,便進馬車殺了李經,自己快活起來。”

有人信,有人疑,互相争執不下。

高人一句話,壓下了各方争論:“身為男人,在那種情況下,你們誰把持的住?”

酒樓裏登時靜了下來,設身處地一想,在那般前後不着村,無人知曉的地方,遇到這等香.豔之事,又是有沈家姑娘的美色,誰不想快活快活?

須臾沉思之後,對于秘府首領有沒有進去快活的問題,已經沒有人在乎了,人們關心起了另一個問題。

“聽說這沈姑娘,生得極美,比那紅香樓的花魁牡丹還要美上幾分。”

“秘府首領都把持不住,牡丹可沒法比。”

有人悵然:“若是讓我在她那裏快活一番,死也甘心。”

衆人哄笑。

流言越發不堪入耳。

李經已經死了,秘府首領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像是個虛幻人物,故事的主角裏,唯一讓人感覺實實在在存在的,只有沈飛柳。

盡管她被人挾持,身不由己,盡管她是個純粹的受害者,人們為了讓自己處于道德高地,總能從受害者身上挑出些毛病,以證明正是因為她自身的問題,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安國公下令府內上下慎言,若有只字片語流言傳入府內,立打四十大板逐出府去。

即便下了如此嚴令,沈飛柳仍知曉了些外面的流言,淺白氣得不得了,又無處發作。

“這些人沒有良心嗎?長了一張嘴,只會憑空編排?”

沈飛柳倒是淡然,舀了一瓢水向□□根處澆去:“莫氣了,外面的人說得自在,你倒給自己找一肚子悶氣。”

淺白端了一盆水跟在小姐身邊,供她取水:“小姐不氣嗎?”

“氣有什麽用,還能一個個去把他們的嘴堵上嗎?”沈飛柳轉回身取了一瓢水,擡眼看淺白氣得臉頰鼓鼓,伸手捏了捏,笑道,“像個小□□。”

“你還取笑我!”淺白把水盆放到小姐腳邊,不給她端了!

可轉念一想,能讓小姐開心一下,也挺好,又沒那麽氣了,擔心小姐蹲着取水累着,又去端水盆。

“不用端着了,這麽舀水挺方便。”沈飛柳把面前的花澆完,往一旁挪了挪,把水盆也拖了過去,“外婆養的這些花,開得可真好。”

直到把牆根下一排花澆完,才扔了水瓢,站起身來,淺白遞來帕子給小姐擦汗。

沈飛柳接過帕子,擦了擦額間的細汗:“這事有利有弊,外面傳的越廣,我這親事就越沒人惦記了。我爹從出事到現在沒來看過我,大略是嫌我丢人,不想要我了,只要他不找我,沈家與我就沒甚關系了,以後我可以自由過活。

“但是留在這裏,總會成為外公的累贅,何況現在外公已重新上朝了,我總不能成為別人攻擊外公的把柄,這裏也是不能留的。只是現在去跟外公說要走,他老人家定不會同意,待緩兩天,風波過去了,我們就離開這裏。”

淺白覺得留在安國府是最安穩的,但她還是依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沈飛柳笑中帶着一聲嘆息:“京城是不能待了,別的地方也未嘗不好,我聽說江南風光不錯,咱們可以去看看。這些年幸得外公接濟,我們也攢了不少銀子,以後天高海闊,咱們想去哪裏都行。”

“嗯。”

“表姐——”一身鵝黃色衣裙的少女遠遠地跑過來,正是沈飛柳二伯的女兒,顧寧蘭。

自從表姐進府,顧寧蘭就接了一個重大任務,陪表姐散心,讓表姐開心,她每日盡職盡責,拿着各種有趣兒的東西去找表姐,可表姐對這些東西,沒有太喜歡,也沒有不喜歡,總讓她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表姐倒地喜歡什麽東西。

今日她得了一幅畫卷,知道表姐喜歡寫字,便抱了字興沖沖地跑來了:“表姐快看,我今日在庫房裏翻出來的,歐體的真跡。”

顧寧蘭把畫卷展開給表姐看,面上盯着表姐的表情看,看表姐眼睛果然一亮,她喜歡!

