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空下着蒙蒙細雨,将皇宮籠罩在一片“滴答滴答”的聲音之中。
芳兒着了一身淺紫色的素錦百褶裙,袖口邊際繡了幾朵嬌豔的金盞花,領口是乳白色的,用粉線鑲邊。下擺用白色的絲線勾出了幾朵玉蘭花,外披一層白色的薄紗。将一頭烏發绾成朝雲近香髻,斜插兩支淺綠水晶蓮花簪,戴着四朵柔華絹花,更顯華麗高貴。膚色素雅,眉清目秀,嬌唇紅血似的,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依在昭君榻上,細看窗外薄雨打在湘竹上。
心情沒由來的一陣煩悶,她将思緒扯回殿內,着茗煙自一旁的架子上随意取下一本書籍過來翻看。
“做冷欺花,将煙困柳,千裏偷催春暮。盡日冥迷,愁裏欲飛還在。驚粉重、蝶宿西園,喜泥潤、燕歸南浦。最妨它,佳約風流,钿車不到杜陵路。”是史達祖的《绮羅香 春雨》。芳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閱過幾頁,看到的卻是周邦彥的《大酺 春雨》,“對宿煙收,春禽靜,飛雨時鳴高屋。牆頭青玉旆,洗鉛霜都盡,嫩梢相觸。潤逼琴絲,寒侵枕障,蟲網吹黏簾竹。郵亭無人處,聽檐聲不斷,困眠初熟。奈愁極頻驚,夢輕難記,自憐幽獨。”
心思煩悶就連這平日最愛看的書籍也來跟她做多。翻手将書仍至一處,耳聞外頭內監高喊“皇上駕到”,心下納悶,午後是皇上在南書房學習的時間,怎麽此刻來了坤寧宮?略一細想,便已明了,想是為了那事吧。
芳兒心中泛着心疼,輕喚一聲茗煙,順着她的手,直起身子,然後翩然走至殿門口。待玄烨率着納蘭容若和曹寅走進坤寧宮的時候,領着身後的一幫**女太監,甩手微微行禮說道:“臣妾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烨走至跟前,彎身将芳兒扶起,略帶斥責的說道:“不是說了不必行此大禮,為何總是不聽?”
芳兒淺淺一笑,“無規不成方圓,更何況只是一個動作罷了,皇上就不要跟臣妾計較了。”
玄烨寵溺的一笑,牽着芳兒的手,直徑走向內殿,坐下之後,看了一眼 牆角的時鐘,眉宇間的愁緒有泛了上來。芳兒見狀,輕輕一笑,當中透露着無比的溫柔,“皇上好不容易來一趟坤寧宮,臣妾也不想浪費了和皇上相處的時間。不如就請皇上跟臣妾對弈一番?”
玄烨正愁沒事打發心中的不耐,對于芳兒的提議當下說好,命人将棋盤奉于跟前,決定了先後執子的次序,笑着看了芳兒一眼。在這後宮之中,了解他心思的人,除卻皇瑪嬷,便是眼前的芳兒了。玄烨嘴角噙着一抹笑,執起一枚子下于棋盤之上。
清月伶俐的奉上茶水和糕點于左右兩側,曹寅見皇上和皇後神态自若的飲茶下棋,心中不禁疑惑,這皇上先前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現在怎麽變了個樣子。他悄聲走至納蘭容若身旁,問道:“容若,今兒個可是鳌拜的五十大壽了,這皇上怎麽一點也不挂心吶?我這心裏可是不知道翻騰了多少邊了。”
容若輕瞧了他們一眼,然後說道:“其實在棋盤上,動的是棋子,翻騰的也還是棋子。若下棋的人心先慌亂了,那這盤棋就必輸無疑了。”他見曹寅略有所明,就繼續道,“其實我們兩個也是棋子,皇上和娘娘叫我們站,我們就站,他們叫我們動,我們就動。什麽都不用管。勝則喜,敗則憂,生死與共。”
玄烨見芳兒手已經舉子,卻遲遲不落子,一臉沉凝的狀态行,問道:“在想什麽?”
