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知道了,年獸是一種很可怕的四維生物,可這又跟我們剛剛讨論的話題有什麽關系呢?”我迷惑道。

“我的朋友在信裏說得很清楚了,很早以前封印我的那個道士并沒有死。”溫九柏在床邊坐了下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但我一向相信那位朋友的判斷力。據他信中所說,道士到現在對我仍然心懷怨恨,欲将我殺之而後快。而如果說,他真的和年獸聯合在一起,那麽我就肯定是必死無疑了。”

“如果年獸真的是像你說的那麽厲害,道士真的能控制它嗎?”我驚訝的說道,“那個道士,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溫九柏看了我一眼,避開了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這個問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年獸盯上了你,你就絕對無處可逃。因為年獸不是在物質世界裏漫無目的的搜索,而是通過夢境,在精神世界裏尋找獵物。而我別無他法,唯一的辦法是把它引到未來去。”

“引到未來?”

“沒有人可以從年獸的搜索中逃跑,我也不例外。”溫九柏沉聲說道,“但年獸仍然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它分不清時間的區別。換言之,它并不知道自己殺死的是現在的我,還是未來的我。”

從溫九柏的話中,我逐漸開始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所以說,你為了逃開年獸的追捕,讓我做了一個連通未來的夢,所以年獸和你的敵人就會跑去我夢到的那個未來……”

溫九柏點了點頭,贊許道:“沒錯,不愧是我的顧小羽,腦子轉得就是快。”

“顧小羽你個大頭鬼啊。”我氣鼓鼓的說道,“你就這麽把我當槍杆子使?你怎麽不自己熏香做夢呢?”

“我不能跨越自己的時間線。”溫九柏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科幻小說看多了吧!鬼才相信啊!”

溫九柏接下了我打過去的拳頭,笑眯眯的說道,“抱歉,下次我一定會跟你商量的。”

“難道還有下次?”我氣不打一處來,卻拿溫九柏毫無辦法。

“好了,別鬧小孩子脾氣了。把粥喝了吧,一會就都涼了。”溫九柏卻根本沒當回事,端起那碗白粥給我。

我無奈的把粥接了過來,沉默的一勺一勺舀着喝掉,溫九柏就那麽垂着眼簾安靜的看着我,不發一語。

“所以我看到的那些未來……你真的會死嗎?”我放下空碗,清了清嗓子。

“你已經看到了。”溫九柏嘆了一口氣,“所以,是的,我會的。在将來的某一天。”

“但是,你告訴我——未來的你告訴我,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時間也是可以重寫的!”我急切道,“難道就不能想想什麽辦法嗎?”

“未來可以被改變,但只有沒有被看到的未來。”溫九柏平靜的說道,“未來一旦被窺探,時間就被固定成為了定點,未來成為了歷史,就是一個既定事實了。你已經看到我死去了,那麽它就是必然會發生的事了。”

我目瞪口呆,“但是……”

“把它當做我輕率之下犯的錯誤,忘了它吧。”溫九柏站起身,搖了搖頭,“我去把碗洗一下。”

“哎,溫九柏!”我直起身體想要喊住他,但溫九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他走出房間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蘇曉筠和石一彤來到老宅看望我。他們什麽都不知道,臉上挂着不知情的笑容,互相開着玩笑。

“所以顧羽,你的病好一點了吧?”蘇曉筠關切的看向我。

我的意識還在游離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對不起,什麽病?”

“溫九柏說你發燒了,你沒事吧?”蘇曉筠的表情更加關心了,還帶上了一絲同情,“你不是燒傻了吧?”

“本來就夠傻的了,一燒給燒成智障就麻煩了。”石一彤插嘴道。

“就是說啊。”

我哭笑不得,這兩個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這麽同仇敵忾。我拍開蘇曉筠想摸我腦門的手,搖了搖頭,“燒早就退了,我沒事,放心吧。你們呢?”

