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順治帝在太和殿宴請朝中衆臣,三品以上官員的福晉均可參加。
福臨坐在九頭龍椅上,前擺各類山珍海味。左側坐着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皇太後,右側本該坐着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如今卻坐着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皇貴妃董鄂氏,皇後則坐在太後身側,佟妃坐在皇後的後側。
衆大臣紛紛将目光投向皇貴妃。那其中多為不屑,認為皇貴妃恃寵而驕,無視皇後娘娘的存在,不若坊間傳言的那般溫婉恭謙。
董鄂氏在上如坐針氈,連平日最愛看的江南舞蹈都失了興致。
“算算日子,皇貴妃快臨盆了吧。”幾尋過後,孝莊太後随意問道。
提起孩子,董鄂氏露出慈母般的光輝。笑容溫和的應對着:“回太後娘娘的話,正是。這孩子現今好不折騰臣妾。”
“如此活潑,定是個阿哥。”福臨言語中充滿着對這個孩子的期待。
堂下衆臣紛紛猜測,若皇貴妃生下一個阿哥,皇上怕是要立為皇嗣了。
“阿哥也好,公主也罷,都是我愛新覺羅氏的子孫,一樣尊貴。”太後的話意在提醒皇帝,不要過分寵愛董鄂氏腹中的孩子。
身後傳來一陣嗚咽的啜泣聲。
皇後側首一看,見佟妃正拿着手絹擦拭着眼角的淚珠。請問道:“佟妃,你怎麽了?”
“臣妾想起了三阿哥,不知道他在行宮怎麽樣?”
皇後也想念三阿哥,惦記着那個靈動的孩子。
“好端端提玄烨做什麽。”福臨略有不悅,微微訓斥。
太後略一皺眉,眼中閃過失望,“行宮不比宮裏,哀家也擔心玄烨。”微側首擡眸,睿智的雙眸看向皇帝,清淡風雲問道:“皇帝不擔心自己的兒子麽?”
福臨心中一驚,飲下一杯美酒,“皇額娘說笑了,玄烨是朕的皇子,朕當然擔心他了。只是玄烨身邊有蘇嬷嬷伺候着,皇額娘盡管放心便是了。皇額娘不相信別人,難不成還不相信蘇嬷嬷麽。”
太後淡笑,“皇上說的是。”
“太後,皇上,要不派人将精致糕點送去給玄烨吧。”佟妃提議着。
福臨颌首,表示贊同,太後卻不怎麽同意。
“天寒地凍的,快馬送過去也不新鮮了,哀家可不希望吃壞了玄烨。”
皇後小聲問着:“那太後娘娘的意思……”
“玄烨病着,要有好的藥膳喂食。皇貴妃宮裏的廚子是出了名的好,哀家想讓他去行宮伺候玄烨,不知道皇貴妃怎麽想。”
董鄂氏霧眸輕擡,目光流轉,溫婉妩媚。淺笑着應承。
“皇額娘,皇貴妃還懷着身孕,需要那廚子……”
太後眼眸一掃,打斷了皇帝的話語,“皇貴妃臨盆在即,那廚子也不怎麽需要了。可玄烨不一樣,他小小年紀生着病,孤身一人又在遠處的行宮,哀家想多一個人去伺候他也不行麽?”
“可是皇貴妃……”福臨還欲打消太後的想法。
“皇貴妃溫婉恭謙,想必也擔心玄烨?”
董鄂氏知道太後的心思,便柔聲勸說着福臨,“皇上,就按太後娘娘說的辦吧。臣妾也不想因為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而讓三阿哥覺得皇上冷落了他。”
福臨顧着董鄂氏的面子而應承了下來,道:“就按皇額娘說的辦。”然後側首吩咐了吳良輔。
吳良輔低首應承,行禮退下,去承乾宮宣旨去了。
佟妃看着極為不情願的皇上因董鄂氏幾句話就勉強下旨,心中憤恨更深,眼前的美酒佳肴都若紅色般充斥了她的眼睛。
太後掩去嘴角的笑容,從容大方的欣賞着歌舞,品嘗着美酒。
皇後看着皇帝和董鄂氏琴瑟和諧,鹣鲽情深的模樣,心中苦笑,仿若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皇後是多餘的存在。強打起精神,端起母儀天下的笑容,觀賞臺下的歌舞。
相比宮中各懷鬼胎,行宮裏可就溫馨歡快多了。
玄烨、芳兒、曹寅手中拿着蘇麻喇姑不知道從哪裏變來的煙火,手舞足蹈,嬉笑奔跑,煙火随着他們的行動星光四溢,點點光芒如螢火蟲般飛舞。
玄烨笑看着身後的芳兒,見她的臉上重露初見時的開朗,放在心間的事情也随之落地。舞着手中的煙火棒,不複往日宮中的平穩。
園子裏就蘇麻喇姑一人伺候着,她知道三阿哥的心思,因此也沒叫其他人來。
看着這個從小就被太後娘娘疼在手心的皇子,露出打心底的笑容,蘇麻喇姑知道那個高牆深鎖的皇宮早早的埋葬了他的童年。
玩累了,玄烨和芳兒就坐在蘇麻喇姑為他們準備的席子上,喝了口奉上的甜湯,芳兒甜甜道:“謝謝嬷嬷。”
蘇麻喇姑慈愛的搖首,接過碗盆。
“芳兒謝謝你陪我守歲。”玄烨說的很真摯。今年的守歲是他最開心的,沒有束縛,沒有規矩禮節,重要的是有一個真正關心他的朋友。
芳兒盈盈一笑,“我也要謝謝你。”自烏蘭随叔叔回府之後,這幾日,阿瑪對她有所親近。但是她覺得這裏面有讨好的成份,父女間相處不若往日了。
見芳兒眉宇間又重鑄憂愁,玄烨道:“歇息好了,咱們再玩會。”也不等芳兒應承,就拉着她的手,接過煙火棒,飛舞起來。
順治十四年初二,守歲後幾日,太後親下懿旨召三阿哥玄烨會慈寧宮。旨意來的匆忙,玄烨無暇與芳兒道別,坐上馬車前,不忘回顧行宮,希望能見到那個小女孩。
芳兒與噶布喇乘騎一匹,在前方領隊。在阿瑪保護的臂彎裏,芳兒心念着行宮的葉葉。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與葉葉再相見。
玄烨與芳兒一前一後,相互記挂對方,殊不知彼此就在前後不遠處。
康熙三十四年,玄烨再次踏入此地,腦海中依稀回蕩着幼時的那個小姑娘,此時他方才記得,芳兒就是他的妻子,早亡的妻子。他們的緣分早在幼時便已經定下。
只是,如今行宮風景依舊,佳人卻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