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口谕
辰娘回京後便來信了,先是報了平安,接着又在信裏告訴我,自她有孕後,婆婆對她态度也大不相同。尤其是兩個妯娌,先前是明着暗着逮着機會便想諷刺她幾句。如今卻再不敢了。據辰娘自己分析,原因有二:
一來是因常庚這個昔日不争氣的浪蕩子弟竟屢次榮升,如果頭兩次還可以說是萌了父蔭,這一次升任奮威将軍,卻是實打實的因軍功受獎,竟是比府裏最被看重的嫡長子還要出息,自然也極得常侍郎看重,在衆人面前便更加威風凜凜的。
二來,如今常庚不僅自己出息了,對她這個原來被他敬而遠之的妻子也是噓寒問暖百般呵護,哪裏能容得旁人有意氣她。
辰娘在信的末尾總結出她的心得:做為妻子,家裏旁人對你的态度,其實取決于自己夫君對待自己的态度,以及夫君的個性。如果夫君個性強勢,又肯把你放在心尖兒上疼惜,別人自然也不敢慢待你。
我不由得啞然失笑。
二表哥在一旁見了,奇道:“說什麽好笑的事了?”
我搖頭道:“也沒有。就是覺得連辰娘這樣直性子的女子都善于總結經驗了。”
“總結什麽經驗了?”
“一個妻子如何在夫家站穩腳跟的經驗。”我笑。
“沒有說點別的嗎?”二表哥笑笑,又問道。
“沒有啊。還說什麽?”我不解道。
“随口一問而已。”
日子在這樣平平淡淡的幸福中一天天流淌着,轉眼之間就入了冬。
趕在天涼之前,我抽空做出了一款新的冬裝,給三嬸寄了回去,以便趁京城女子換冬裝時能小賺一筆。
又給繡春去信了解了一下雲錦布莊如今的經營狀況。
這日一早起來,外面竟然飄起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天氣還不是太冷,雪花一落地便迅速融化在地面上。地面上濕而不滑,空氣裏彌漫着潮濕的土腥味。
“下雪啦。”我回屋對二表哥興奮地道。
“是麽?”二表哥揚眉淺笑,“剛好今日休沐,不如便帶着益謙一起出去玩兒?”
“去哪裏呢?”我笑吟吟地問。
“你想去哪裏咱們便去哪裏,好麽?”二表哥那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裏星光點點。
“只要與你在一起,我去哪裏都行。”我一半玩笑一半認真地道。
二表哥看着我笑道:“就你嘴巴甜。走吧,你去叫上益謙。你們可千萬記得多穿件衣服。我讓佑安去叫董大哥他們。”
我們去的是七仙女湖。湖面尚未結冰,平靜得如一面鏡子。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岸邊的枯葉上,有些融化成水,有一些未融化的積雪便浮在葉面。
因落了雪,大多數人若沒事必須出門,便窩在家裏烤着火爐取暖。天地間一片靜,
“你們想回京嗎?”二表哥忽然問道。
董誠笑着搖搖頭道:“小的無所謂。反正孤身一人在外多年,京城裏也沒有人等着我回家。在哪裏都一樣。”
二表哥沉默一會兒,問道:“董大哥就從沒想過要成個家麽?”
董誠笑笑:“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也是少年多情,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遇到個令我心生眷戀的姑娘,從此便夫唱婦随,相依相伴走天涯。哪知一生蹉跎,竟從未遇着個合心的姑娘。”
一向不怎麽開口的章鳳憨厚地笑道:“莫不是董大哥年輕時在江湖上闖蕩久了,見的人也多,便難免有些眼高了?”
“似我這等魯莽之人,只有人家姑娘瞧不上咱的時候,哪還有咱瞧不上人家的時候?”董誠哈哈大笑,又問章鳳,“老弟應該有些想回京了吧?你可是有人在等呢。”
章鳳紅着臉道:“想起來便難免有些想回去看看,不想也便罷了。”
佑安道:“我就從來不想!公子在哪裏我便在哪裏。”
這話聽着竟有幾分耳熟。仔細一想,我不覺笑了。
“大人!”随着一陣馬蹄聲疾響,一個聲音已到了近前。
只見來人一提缰繩,跳下馬來,拱手施禮道:“大人,宮裏來人傳皇上口谕!”
二表哥驚訝道:“口谕?來人呢?”
“在郡府候着。來的是左衛軍的一個校尉。”
六軍是中軍主力,而左衛軍則是六軍主力。負責守衛皇宮內部宮殿,分領軍、護軍、左衛軍、右衛軍、骁騎軍、游擊軍六大營。
皇帝忽然派左衛軍校尉傳口谕給二表哥,倒底所為何事呢?
若說與康王謀逆一事有關,似乎也不像。二表哥既不是刑部的,也不是大理寺的,又不是監察禦史,這事不論真僞,都輪不到他插手啊。
不及細細思索,二表哥趕緊騎了來人的馬先回了郡府。
我們一行人也趕緊往回趕。一路上,我好幾次忍不住想向郡府前來報信之人先打聽一下消息,話到嘴邊又作罷。首先他未必知曉,其次我這後宅婦人這樣公然打聽郡府公事,顯然不合禮教。
索性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就到。等我們一進了府,早有個丫鬟候在院門內,一見我,便趕緊上前禀報,說二表哥正在前面府衙裏接待替皇帝傳口谕的那位左衛軍校尉,若我們回來了便先回後宅等着。
留下董誠章鳳及佑安在外候着,我帶着芸兒益謙先回了後宅。
時間不長,二表哥便回了後宅。
“走了?”我問。
“安排人請了去驿站歇息了。明日再回京。”
“二表哥與他明日一起回京?皇上派人傳口谕給你是有什麽要事嗎?”我趕緊迎上前問道,一邊替他解下披着的絨布鬥篷。
“來人只說皇上讓我近日回京,進宮面聖。”二表哥在外間椅子上坐了下來。
“也沒透露一下是什麽事情?”我不死心地追問。
“他怎麽會知道皇上找我做什麽呢?”二表哥不禁好笑道,“不過,據他說,經他察言觀色,看見皇上面帶喜色,猜着起碼應該不是什麽壞事。”
“就是啊。按說你剛平定了流寇作亂,立了那麽大的功,應該不會是壞事。說不定皇上有意再嘉獎你一番也未可知。”聽了他的話,我心情頓時放松下來,說笑道。
二表哥看看我,道:“不如借着這個機會一起回京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