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相聚2

二表哥請我們吃飯的地方叫做聚賢樓,是齊州城內最有名的酒樓。

傍晚時分,天氣涼快下來,大街上的人倒是比上午看着還多一些。做買賣的,閑逛的,納涼的。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看着如此熱鬧的場景,誰還能想起齊州城外流寇四處擾民作亂?”常庚感嘆道。他難得正經一回,讓人看着還頗有些不習慣。

二表哥沉默一陣,回道:“你我二人及刺史大人怕是夙夜難安吧?”

常庚瞪了他一眼,卻是無力辯駁。

匪患便如一把鋼刀,橫架在他們這些齊州府衙的父母官脖子之上。不管街市上如何繁華喧鬧,他們卻需時時提着一顆心,謹防那些流寇作亂。然而,那些流寇常年隐匿在深山老林裏,時不時的趁官兵一放松警惕便出來作亂,簡直是防不勝防。

辰娘邊走邊問:“訓練有素的官兵竟然拿一群流寇無計可施嗎?”

常庚嘆了口氣,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些流寇極熟悉本地地形,極善于四處隐藏逃竄。逮着機會便出來搶劫一番,只要官兵一出動,馬上便聞訊逃進深山之中。若官兵沒有動作,便繼續作亂擾民。與岳丈他們那般在明處對敵,全憑實力完全不同啊。”

辰娘皺皺眉。

“聞訊?”我仔細想了想,不由得好奇道,“那些流寇是怎麽知道官兵動向的呢?”

辰娘接着道:“對啊,他們怎知官兵是否出兵攻打他們?”

常庚與二表哥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對視一眼,齊齊皺起了眉頭。

不破樓蘭終不回。剿匪無果,二表哥與常庚若想短時間內回京,便皆是奢望。兩對小夫妻別後重逢的喜悅也沖不淡匪患所帶來的隐憂。飯桌上,對着一盤盤聞着就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我們四人卻均無心下箸。

草草吃了幾口,大家便都放下了筷子。

我叫過店小二,讓他将好幾盤沒動過的菜打包。

常庚開玩笑道:“嫂夫人真會過日子啊。”

二表哥不解地看看我,什麽也沒說。

辰娘道:“既然齊州不太平,不如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不以為意地拎起打包好的食盒站起身來。

聚賢樓離二表哥他們的府邸并不遠,步行也不過一柱香的功夫。

此時,華燈初上,一陣陣涼爽的夜風拂過。若不是有匪患壓心,一行人在街市上閑逛逛,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沉默着走完這不長的一段路,我們與常庚辰娘在府門口別過。

益謙已經由芸兒照顧着睡下了。她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悄悄出來,打發魯媽替我們送進去洗浴的水,自己早提前為我們備好換洗衣服。

我将食盒交給芸兒,囑咐她幾句,跟着進了堂屋。

二表哥泡在木桶裏,惬意地道:“好久都沒這麽放松了。”

“不每天洗浴了?”隔着一道屏風,我好奇地問。

“洗自然是要洗的,但心裏卻沒這般放松。”聽着他的聲音有幾分慵懶,似昏昏欲睡。

我一路奔波,再加上收拾了一下午,白天處于亢奮狀态不覺得,此時在溫水裏一泡,便覺渾身乏力,少泡了一會兒便擦幹穿了貼身的亵衣,從桶裏跨了出來。

“二表哥,洗好了麽?”我聽着屏風那邊沒了動靜,不禁有些疑惑。

那邊依舊沒動靜。

我又叫了一聲,才聽得那邊迷離地“哦”了一聲。竟似已睡着。心裏不禁有幾分失落。看來小別勝新婚這話是信不得。轉念一想,又不覺自嘲地暗自笑了。果然是勝新婚呢。

“幫我取過衣裳來吧。”屏風那一側又傳來一個慵懶無比的聲音,無端的便叫人心都化了。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我站在屏風後,朝那邊遞過去衣裳,忽然聽見自己一顆心跳得咚咚咚的。

一會兒,一個身穿一身月白色亵衣,披散着一頭半濕不幹烏發的俊美少年在我眼前長身玉立。因為疲倦,他的眼神顯得有幾分迷離。這雙因迷離而顯出幾分魅惑的丹鳳眼微微垂着,長而密的睫毛便微微地向上翹着。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下一刻,我便被他擁入懷中。

一夜無夢到天明。

“不用去府衙麽?”我們頭靠着頭倚在床頭。

“嗯,昨日已與刺史大人打過招呼了。”二表哥道。

我不禁又想起昨日那個問題:“為什麽那幫流寇會知道官兵的動向呢?二表哥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

“我與常庚遇到過兩次,當時只以為是偶然。不過今日聽你一說,再聯系之前黃刺史他們的剿匪經歷,仔細琢磨,似乎真的有些可疑。”二表哥沉思片刻,蹙眉道。

“會不會是官府的人不小心洩露了消息出去?”我問。

“之前不清楚。但自我與常庚來齊州之後,我們也沒什麽認識的人。所謂兵貴神速。每次出兵之前,除了禀明黃大人,我們也沒有提前與下面的人透露過一字一句啊。”二表哥皺眉道。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不過也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吧。”我笑着安慰他。

“嗯,雖然你是只小狐貍,難免會比別人狡詐多疑一些,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一些總沒什麽壞處。我有空再與常庚商議一下吧。”二表哥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柔聲道。

“我們吃過早飯不如去隔壁找辰娘姐姐他們坐會兒?”我一邊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扭頭看着二表哥商量道。

“不想。”他聲音有些悶悶的。

我擔心地看着他道:“二表哥你是不舒服嗎?”

眼皮向上一撩,他睨了我一眼,撇嘴道:“去吧去吧。總之你辰娘姐姐比我重要就是了。”

我瞧着他,不由得笑了:“都聽你的。你說不去便不去罷。”

沉默一陣,他又無奈地道:“還是去一趟吧。順便再和常庚商議一下。”

“二表哥你若不想去,那便改日再去吧。流寇作亂已久,其實也不急于這一時。”我看着他不情不願的樣子,心裏總是不忍,總想竭盡所能去滿足他的願望。

“在其位謀其政。去吧。”他雖仍眉頭緊鎖,卻是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