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寝室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氣氛陷入沉默,陸一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身體随着失血逐漸笨重起來,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無力地在地上蹬腿想要離舉刀的劉正陽遠一點。

靠近走廊的窗戶驟然響了一下,又像是幻聽一般消失了。劉正陽猛地回頭,寝室門被人一腳踹開,來人像一只黑豹猛地撲過來将劉正陽按在地上,屈膝壓住對方背部。

“汪傻!”

汪明誠按住劉正陽的肩膀,但對方一個翻滾,從他的控制下松脫出來,曲起一膝頂在他的胃上,趁他難受的蜷起來,一個打滾翻到一個身位開外。劉正陽抄起手中的刀,在身前揮舞了幾下,猛地進攻,刺向汪明誠的前胸。

汪明誠一側身,避開之後一抻他揮刀的胳膊,将他帶得前傾,腳下一勾,絆倒在地,一個泰山壓頂,将劉正陽壓在地上。

陸一飛看着在地磚上纏鬥的兩人,強撐着發暈的腦袋站起身沖過去一腳将劉正陽手裏的刀踢開,做完這個他踉跄着倒在床邊,只能眼睜睜看着兩個人你來我往,拳加相加。

汪明誠被對方一個肘擊怼到腰間,疼痛蜷縮的功夫,就被劉正陽翻身而起,占據了主動。劉正陽抓着他的頭發掼在地上,哪怕是瓷實的地磚上也傳來了隐隐要碎撞擊聲。

汪明誠感覺自己心髒狂跳,就好像一股熱氣從丹田沖到了心髒裏,他不知道這是腎上腺素飙升的預兆,福至心靈的在對方要第二次磕他腦袋前,抓住劉正陽的一只胳膊,雙腿飛起夾到對方的脖頸,一個标準的絞頸将劉正陽控制在地上。然而劉正陽空的手早已掏出了一只打火器點燃,湊近了汪明誠的棉服想與他同歸于盡。

“不要!”陸一飛大喊出聲,随機一陣眩暈。

一連串腳步聲靠近又令他強打精神。嚴長海帶着一幫人沖了進來,大喊着“警察,放棄抵抗”将二人強行分開,迅速給劉正陽繳了械。

嚴長海松了一口氣,但當他看到已經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陸一飛,心又吊了起來。醫護人員還在路上,即使有同行的民警拿幹淨的毛巾按壓在他脖子和頭的出血口上了,但他依然是要休克了的樣子。

劉正陽被人反綁着雙手,臉色卻毫不灰敗,陸一飛坐在地上逐漸失去生氣的樣子讓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瓷白又僵直,就像一個上好的精品擺件,值得長久擺放欣賞。

嚴長海親手給劉正陽戴上手铐。

那一瞬間,耳邊傳來一串電子音:“玩家嚴長海,通過‘正義如生鮮’劇情,獲得存活天數7天,希望玩家珍惜時間,在下一個世界繼續存活。”然而,還未等他深究,已經眼前一黑。

地球歷2019年,晚上八點,真正的明海大學教學樓中央的廣場上。

輪滑社團占據了正片空地。

輪滑社的學生身着裝備在一字排開的橘紅色障礙錐中間穿梭,幾個技術高超的學長以炫技為主要目的,捎帶教學,一遍遍旋轉騰挪,腳步動作巧妙勾連交錯,十幾個擺放密集的障礙絲毫沒有阻滞他們前進的身影,引得學弟學妹連連叫好。

而就在十多米開外,一群人或坐或躺在廣場中心的地面上,有些甚至不像是學生,突兀地占據了一塊空間,然而學生們仿佛像沒看見他們一樣,雀躍地踏着直排輪從這些人身前劃過,中央就像是有一塊無法侵犯的區域,讓大家毫無知覺地避開。

陸一飛醒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喉嚨燒得不行,還隐隐作痛,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做了無頭尼克,直到周圍那些人齊齊看過來。

“我沒死啊?你們看我幹嘛。”

嚴長海一言難盡地看着他,“你的傷口已經被修複了,你腦子裏應該多了些東西,你自己看看。”

