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将計就計
是日夜晚,周遇坐在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犯困,燈燭在她眼中微微晃動,還帶着些毛邊的光暈,這幾日跑前跑後地忙着,她确實是有些累到了,大抵是府中的氣氛過于安逸,她久違地感到些安心。
而顯然江戈比她還要忙碌,這都二更天了,還不見人影。
周遇低聲嘟囔着細碎的抱怨,邊在心中給江戈小小記了一筆,這人怎麽能讓姑娘家的等那麽久,真是太不識趣了。
腦子裏困頓得暈暈乎乎,周遇兩眼發直,撐在頰側的手臂一滑,她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只覺得眼中晃動的燭火似乎是變得大了些,好像能感受到一絲熱度。
等周遇眼前一花,腦中清醒過來時,只有臉頰一側與之前感受到的不同的熱度正在停留,周遇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眼下的狀況——
江戈正一手托着她差點跟燭火親密接觸的臉頰。
恰在這時,上方傳來江戈清晰卻含着些模糊的溫柔的聲線:“抱歉,是我來晚了,怎麽不去榻上歇着,更深露重,仔細別凍着。”
顧不得江戈比平日裏溫柔得多的話語,周遇幾乎辨不清他說了什麽,只覺得滾燙的熱度從臉頰轟地一下漫上耳廓,江戈溫暖幹燥的掌心像是變成了火爐,燙得她面皮發紅。
周遇猛地直起身來,四目相對,卻是燒得她臉上的熱度更高了些。
今日這是怎麽回事,周遇不禁在心底無聲喃喃,往日哪怕她直接抱住對方也不會覺得羞,今夜卻因為一個臉頰的輕觸給她整紅了臉。
周遇頗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所謂燈下觀美人嘛,大概是因為這燭光籠罩的氣氛恰到好處,抑或是江戈的語氣太過溫柔,又或者是她太久未見江戈那令她心動的眉眼,周遇左想右想,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總之!才不是她因為江戈而害羞!恰巧罷了,恰巧!
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面上的熱度稍退,周遇這才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似的開了口:“無事,這點程度還凍不到我,去床上等我鐵定會睡着,還有要緊事呢,我總不能自己先歇下了。”
看着江戈似乎還想說什麽,周遇趕忙引開話題說正事,她伸手拿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小瓷瓶,有些擔心地先行開了口:“江戈,你應該也是對你那個侍奉燈燭的下人起疑了吧,你沒有燃香的習慣,我怕他們會在油燈裏動手腳。”
提到正事江戈神情也嚴肅了起來,只是見到周遇能理解他的意思,還能想到這一點,眼底不禁浮現幾分贊賞的笑意:“不錯,派他來給你傳話也是給他一個外出的機會,還有就是,不是怕他們會在油燈裏動手腳,而是已經動了。”
周遇本來正要出言讓江戈找個信得過的人看看這瓷瓶裏的藥,聞言一驚,猛地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抓住江戈小臂,踮着腳想查看江戈的情況,口中急道:“什麽?!那你還在這站着?你這木頭!快去找大夫啊!”
扯着江戈的手腕,周遇就要往外走,卻感到江戈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去找大夫?你放心,我沒事,燈油裏放的不過是個引子,已經被子循處理掉了,真正的毒還在你拿到的那個小瓷瓶裏。”
江戈下颌稍擡,示意周遇看向那瓶被遺落在桌旁的瓷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遇總覺得那瓶子在燭光下顯出一點陰慘慘的骨白色來。
周遇松開手,扭開臉去佯裝生氣道:“都怪你說話只說一半。”
江戈聞言一怔,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周遇瞧着他有口難言的木頭樣,心下不禁嘆氣,真的是一點都不懂得姑娘家的心思啊。
罷了,等這根木頭開竅,怕是要等到鐵樹開花。
周遇轉身走回桌旁,兩指拎着瓶口在江戈眼前晃了晃:“這個你打算怎麽辦?将計就計也得知道這毒藥是什麽藥效才行啊。”
看着周遇不像是與他生氣的神色,江戈這才接口道:“無事,崔子循那邊已經找到人了,估計——”
江戈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那邊門外傳來了崔放翻牆的動作間衣料的摩擦聲,還有那一道陌生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小兔崽子!走正門能要了你的命嗎?”
江戈示意周遇随他過去,門一開就瞧見崔放在夜風中都還要堅持搖扇子的身影,周遇眼神右移,看見了一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以眼神數落剛才翻牆的崔放。
江戈似乎也識得這人,很是客氣地彎腰行了晚輩禮:“勞前輩深夜趕來。”
那老者似乎不甚在意,而是笑着拍了拍江戈的肩膀:“有幾年沒見了啊,聽說你這小子讨了媳婦兒了,就是旁邊這女娃娃吧,哎呀,瞧着真精神,真是般配!”
