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珠嶺。

連綿淫雨漫天飄落,老天爺像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兒地下雨。連這一向平靜的九龍江也是水位猛漲,原來的石橋都被沖毀了,渾濁的河水怒吼着,咆哮着,呼嘯而來,奔騰而去,卷着泥沙,沖擊河岸。站在高處,放眼四望,只見水霧蒸騰,濁浪排空,到處是一片汪洋。

李日火雖然也算是安溪一帶的缙紳,可是現在也和身邊幾十個滿身泥漿築橋的鄉勇一樣,衣衫單薄,似乎抵擋不住陰雨中的瑟瑟寒風,連連打着寒顫。

李光地現在雖然是在丁憂,但仍是朝廷的內閣侍讀大學士,下人頂着雨傘從轎子裏扶了他出來,他看見叔父這副樣子立刻奪過手中的雨傘,跑到李日火身邊,為他撐起傘,心痛地說:“叔父,你年紀大了,快不要在這雨裏淋着了,這裏讓侄兒看着吧!”

李日火看了他一眼,決斷地說:“不行!你是朝廷的命官,就該有命官的樣子,哪裏可以穿得像個莊稼漢子似的,那麽多年的書你都白讀了麽?我們李家盼了多少年才出了你這樣一個人才,你記住以後無論你幹什麽都斷不能丢了我們李家的臉面!咳咳……”

李光地看着日漸年邁的叔父,越發覺得自己肩頭的膽子沉重,他忍不眼淚勉聲說:“叔父,您放心吧,孩兒一定不會辜負李家的列祖列宗的!”

“李大人,李大人!”随從從遠處邊喊邊叫跑着過來了。

李光地喝止他道:“什麽事,慢慢說!急什麽!”

随從上氣不接下氣,眼裏卻含着淚水還不知是混着雨水:“李大人,李大人…….村東頭的王阿勇剛才沒拉住被沖走了……大夥兒商量着要去下游找他…….”

李光地一驚也是臉色慘白,王阿勇是他家裏的長工的兒子,自小和他一起長大,人是憨憨的,卻最是仗義,以前自己光會讀書,身體弱小,在私塾裏常被鄰村地主家的兒子欺負,王阿勇就會幫他出頭,那麽仗義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李日火一聲斷喝驚醒了他:“找什麽人!水這麽大人早就被淹死了,傳我的話不許去,一個都不許去!給他家裏撫恤銀子加倍,修好了橋我帶着我們李家全家老小去給他披麻戴孝,現在一個也不許去!”

随從有些詫異的望着李日火,平時最和藹不過的李老爺,今天的臉色怎麽變得這樣的猙獰,他疑惑不解地望向李光地,似乎想從他那尋找到些答案。

李光地的臉色暗下來,語氣低沉地對他說道:“一切照叔父說的辦吧!”

他望着沉雷一樣轟隆滾動的河濤,面色陰沉,比他的臉色更為陰沉的還有站在他身邊的叔父李日火。

這一仗是非贏不可啊!

一個月後。

北京城。

桃紅李落,楊柳新綠;藍天如洗,碧水似澄。一封封報捷的文書,乘着春風,飛向北京,飛向紫禁城,紛紛飄落在康熙的禦案之上。

乾清門外,養心殿前,到處是一片喜氣洋洋。玄烨高高坐在龍位之上,下面跪着濟濟一堂的滿漢大臣。

明珠站出一步奏上道:“皇上,寧海将軍拉哈達具疏報泉州大捷,大破鄭軍,鄭軍已潰退海中,其中特地贊李光地為國盡勞,請加議敘。”

玄烨颔首笑道:“他們兩個不搶功,這很好,這樣吧,端範(明珠的字),你來拟旨,特谕:李光地當閩地變亂之初不肯從逆,具疏密陳機宜,殚竭忠貞。今又遣人迎接大兵,指引道路,平險隘,治浮橋,饋食物饷軍,率民兵備辦糧米,供給兵衆口糧,矢志滅賊,實心為國,深為可嘉。從優授為學士,服滿赴京遇缺即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