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出來,口味挺重啊。”陸一飛箍着汪明誠的脖子往下拽,确保他一邊的頭歪下來耳朵能聽到他說話,“能不能消停點兒。”
汪明誠困惑的臉轉過來,自己也鬧不明白看到了什麽,抓抓癢癢的耳朵,“我想喝可樂。”
陸一飛看了看超市長得拐彎的付款隊伍,拎着購物籃走向長長的隊伍,一甩手讓汪明誠自己去飲料區拿可樂。
汪明誠在飲料區轉悠,拿了一瓶2L的可樂,想想又換了6聽裝的可樂,确保能收獲更多快樂後,透過貨架的層間空隙,能看到理貨員弓着身子從推車上搬下兩箱乳酸菌飲料。
汪明誠盯着看了一會,對方感覺到身後如有實質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确認了一下,高興地打招呼道:“這不是陸一飛的哥哥嘛。”
汪明誠對外是很高冷的,确切的說在陸一飛的耳提面命之下,能不搭理別人就不搭理別人。敷衍的點點頭,開口道:“我認得你。”
劉正陽從貨架後轉出來,把因理貨而有點歪的眼鏡推推正:“是啦,咱們寝室樓不是總見面嗎?”
“不是寝室,”汪明誠搖搖頭,轉身走了。
留下一臉懵的劉正陽,覺得陸一飛的哥哥有點奇怪。
排了十幾分鐘,隊伍完全沒有縮短的意思,陸一飛真是服了,中午也這麽多人,超市買東西是不用花錢了嗎。
被超市年貨節付款隊伍勸退的陸一飛只能再去逛逛其他的地方。逛超市就一點不好,不管需要不需要總會往籃子裏添一點啥,陸一飛把籃子放回去換推車的時候認命了。
兩個人走到生鮮區,汪明誠扒在魚缸邊上盯了一會,也不知道是想吃魚還是怎麽的。那些淡水魚一見到這麽張人臉湊近,紛紛逃也似的游到了角落裏,用一側的眼睛觀察。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旁邊望着他,好像覺得這麽大個人了還盯着魚看非常有趣,“哥哥看魚魚,”孩子的媽媽在挑鲫魚,猶猶豫豫不知道該選哪條,如果讓超市的工作人員幫忙挑,一看就看出她不懂,對方一定不會挑最好的給她,以免賣到後來剩的都死了。
手指猶猶豫豫從這條換到另一條,工作人員都有點不耐煩了。
汪明誠随手指了一條,“就這個吧,腮鼓起來,活潑,還很新鮮。”
那位媽媽感激地就指了這條,工作人員不是很開心地撈起裝袋,随口一句:“小夥子很會挑嘛。”
汪明誠面無表情地繼續盯魚。
“哥哥會跟魚魚說話,好厲害。”
陸一飛在一旁看着汪明誠跟身旁小朋友倆天,看着自己雙手抓住的推車裏層疊的衣服,發現自己似乎忽視了汪明誠正在好起來的事實。
相比剛醒過來的時候,汪明誠幼稚的話漸漸少了,話語開始變得有邏輯和明晰起來,雖然記憶還未恢複,但能夠猜到腦袋裏的淤血很快就能散了。
他抿緊了唇,徑直走向了蔬菜區。汪傻看他不管自己走了,趕緊站起身來地跟上。
蔬菜區邊上就是冷櫃。那肉眼可見的冷氣成片地撲出來,激得陸一飛打個噴嚏。
揉揉鼻端,想來感冒還沒好那麽快,突然被汪明誠高大的身影擠開,遠離了發出陣陣寒氣的冰櫃,汪明誠俯身去拿一板想喝的酸奶,冷不丁被凍到了,不住地搓手。
要是一直是個傻子多好,陸一飛随即罵了自己一句。
晚上,已經門禁,幾幢宿舍樓裏的為數不多的燈幾乎都依次滅了。明海大學12點就開始斷網,學校不讓學生通宵玩游戲的心可以說是非常堅定了。
風有些大,宿舍樓邊的香樟給吹的枝葉翻卷,發出沙沙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裏像是唯一的響聲。而此刻,某個男生宿舍突然爆發出激烈的争吵聲和桌椅拖拉的尖銳嘶鳴,搞得剛入睡的幾個寝室怨聲載道。
“有毛病啊”
“大晚上的發什麽神經。”
“吵吵吵,滾外面吵去。”
而此時,在這間火藥味正濃的宿舍裏,張彬、林全、劉正陽還有個叫袁珂的男學生,姿勢不自然的或坐或站在不大的房間裏,一張椅子掀翻在地,包、書、筆記,餅幹在地上四散一地。
張彬和袁珂都是醫學系的學生,兩人寒假都由系裏教授帶着實習,也因此住在寝室裏。沒錯,明海大學雖不是一個醫科大學,卻有一個醫學系,這個系所招的學生是定向就業的,學生畢業後簽訂協議,将在一家指定的醫療科技公司供職。
醫學生最近都不太好過,不知道警方怎麽想的,學校裏出了事之後就拿醫學生開刀,一個個輪番被找去問話,連帶實習的導師也不能幸免。
學校裏任職的老師被害,學校若不配合調查會顯得冷漠無情,沒辦法,醫療實習只能叫停,把這些想要靠着實習拿學分的學生弄得很不滿。
而夜半吵架的起因在于,林全偷翻張彬的包,恰巧被張彬和過來串門的袁珂逮個正着。