顧寧蘭好像完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興奮不已,把畫卷往表姐懷裏一塞:“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還有什麽喜歡的,想做的,盡管跟我說,我都能給你搞定!一定要開開心心在這住着!”

沈飛柳笑道:“每天看到你我就開心。”

“那是,我可是開心果,外公說的。”顧寧蘭一點也不謙虛。

外面有丫鬟來報,禮部尚書家的張二姑娘送來拜帖。

“來的正是時候。”顧寧來開心不已,“快去請進來,陪表姐解解悶。”

沈飛柳把畫卷一點點細心卷好,笑道:“你們去玩吧,不用專門來陪我。”

“人多熱鬧嘛!”

顧寧蘭找了個亭子,讓人擺了茶水甜點,拉着表姐入座,下人領了張二姑娘過來,顧寧蘭歡喜地撲過去拉住了她:“今日你來的可巧了,我表姐在家呢,咱們一同玩耍。”

張二姑娘一面應着,一面偷偷打量着沈飛柳。

沈飛柳被這斜飛過來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仍是挂着笑。

顧寧蘭見張二姑娘看表姐,心思單純,便得意道:“我表姐好看吧?”

“嗯,是。”張二姑娘收回目光,低頭去品茶,眼神不知道落在何處合适,四下亂晃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杯中的水面上。

顧寧蘭覺得今日張二姑娘安靜了許多,想來是有生人在不大适應,便積極地幫着二人籠絡感情,于是向表姐道:“人家都誇你好看了,你還不給人家倒杯茶表表心意?”

“好。”沈飛柳應下,擡起手腕去提茶壺,張二姑娘渾身緊繃,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提茶壺的手。

沈飛柳察覺到了她的不自然,她們從未見過,這張二姑娘第一次見到她卻如此反常。

沈飛柳提着茶壺,停在半空,看張二姑娘年齡尚小,不打算與她計較,便道:“張二姑娘杯裏尚有茶呢,先不添了吧。”說着就要把茶壺放下。

顧寧蘭不依,取了個杯子來,放在張二姑娘面前:“這不就有個空杯子了?”

見二人仍舊沒有動作,顧寧蘭左右相勸:“你倆幹嘛這麽矜持,都沒法一起玩了。一個是我表姐,一個是我朋友,你給她倒杯茶,一會兒再讓她給你敬杯茶,這不就熟了?”

沈飛柳不想讓顧寧蘭為難,妥協了:“好吧。”提起水壺,往那空杯子移去。

張二姑娘盯着那壺嘴,黑黑一個洞,像一張小口,往前一點一點飛了過來,下一刻就要咬她一口,她突然抓起杯子,起身後退,尖叫:“不要給我倒。”

動作太急,碰掉了一盤點心,盤子掉在地上,成了碎片,點心胡亂灑了一地。

“你幹嘛?!”顧寧蘭起先被張二姑娘的尖叫吓了一大跳,平複過來後,看到她有些發抖,心中不忍,起身去她身邊,輕聲安慰:“你怎麽了?怎麽在發抖,是不是生病了?”

“病根大概在我這。”沈飛柳調轉手腕,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不在這掃你們的興了,先回了。”

顧寧蘭看着表姐帶着淺白走了,心下納悶:“表姐?”

張二姑娘這才回過勁來,拉着顧寧蘭小聲道:“你知不知道,你表姐……被、被兩個男人給糟蹋了。”

顧寧蘭臉色登時黑了下來,甩開她的手,氣道:“你說什麽呢!”

“是真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張二姑娘上前一步去拉顧寧蘭,“她左右不是你們顧家的人,別讓她住這裏了,趕緊讓她走吧,再住下去,是要壞了你們顧家小姐名聲的。”

顧寧蘭氣得推搡了她一把:“你給我滾!”

“你……”張二姑娘從來沒被她這麽吼過,自也氣得不行,“我都是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張二姑娘出了亭子,顧寧蘭仍在背後氣得跳腳:“敢編排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再不跟你玩了!照我們安國府的規矩,四十大棍你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