“從頭到尾把棋局再想一遍。”
玄烨端起茶杯,輕輕飲下一口,淡淡的問道:“為什麽?”
芳兒莞爾一笑,擡眸看向玄烨,目光中閃着活躍的驚訝,“小心着天下去得,大意者寸步難行。如今每一招棋,都幹系全局,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一語雙關,這就是聰慧的芳兒。玄烨略帶笑意的看着她,“那結果呢?我下的哪一步有失嗎?”
芳兒并不正面回答,低首看了一眼案上的棋局,将手中的舉子放回遠處,“看棋盤上的形式,皇上是贏了,但是皇上只是贏了一子。”
玄烨明白芳兒話中的意思,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現在大局将定,我們就等着聽聚忠的回複了。”自棋盤上抓起幾粒棋子握在是手中,目光中透露着決絕。
耿聚忠到達坤寧宮的時候,玄烨已經和芳兒下了好幾盤棋了,均是玄烨險勝一子。他見耿聚忠一身官服,面上挂着幾滴汗珠,心知他是從鳌拜的壽宴上匆忙趕過來的。免了他的跪拜之禮,急忙問道:“事情怎麽樣?”
耿聚忠傳了一口氣,喝下芳兒命人奉上的茶水,方才說道:“七旗邊關将領連夜入京給鳌拜賀壽。”
納蘭容若驚訝道:“從邊關回來?三天的時間,那肯定是晝夜兼程。”
玄烨目光一愣,将手中的棋子重新放回原處,也一一撤下了棋盤上的棋子。面容上令人看不他是喜是怒。目光流轉,玄烨輕微嘆氣,不想這鳌拜的底細竟是在軍中有如此大的威望。也幸虧自己沒有魯莽形式,沒有跟鳌拜正面沖突。待他閉上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目光中已然是清澄一片,“曹寅,給朕送賀禮至鳌拜府中,以慰他輔政之功。”
曹寅沉吟片刻便應聲退下了。
芳兒看着玄烨,她能感受到玄烨內心深處的失望。七旗邊關重将的到來讓鳌拜的聲望大震,芳兒深信,依照滿臣見風使舵的為官之道,原本依附蘇克薩哈的人此刻定都是倒戈去了鳌府拜壽。而皇上原本欲用蘇克薩哈扳倒鳌拜的這步棋就失敗了,意味着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三人均會被鳌拜判于死刑,圈換土地也會依然實施。然前功盡棄的蘇克薩哈在日後的朝廷中定是大權旁落,備受衆官員的冷落了。這一切的一切讓玄烨的心中怎麽能好受。她揮手令殿內的人都退下。
待殿門合上之後,玄烨才默默開口說道:“芳兒,我輸了。”
芳兒移身走至玄烨的身側,将手搭在玄烨的肩上,柔聲的說道:“皇上,您沒有輸,您是贏了。”
玄烨自嘲一笑,“對,是贏了。可是誰都沒有料到,包括老祖宗,包括索尼,他們誰都沒有料到,鳌拜在軍中的勢力竟是那麽深,那麽強。”
“皇上贏了鳌拜,雖然艱險,但是最起碼将鳌拜的底細給掀了出來。日後若是對壘,鳌拜的棋子皇上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但是鳌拜卻不知道皇上的底細,那皇上的勝算不是又高了一籌麽?”芳兒依舊柔聲的勸慰着,開解着。
玄烨輕嘆了一口氣,将自己的身子一個勁的倚靠在芳兒的身上。他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真的需要好好的休息。這大清的膽子太過于沉重了。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伸手撫上芳兒的柔荑,略有欣慰。幸好他的身側有芳兒的陪伴,幸好芳兒一直在她的身側。
“芳兒,朕想出去走走,真正的出去走走。”
“好,咱們就出去走走,好好的走走。”芳兒輕輕的答應着。
溫柔如水的聲音伴随着一股蘭花的香味,讓玄烨感到無比的舒心。靠着芳兒,感受她在身側的氣息,玄烨緩緩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