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自榻上起身,稍一擡手便有伶俐的宮婢上前攙扶,着了一身玄紫色的旗袍就緩步走至梳妝臺前落座。看着菱花鏡中的自己仿若又蒼老了幾歲,心下不禁嘆然,果真是歲月不饒人。可既然老天讓她親眼看見了大清的創立,就請老天再發發慈悲,讓她見證大清在玄烨的手中成為創世之治吧。

掀開簾帳,透入一絲陽光,使得原本習慣黑暗的太皇太後一下子适應不了,她舉手擋住,然後緩緩的睜開指縫,從中見到本該在外頭準備一切事宜的蘇麻喇姑走了進來,對着太皇太後微微一福身,道:“太皇太後,皇後娘娘來了?”

太皇太後“哦”了一聲,将手放置膝蓋處,眼梢的眉毛往上一挑,透露着一番新意,颌首示意蘇麻喇姑将芳兒請進來,然後便着人梳理自己的秀發了。

銅鏡中照射出另一個人的身影,但見芳兒下身着一襲紅色流金百褶裙,上身金色大袖衣,外披乳白色絲帶,袖口用深色絲線繡着藤紋,綴着彩珠,光彩鮮豔,璀璨奪目,三千青絲用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斜斜插上淺淺绾起,長長珠玉璎珞更添嬌柔麗色,餘一點點銀色的流蘇,淩亂的劉海遮住了又長又密的睫毛。

芳兒優雅萬千的行了一個福禮,然後便蓮走幾步,來至太皇太後的身側,自宮婢的手中接過玉梳,代替她為太皇太後梳理發髻。

太皇太後見芳兒處處小心的為自己梳理的發髻,心中頗為安慰。也難得這個孩子有這片孝心了。她執起芳兒的手一同走到外殿,款款落座于一邊的炕上,道:“這麽早來慈寧宮,是否有事要跟哀家說。”

芳兒淡淡一笑,道了句“真是什麽事情也逃不過老祖宗的眼睛”,只是不難讓然看出這一抹笑意中藏着幾分憂愁。“昨兒個臣妾派爾泰回了趟索府。”她緩緩的開口說道,見太皇太後并未怪罪她在這緊要關頭做出明顯之舉,便繼續說道:“也沒說什麽話,只是說爺爺身子骨已經見好,今早便可上朝了。”

太皇太後明白芳兒話中的意思,她今兒個一大早前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索尼已經回朝,皇上親政之事将會被提上議政。接過蘇麻喇姑遞上來的茶水,略微飲下一口潤了下嗓子,“前幾日哀家寫了一封書信給你孔姑姑,當中也閑話家常了一番,算算日子,她的回信也該到達京城了。”

芳兒面露疑色,但随即卻明白了。姑姑孔四貞如今身在廣西,身為三藩之一,太皇太後此刻書寫一封定不會單單只是真的閑話家常了一番,依照太皇太後的睿智和孔姑姑的聰慧,這當中定有一番貓膩在其中。芳兒輕輕的笑了笑,也不着急着問孔四貞的回信是否帶着好消息,只是問道:“孔姑姑在廣西可好?驸馬孫延齡待她怎麽樣?”

太皇太後小看着芳兒,“信都還沒到哀家的手中,哀家怎麽知道呀。你這皇後也太心急了。”話雖是如此說,但是太皇太後心中卻也還是有幾分的擔憂。為了沖淡心中的煩憂,她随口問道:“榮答應最近怎麽樣,可有安分?”

芳兒笑着答道:“皇瑪嬷放心,臣妾已經做主,即日起就免了榮答應的請安之禮,命她好好在宮中養胎,給皇上生個健健康康的阿哥。”

“阿哥也好,公主也罷,終究是個庶出的孩子。”太皇太後是神情頗為冷漠的說道,那樣子讓芳兒覺得她甚為不在乎榮答應腹中的孩子。太皇太後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執起芳兒的手握在手中,語重心長的道:“芳兒,皇上還甚是年紀,将來有的是子嗣。可不管子嗣如何多,都比不上坤寧宮出來的孩子,那才是嫡子,明白嗎?”

芳兒愣着颌首,在宮中注重的還是嫡庶之分。只是她的心中隐隐擔憂,擔憂自己……諾諾的開口道:“皇瑪嬷,倘若臣妾……”

“哀家知道你要說什麽。”太皇太後微微一冷笑,“倘若中宮無子,就算榮答應生了阿哥,是個皇長子,那也不成氣候。這宮中身份地位比她高的嫔妃多的是。只是有一點,芳兒你要記住。”見芳兒擡起眸子,太皇太後深深的看向她,一字一句的囑咐道:“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六宮中任何妃嫔生的阿哥格格都是你的孩子,你都要一視同仁。因為無論将來是誰繼承皇位,你都将是無可取代的母後皇太後。”

芳兒正色的應下了,正當要将此個話題岔開,但見一小太監急急忙忙跑進慈寧宮,在蘇麻喇姑的耳邊說了幾句,然後便見蘇麻喇姑一臉慌張的神情走進殿內,福身說道:“孔公主來信了,說她為盡力尋得太皇太後想要的東西,另外索大人還朝了,今兒個一早就在大殿上提出了皇上親政一事卻叫鳌大人給轉到議政王大臣會議上去商決了,據說下朝之後,四輔臣鬧得很不愉快。”

微微擡首見太皇太後一臉沉色,任人看不出喜怒哀樂,想起小太監在耳邊說的另外一件事,蘇麻喇姑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芳兒,決心說道:“還聽說之後的議政王大臣會議上索大人缺席了。據說是在來得途中病發了,現在皇上正讓太醫去索府救治呢。”

芳兒聞言當下起身跪立在太皇太後跟前,“臣妾乞求太皇太後恩準臣妾回索府探望爺爺。”

索尼病重,芳兒雖然貴為皇後,但也是身為子孫,回索府探望所屬應當,太皇太後也不好多加阻攔,碧昂當場應下了,末了還囑咐了幾句,“芳兒,索大人是我大清的三朝元老,朝政離不開他,皇上也離不開他,你代替哀家告訴他,來日方長,好好養身子要緊。”

芳兒略一思索了太皇太後的話,明白朝廷若是失去了爺爺,那皇上将會失去一個很大的助力,也将無人克制鳌拜。可是于私來講,芳兒實在是不願意年老的爺爺卷入朝政的紛争當中。然而這一切在她當上皇後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她赫舍裏家族是永永遠遠逃不掉朝政的枷鎖。她無奈的颌首應下,便驅步離開了慈寧宮。

微聲吩咐茗煙轉告烏蘇嬷嬷,坤寧宮的一切事宜皆有她打理,再遣派小李子去了一趟翊坤宮,命淑貴妃全權處理六宮事宜,并私下關切囑咐榮答應有孕在身,萬不可出啥子意外。如此便可放心回索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