周遇笑眯眯地接過老者塞給她的見面禮,也随着江戈行了晚輩禮:“多謝前輩,這次為了夫君的事您費心了,等事情結束我親自下廚,做一桌子吃食,到時還望前輩賞臉。”
這夫君二字叫得甜啊,那老者又瞄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江戈,連聲音裏都帶了笑意:“那是肯定要來的,哈哈!”
衆人邊說邊進了屋,周遇把瓷瓶遞給老者,只見對方拔了塞子聞了聞,伸手打開随身帶來的小藥箱,倒出一點在盅裏,用手指撚了撚,又到了點不知名的藥水進去,鼓搗了一會兒。
周遇不懂醫理,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她一直觀察着老者的神色,眼見着對方似乎是有了什麽頭緒,周遇試探開口道:“前輩可是有了什麽發現?”
老者此時的表情不再是像剛才那般和藹可親,眼中顯出一點怒意:“我在這朔州城待了這麽久,北狄的毒藥我識得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是沒想到有人用這種陰險的毒要來害我大慶的将軍,真是其心可誅!”
周遇聞言眉頭皺得死緊,不禁沉聲道:“前輩,難道是什麽烈性毒藥?”
連崔放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反而是作為對方要加害的當事人江戈一臉平靜,只是開口安撫道:“是什麽毒,前輩不必顧忌,直說便可。”
老者緩了緩臉色,指着那白色的無味粉末,他顯然也是知道之前有人在江戈的油燈裏動手腳之事的:“這藥是北狄一種花的根莖制成的,這花雖然不好找,卻也不算是極其稀有,本來是起鎮痛作用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若是添了一味其他藥,就會有致幻,令人精神恍惚,焦躁難以入眠的效果。”
周遇不要問都知道這添了的一味藥是添到那燈油裏了,而且這藥的效果表面上看起來确實和朔州城守軍的狂躁症差不多。
那老者接着道:“這藥中和起來還會麻痹人的四肢,給人一種反應遲鈍的感覺,雖然不算最烈性的毒藥,但也極傷身體。”
周遇在心中冷笑,是了,唐賈的目的并不是讓江戈在戰前暴斃,況且下那種猛烈的毒只怕會被皇上順藤摸瓜揪出來,而換成這種藥,表面上看起來江戈只是因為連日操勞戰事而神思不屬,然而戰場上刀劍無眼,唐賈又肯定有所安排,一時間的反應遲鈍精神恍惚足以要了江戈的命,而事後也查不出來什麽把柄。
顯然屋裏的三人都意識到了老者的言下之意,周遇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對方這麽花了心思,我們也該好好回應才是,這将計就計的戲碼看來還真得唱下去。”
江戈與周遇對視了一眼,似乎是有了什麽計較。
崔放在一旁摸了摸下巴,雖說事情緊急,但看着對面二人淡定且心有靈犀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果然是一點都緊張不起來了。
小院裏又恢複了寧靜,這一晚的讨論像是沒發生過,老者着手為朔州城的守軍看病解毒,而周遇則終于有了空閑時候。
過了一段時日,周遇再去軍營查看那些患病将士的時候,一路上總聽到有人低聲議論江戈最近是否太過操勞,不是在聽下屬報告的時候走了神,就是在回營時候一腳踩空險些落了馬,眼底青黑,眼眶泛紅,似乎是失眠之症又犯了。
周遇面上是一副擔憂不已的神色,心下卻是為自己高超的化妝技術點了個贊,看來自己給江戈在臉上折騰的妝容還挺像那麽回事的嘛,不過江戈也是,看不出來那木頭演戲還挺不錯,沒叫旁人瞧出什麽破綻。
朔州城裏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似乎是北狄那邊在往前線增兵了,看來這場戰役離得不遠了。
在這段暗流湧動的日子裏,周遇又見過那眼線幾次,裝作害怕又焦慮的樣子旁敲側擊想打聽些唐賈接下來的安排,無奈這人口風死緊,她只能無功而返。
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比起前段時候忙得焦頭爛額,眼下卻是更加坐立難安。
這日清晨,江戈要領兵拔營向北,在他即将要踏出府門的那一刻,周遇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牽住了江戈的袖角。
周遇擡起臉,眼神認真道:“江戈,你要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江戈深深看了看周遇,突然轉過臉來俯身緊緊擁住了她,他把她扣在懷裏,像是想要從她身上汲取什麽力量。
“好。”他輕聲道。
周·總是在不經意間被撩到·遇:都是美色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