陸一飛有點莫名其妙,摸着光滑平整的喉嚨,依言閉目思考,發現腦海裏竟多出了一條長廊,地上是膠卷帶似的格子,除了第一格有東西,其他都是空白的,鑲嵌着金屬色的邊,像是河水一般靜靜流動。

他默念着打開第一個格子,意念直接放開了第一個格子裏的東西——原來是一段視頻回放,是他和劉正陽在寝室裏對峙的情景,似乎有一個人站在上帝視角,拍下了室內的全景,視頻一直延續到嚴長海給劉正陽戴上了手铐。

他繼續閉上眼睛冥思,腦內閃着微光的走廊裏,某一面牆壁上呈現了一段閃着光的規則。

別說在自己腦子裏看到視頻和Word有多不可思議了,陸一飛感覺自己長得可能不是個大腦而是個電腦了。

那段規則很簡短:

“你的生命本已告一段落,現在重新賦予你身體與靈魂,可與天掙命,若要在世間行走,務必要謹記三點:一是不允許告知現實世界的任何人‘蓋亞世界’的訊息;二是當存活天數告罄,若未通關新的世界,立即抹殺;三是存活天數不可交易。”

陸一飛緩緩在自己的電腦裏打出一個“?”。

“你明白了吧,我們都是‘死過’的人,現如今要從一個個像剛剛那個懸疑故事一般的世界裏通關,獲得存活的天數,才能得以在現實世界裏活下去。我們這些人先前應該都是出于各種原因,瀕臨死亡了。”

嚴長海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下現狀,陸一飛這才得以看清周圍的人。

吳勇氣、孟朗、餘小蕾、汪明誠,汪明誠離他很遠,低着頭,有點長的劉海擋住了眼睛,一條腿站着,一只腳支在虛空中,仔細看竟然人也是靠在虛空中的。

“別看了,我們被罩進一個透明罩裏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解開,不會就這麽關着我們七天吧,那活着有啥意思。”一旁孟朗臉色不好的說道。

“孟郎!”

孟朗觑他,“可別,咱們記憶都沒了還被丢進去成為了同學,事實上并不熟好吧,說起來咱們只是第一次見面罷了。”

大家臉色都有點僵。

上一個世界大家都被重置了記憶,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不是基于自己真實的生活經歷,那又怎麽能說是真正的自己呢。陸一飛回想自己剛進去的經歷,死活不覺得自己是那麽怯懦的被放高利貸的欺負了不敢報警的性子,看來就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給他的設定了。

嚴長海說了一句自來到這個空間就一直想說的話:“我記得剛進來的時候不止咱們幾個人,如果沒記錯,是7個人。”

衆人回憶了一下,發現那時候記憶尚且清晰,進去那個世界後的半個小時內,确實是7個人進的透明罩,當他們失去防護時,現實世界的記憶就跟泡沫一般消失了。

孟朗按了按太陽穴:“我記得,一個叫董宇,一個叫林全。”

陸一飛和嚴長海對視一眼,将這兩個人在上個世界中發生的事情跟大家說了,順便還将他們經歷的主線劇情一一敘述了一遍。

“被抹殺了。”陸一飛道,“我們如果算是通關,至今沒有還出現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被抹殺了。”

餘小蕾一直捂着眼睛,等她放下手,大家才發現她的眼睛已經紅腫了。“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已經死了,我明明周末是去和同學看電影的,要知道我只能活七天,我爸媽可得難過死了。”

沒有人安慰她。陸一飛見狀只能說,“不是說還有下個世界嗎,我們可以順利度過的。”

“就憑你?打又打不過兇手,還被兇手包了餃子還好意思說。”吳勇氣瞪着他。

陸一飛撓着腦袋,“你們應該沒在現場吧?”