“我們?我們還能有什麽事啊。就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一放學就過來看你咯。”石一彤不滿的說道,“結果你這不是生龍活虎的什麽事都沒有嗎?害我們白擔心了。”

“對了顧羽,這是你缺的課的筆記。”蘇曉筠也想起了什麽,從一邊的背包裏拿出一本筆記本,“你啊,心真是太大了,缺課也不知道跟老師請個假。還好我特意問了一句,才幫你請上假了。”

我不好意思的接過了筆記,“抱歉啊,讓你們這麽費心了。”

“哼,知道就好。記得抽時間把筆記都補上啊。”蘇曉筠抱臂說道。

我翻開蘇曉筠剛剛遞給我的本子一看,裏面密密麻麻的滿滿的都是筆記,看得我頭都大了。

也不知道石一彤是不是看出了我的苦惱,大大咧咧的過來拍我的肩膀,“別聽她的,筆記什麽時候抄還不是一樣。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吧?走,咱們去後門吃餃子去。”

石一彤這麽一提,我才發覺今天一天我好像除了溫九柏端給我的那碗粥以外什麽都沒吃,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好啊,那咱們就去吃飯吧。”我欣然同意。

“走啦走啦!”石一彤立刻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我午飯就沒吃多少,現在肚子都快餓扁啦!”

“喂,你們兩個!”蘇曉筠在後面生氣的說道,“你們倆怎麽就知道吃,出不出息!”

“民以食為天啊,懂不懂?”石一彤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向蘇曉筠做了個鬼臉。

我看到他們兩個這樣互相打趣頂嘴,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就在我們快走出庭院大門的時候,白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看到我們結伴外出,似乎愣了一下。

“顧羽,你要回去了嗎?”白問道。

“啊……差不多吧,去吃飯去。然後我大概還有一堆落下的作業要補回來呢。”我苦笑道。

“但溫九柏他——”白像是脫口而出,又生生的把話給吞了下去,“呃,沒事。你去吧,玩得開心點。”

“什麽?溫九柏怎麽了?”我追問道。

“沒事,他挺好的。你去吃飯吧。”

我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一句,一旁的石一彤卻又拽了拽我的胳膊。

“走吧顧羽,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現在咱們先去吃飯!”

我無奈,又拗不過對美食充滿熱情的石一彤,就這麽半推半就的,走出了老宅的門。

回頭一看,老宅已經被淹沒在了墨色的黑夜之中,就像所有平淡無奇的老房子似的,靜靜的坐落在那裏。

九尾狐。

青丘之山的白狐九尾。

中性筆在指尖轉了一圈,最後小心翼翼的落下去。筆在紙上勾勒起來,從頭部開始,九尾狐兇惡的面孔、尖利的犬齒,鋒利的爪子,纖細的身體,以及身後那象征着力量和邪惡的九條尾巴。

我一手托着腮,一手在課本的扉頁上塗塗畫畫。我的繪畫水平其實并不怎麽樣,但不知怎的,那尊九尾狐雕像的樣子就是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畫完九尾狐的樣子之後,筆尖頓了頓,又在九尾狐的前面補上了一筆,畫出了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子。

對,這個女人。牆壁上記載着的文字上說,她是青丘國的公主,卻被父親當成了獻給九尾狐的祭品。

但溫九柏從頭到尾,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這個女人的存在。這不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怎麽的,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個女子并不普通。

她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故事?

筆尖從女人的身上又移回了九尾狐身上,我盯着九尾狐那擺動的大尾巴,不由得愣住了。

夢中,未來的溫九柏告訴我的話仍如在耳旁。

——“九尾狐殺人,吃人,女人小孩也一樣不放過。血每天都能染紅一座山丘。”

——“為什麽?”

——“就像我說的,因為無聊。”

無情的話語讓我感到心裏一陣寒意,但最無情的是,在心底深處,我發現自己并不在乎。

從認識這個男人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很危險。但我不但沒有遠離他,反而與他越發親近。

回想起溫九柏對我坦白罪行的時候,我的心裏并沒有憤怒,頂多只是泛起一絲悲涼,也許是對那些犧牲了的無辜人們,又或許,是對我自己。

溫九柏的身上總是有太多秘密,就算我終其一生,估計也無法探尋到真相。但在夢境中,我第一次知道即使是他,也并非刀槍不入。

妖狐九尾又如何?他仍然像個活人一樣,會哭會笑,會悲會喜,會愛會恨。他會受傷,也會悲傷。只不過也許因為他活得太久,所以他學會了把自己從頭到腳的僞裝起來罷了。

他絕不是冷漠無情,只是因為害怕受傷,所以學會了在微笑外面加上一層僞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