啪地踢了一腳張彬在地上的包,林全一米八多平時有些慫的大高個,此時平凡的臉上竟有些猙獰,“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麽”。
從背包裏散落出來的除了紙巾雜物,還有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刀刃能照見人,泛着冷厲的光。旁邊還有個散開的黑色真皮皮夾似乎還有其他規格的醫療器材。
這段時間是敏感時期,大家看看手術刀再看看張彬,想聽他的解釋。
“能是什麽,手術刀啊。”張彬耳朵都氣紅了,感覺完全調了個個兒,他逮到林全的小偷行徑卻被反咬一口,賊喊捉賊。
“你在寝室裏好好的帶手術刀幹什麽。”
“實習的時候練習不行啊。”
“你少騙人了,又不是學的外科,真以為自己是個醫生啊,你這個殺人兇手。”
張彬腦門青筋起伏,沒忍住沖上去給了他一拳,林全捂着肚子說不出話來,袁珂和劉正陽匆忙上來拉人。
劉正陽:“哎,別動手,好好說話,你們是要把宿管老頭吵醒嗎。”
袁珂使勁吃奶的勁兒扣住張彬的一邊肩膀,卻抵不住他的雙腳還不住地朝林全踢蹬,幾次都擦過站在林全身前的劉正陽。
“神經病啊,林全你有妄想症嗎。”
“你敢說你沒有嫌疑嗎,越想你越可疑,據說張新華就是被手術刀捅死的,何況你那天晚上還不在寝室裏。”
拉人的袁珂驚住了一般,但還是死死拉着張彬不讓他去給林全窩心腳。
林全越說越覺得邏輯合理,“警察為啥不查藝術、城建、管理,不就是你們醫學系的有這個技術殺人。”
這話把袁珂也得罪了,一直沉默的他開腔道,“你這麽說是覺得醫學生都得殺人,太荒唐了吧。”
“那你讓他解釋為什麽随身帶着刀。”
袁珂看了看不發一言的張彬,“或許他有自己的理由。”
“不在場證明呢?”
袁珂再次看向張彬,張彬竟眼神散亂,撇開了頭。
林全這下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撲上去就咬:“說不出來了吧,我替你說,你發現張老師晚上一個人落單了,殺了她洩憤,就捅死她還藏在了藝術樓裏,僞裝趙學姐複仇,好擺脫嫌疑。”
張彬:“我有什麽必要殺她。”
林全陰骘地笑了笑,“你以為大家都不知道吧,張新華給董宇那個出國深造的名額原本是你的,你不就是去找她理論,才被她陷害休學了一年嘛。”
張彬:“……”
袁珂驚疑不定地松開了把住他的手。劉正陽也張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張彬抿了抿唇,感覺到嘴巴有點幹,動了一下嘴唇“我沒……”,下一秒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劉正陽。
“正陽,我們是室友,一起住這麽久了,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劉正陽鏡片後的眼睛如一潭平靜無波的深井,叫張彬有些心慌。
劉正陽挪眼鏡的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內心全然不像表面上那樣鎮靜:“你殺不了人的。”
确是為他開脫,張彬感激地笑笑,卻聽林全把桌子拍的砰砰響,又引來別的寝室的一頓罵。
“你們傻嗎,他滿身疑點還敢相信,正陽你還記得嗎,”林全清清嗓子,“那天陸一飛被警察抓,也是張彬告訴我們的,但最終陸一飛被警察放回來了。咱們吃火鍋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給他下套,讓我們對陸一飛起疑心。”
張彬看了眼在思考的劉正陽,“你說夠了吧,說夠了滾出我的寝室。”沒了桎梏,張彬掄起拳頭作勢要打。
林全看着劉正陽執迷不悟的樣子,索性開了門,直接把人拉走:“走就走,正陽今天上我那兒去睡,誰知道今晚殺人兇手會不會把我們滅口了。”
袁珂深深看了他一眼,走時:“你最好明天給大家個解釋。”
門砰的一下關上,屋子裏靜谧無聲。張彬這才聽到自己頻率過快的呼吸聲。
伸手關了燈,平躺在床上。黑黢黢的一片,哪怕窗簾都拉開,也進不來一點光。寝室外面的風一陣緊似一陣,能聽到窗扇抖動,發出嗡鳴。
冷空氣從窗縫裏漏出來,吹得他頭腦有些麻木,漆黑的空間就像一個冰冷的深淵,把他整個人吸進去。
今夜,注定是難眠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