嚴長海為他解釋道:“通關前的一段視頻發給了每一個人,你應該也有吧。”

陸一飛張大了嘴。

“呵呵沒話說了吧,要不是小嚴和我找到了線索,緊趕慢趕地沖到宿舍,估計你早就被兇手殺了。”

孟朗皺着眉頭,不滿道:“這位大叔,你不必這麽說吧。陸一飛至少還拼了命去找線索了,你又做了些什麽,這麽好的條件好好查案,也不至于讓兇手連殺了三個人吧。”

吳勇氣反駁道:“我都也沒怎麽見過你,你好像一直游離于劇情之外吧。”

孟朗白眼都懶得翻:“你們不過是拿了張好的身份牌罷了,警察直接能進搜查現場,毫不費力地跟進整段劇情,看你下次運氣還有沒有這麽好。”

吳勇氣:“你!”

餘小蕾捂着頭大喊:“你們別吵了,命都快沒了還有心思吵架。”

被一個小女孩吼了,吳勇氣很是不快,正要再辯,被嚴長海一個手勢制止了。

嚴長海看着陸一飛閃亮的狗眼,示意他發言。

“你們有沒有想過,孟朗一直游離于劇情外,他是怎麽活下來的。”他左右環視一圈,看汪明誠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擡了擡頭,有些過長的頭發耷在額頭上,看不清表情。

孟朗對于自己怎麽通關的其實也很懵逼,豎起耳朵聽他分析。

“我當時昏過去了,沒聽到電子音,但我剛聽嚴警、不,嚴哥說電子音僅僅只說了順利通關,它沒有明确說咱們幾個是達到了什麽樣的通關條件,才被判定通關不被抹殺的。我們來看被抹殺的兩個人,董宇和林全。董宇他一直在國外,可以說是真正游離在劇情線之外的人,但很不巧他被設定成了兇手的目标之一,卡在劇情後期回國就被盯上殺害了,‘不被劇情人物所殺’可能就是其中一個通關條件。”

衆人點點頭,認可了這個前提。

陸一飛的嗓子有點幹澀,“——而林全,劇情設定中是我和孟朗同一寝室樓的同學,他可以說也是一直參與在劇情中的,甚至我們還面對面交流過案情,一起推理過兇手,照理說也一直跟着劇情走,參與度很高,但他為什麽沒有通關呢?”

吳勇氣挑眉道:“是因為他沒有出現在最後的通關現場吧。”

孟朗都懶得反駁他,倒是緩過神來的餘小蕾開口道:“不對,孟朗和我同樣沒有出現在通關現場,照‘通關回溯’看,只有你、嚴哥和吳叔在那個現場。”

“‘通關回溯’這個叫法還挺貼切的嘛”,陸一飛對比了一下孟朗和林全的相同點,兩個人多數時候游離于劇情,區別好像只在于——

“孟朗幫我洗脫了殺人嫌疑,他重新掰正了警方尋找真兇的軌跡,或多或少為‘劉正陽作為真兇被捕’這條主線劇情做出了貢獻,換句話說,就是他‘成功推進主線劇情’,餘小蕾也是同理;而林全,哪怕他不是出于本意,卻輔助劉正陽這名真兇逼殺了張彬,阻礙了主線劇情的推進,甚至是到劇情結尾,依然幫他給我下了陷阱,全程的行動都跟主線劇情逆反了,被判定為‘未對主線劇情進行推進’,遭到抹殺。”

“我們三個也符合‘成功推進主線劇情’這一條件。邏輯好像沒問題。”嚴長海抱胸來回走,指尖在胳膊上敲擊了兩下。

孟朗拍着胸脯,有點後怕,“說真的,你們真的不覺得,在上個世界裏面一直有股驅動力把你往劇情中心推進嗎,看來只要不起逆反心理去抵抗它,就會被卷進劇情的旋渦裏,才給了咱們推進劇情的機會。”

餘小蕾在旁邊同感地點頭,“失去記憶的我們好像只能憑那股直覺行事了,還好我第六感比較強。”

“那次我在網吧熬夜肝游戲,一邊肝一邊覺得我應該回寝室一趟,別提多折磨人了,我現實裏就是靠游戲賺錢的,結果一回寝室就發現陸一飛被抓走了,才帶着陸一飛那傻子哥沖到局子裏去。”

汪明誠身體一僵,架在看不見的結界上的腳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