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蜀中的葉子雖尤帶綠意,可比起之前來說,到底是荒涼了些。阿眉提着食盒,望着地上已經掉落了不少的葉子,眉頭輕蹙。
走近院裏,那隐隐的哭聲伴随着秋意,更添了幾分悲涼。江玉郎此時正從中間那屋裏出來,見到阿眉便是一愣。
“阿眉姑娘身體已安康?”
阿眉像是料到他會如此問,淡淡笑道:“多虧江大俠不嫌棄,讓我在此修養,我如今雖還未大好,卻也是能出來走動了。”
她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嘆氣道:“我想着這裏就我一個女子,同她們也好說說話,若是她們有什麽不方便同你們說的,或許我還可以幫個忙。”
江玉郎不置可否的讓開一條路,似提醒又似警告般道:“她們都是苦命人,姑娘說話時可要小心,別說些讓人不悅的話,憑白多出許多麻煩。”
“我就算口舌不如江公子伶俐,可心卻比江公子軟多了,我只是送點吃的,看看她們有什麽需要而已。江公子以為我要做什麽?”阿眉看了眼手中的食盒,笑得雲淡風輕。
“你……”江玉郎總覺得眼前這少女同江小魚一樣狡猾,見她暗裏諷刺自己,心中大為不悅。可想到他們的計劃,又硬生生壓下情緒,拂袖而去。
待他一走,阿眉臉上的笑也消失了。她輕輕扣響房門,柔聲道:“我是借住在江大俠家養病的女客,聽說有幾位姑娘暫住,帶了些點心來請幾位姐妹品嘗,不知在能進去嗎?”
屋裏并沒有人應答,就在阿眉以為她們不想見自己時,忽然從屋裏傳來三下敲木頭的聲音。阿眉一愣,試探性地推了推門。
這屋裏只住了一人,她蜷縮在床內側,正緊緊盯着進來的阿眉。從她的眼神裏,阿眉看到了痛苦,防備……還有嫉妒。
這樣複雜的眼神讓阿眉動作一頓,随即她柔和了表情,輕聲道:“你要吃點心嗎?”
那少女并不回答,只是依舊死死盯着阿眉,将她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阿眉忽然福至心靈,驚訝道:“你是不是好奇我和江玉郎的關系?”
明明一同被救出的有幾個人,可江玉郎偏偏從她的屋裏出來,阿眉心中已有了不好的猜測。果然,聽到江玉郎的名字,少女的面上閃過一絲甜蜜,随即又變成了無邊的痛苦。
她面色蒼白得如一張白紙,攥着被子的手越收越緊,顯得可憐又無助。阿眉嘆了口氣,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我只是同我家少爺暫住在此,那位江公子……我所知甚少。”
猶豫片刻,她到底沒有将對江玉郎的懷疑說出來。她現在無憑無據,說了也不過是打草驚蛇。好在聽了她的話,那少女面上霜色漸消,慢慢平和下來。
她瞧了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張張嘴,忽然猛地又閉上,轉過頭去不看阿眉。雖然她動作很快,阿眉卻看到了她微微張開的嘴裏,那只剩半截的舌頭。
“我把點心放一些在你這,你若是有什麽需求不好意思同他們男子說,便寫在紙上留給我,我每日下午出來散步時,剛好可以給你們送點好吃的。”
直到阿眉離開,那少女依然沒有離開床的意思。她仍舊把自己縮成一團,藏在床腳的陰影裏。就她這副模樣,阿眉實在無法和傳聞中的那個天之驕女聯系起來。
不僅是她,其餘幾個被江家父子從妓館裏救出來的女子,也都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姓的大俠或是幫主的子侄。
可就是這樣一群嬌生慣養,年輕美麗的女子,偏遭了如此大罪,叫人見了都忍不住難過起來。所以,花無缺進屋時,見到的就是坐在窗邊,面色沉郁的阿眉。
“你去見了那幾位姑娘。”花無缺語氣篤定,對于阿眉的行蹤猜得一點不差。
見阿眉只是點頭,眉宇間卻愁緒不改,花無缺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那些作惡之人,終是會有報應的。”
“你說,這事同江家父子有沒有關系?”阿眉雖是在問,可那篤定的語氣,顯然不覺得江家那對父子在這事上會沒有摻和一腳。
花無缺皺了皺眉,思忖片刻,道:“只要是做過的事,就一定留有線索。他們若是處心積慮策劃這一切,恐怕離露出馬腳的那一天不遠。”
可惜,他們還沒等到江家父子露出馬腳,就先等到了那位餘姑娘和江玉郎情投意合的消息。瞧着兩人每日形影不離的模樣,阿眉同花無缺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這事未免太快了些。
就像……就像有人特意安排好的一般。
“餘伯伯,我定會一輩子待月娘好。再不叫她吃一點苦,遭一點罪。”江玉郎對着着急趕來的餘承名,誠懇發誓道。
月娘在一旁望着自己的情郎,眼中已蓄了動容的淚水。餘承名就這麽個女兒,本是千嬌萬寵她長大,沒想到竟讓她遭了歹人毒手。
此時見江玉郎一表人才,又是大俠之後,更重要的是,他不介意月娘之前遭遇的事,待她還如此情深義重。這位掌管長江水域六十四個幫派的總瓢把子,不禁動容地連說了三個好字。
“好好好!賢侄待我兒如此,我……我感激不盡!”他一把扶起江玉郎,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目光中滿是歡喜。
轉而看向餘月娘時,見她歡喜得落下淚來,不禁心中刺痛。他這閨女從前是那般眼高于頂,如今卻已成了這副模樣,當真是叫人心頭酸澀,恨不得将那群膽大包天的歹人碎屍萬段。
就在屋裏其餘人都為這對有情人的情比金堅感動時,阿眉和花無缺卻沒有說話,只冷眼瞧着。他二人本就生得好顏色,如今往人群中一站,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餘承名眯起眼,看着二人道:“這兩位是……”
江別鶴忙笑着上前引薦道:“這位花公子是移花宮兩位宮主的親傳弟子,而他身邊的這位,是他的紅顏知己阿眉姑娘。”
聽到移花宮的名號,餘承名不禁吃驚地打量了花無缺幾眼,見他風度翩翩,呼吸緩而穩,便知是位少年英雄。
只是無論如何,他們方才面上的冷淡始終讓餘承名心頭不悅,所以一開口,便帶着一絲質問的語氣:“兩位既然是江大俠的貴客,我本不該多嘴,只是剛剛瞧兩位似面有難色,不知可是對江餘兩家的婚事有什麽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