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拉扯着少年的胳膊,一副無奈又不耐煩的表情,可怎麽拉也拉不動他,少年執拗的蹲在地上哭泣,就是不跟女人走一步。

少年一邊哭一邊喊,“不要……我不想去城市!我不要去城市!我不想走,我想跟爺爺在一塊!”

“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呢!”少年的父母又是訓斥又是拉扯,可就是沒辦法拖動他。

爺爺就是這時候從屋裏走了出來。他面色鐵青,臉上陰雲密布,一出門,他就指着少年怒罵了起來。

“幹什麽幹什麽!小崽子還反了你不成,你爹你娘辛辛苦苦賺錢供你去大城市上學,你還造起反了是不是!你還是個東西不!”

少年一聽就愣住了,接着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哭,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掉什麽眼淚!”爺爺還是擰着眉頭,一臉怒色,“沒出息!我沒有你這麽沒出息的孫子,趕緊給我走!快點!”

最後,少年哭哭啼啼的,在父母的拉扯之下離開了村子。爺爺還站在院子裏,盯着那棵柳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老頭子,你罵得太狠啦。”

奶奶慢悠悠的從屋子裏走出來,手上還拿着縫補的衣服。

“娃要去大城市裏上學了,多好的事情啊。”爺爺的嘴裏嘟囔着,也聽不出裏面藏着多少情感,“可不能讓娃娃光惦念着我,不知道好好讀書。那可不行。”

不屬于我的記憶像流水一般流進我的大腦中,我一幕幕的觀看着,突然有些窺探了他人隐私的不安感,同時又感到十分難過,心裏空落落的,想哭又哭不出來。

就在這時,那些走馬燈般的記憶消失了。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虛無的黑暗,心中正疑惑着的時候,耳畔出現了奇怪的聲響。

是鈴铛的聲音。非常清脆的鈴聲在我耳邊響起,這聲音仿佛能夠穿透空間似的,一聲一聲,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口上。

這時候,我看到黑暗的前方有一個人影,正在緩緩的朝前走去。我小跑幾步追了上去,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石一彤的爺爺。

我下意識的出聲叫他,“您、您是石一彤的爺爺嗎?”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一片寂靜。

“爺爺!您要到哪裏去?”我還想追上去,但四周的黑暗突然消失了。

我被一個聲音給吵醒了。

好像有什麽人在喊叫,聲音很大,就在隔壁的房間。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翻身下來,沖出了屋子。在喊叫的人是石一彤,他昨天晚上幾乎沒有睡覺,一直呆在他爺爺的房間裏照顧爺爺。等我沖過去的時候,石一彤正在拍打着他爺爺的臉頰,臉上的表情十分絕望,嘴裏不住的喊着,“爺爺,爺爺,爺爺?爺爺!你怎麽了,你醒醒啊!”

我定定的站在房間外面,我很想問一句出什麽事了,可看着那樣的石一彤,我卻覺得喉嚨發幹,什麽也說不出來。

但石一彤首先轉向了我,他緊抿着嘴唇,睜大着眼睛,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震驚。

“顧羽,我爺爺他……沒氣了。”

石一彤的爺爺去世了。他咽氣的時間就在我做那個怪夢的時間前後。

不一會,奶奶也聞聲趕了過來。說了句“哎呦”,就捂住了嘴,默默的哭泣了起來。而石一彤呆呆的站在他爺爺的床邊,似乎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面對這一切有些手足無措,正在忖度該說些什麽的時候,石一彤卻突然激動了起來。

“我爺爺他死了!這不可能的,為什麽!肯定是那個姓溫的神棍出了什麽損招!他想幹什麽,為什麽要害死我爺爺!”

石一彤的眼睛都紅了起來,像一頭暴怒的小獅子。

“你冷靜一點!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也不一定是……”我伸手去攔他,想不到反而被他給一把推開了。

“是你找的神棍!你去把他給我找出來!”石一彤吼道,“我絕對讓他不得好死!”

石一彤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就在場面混亂得無法控制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聽說,這裏有人希望我不得好死啊。”

這聲音是——!

我和石一彤雙雙回過了頭,只見溫先生正穩穩的站在院子中央。他眼帶笑意,長發冠起,頭戴一頂烏色冠帽。他一身漆黑的布料,寬長的衣襟,長長的下擺在風中飛舞着。背後畫着一副完整的乾坤八卦圖。

是道袍。黑色的道袍,從未見過。

石一彤也愣住了,但很快就皺起了眉頭,“這人是誰啊?來我家幹什麽!”

我剛想回答,卻見那邊的溫先生首先開了口。

“弊姓溫,來這裏是為了……”溫先生不卑不亢,平靜的看向石一彤,“拯救浮游于彼岸的此岸者。”

“溫?喂,你就是那個姓溫的神棍嗎!”石一彤立刻憤怒的咆哮起來,要不是我在旁邊攔着他,他恐怕早就一拳向溫先生的臉招呼上去了,“你出的破主意不但沒有救我爺爺,反而還把他害死了!你現在居然還有臉過來,看我不——”

溫先生看了石一彤,又看了不知所措的我一眼,平淡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可從未說過我那方法是能救人的。”

這下我和石一彤都愣了一下,“什麽?”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問你的朋友。”溫先生用下巴指了指我的位置,淡淡的說道,“你來到我店裏的時候,我何事承諾過你要将人救活?”

石一彤也看向我,我一下子就傻眼了,“這個……”

那天在那家古怪的老宅裏,他的确沒有承諾過,只說“你試試不就知道了”。但是——

“哪有你這麽做除妖師的啊!”我憤怒的向他喊道,“你自己還說是為人排憂解難的,怎麽能這麽騙人?這是一條人命!”

“誰說我騙你?”溫先生卻依然不為所動,平靜的說道,“那天你向我求助的憂慮到底是什麽,你不記得了嗎?”

什麽?我一頭霧水。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先開了口。“你所煩惱的是這口楠木棺椁半夜發出的聲響吧?那麽我問你們,昨天夜裏,這口棺材又敲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