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這天之後,??兩人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男人會時不時發短信詢問他在這邊的狀況,一開始是一個星期問一次,??之後隔個兩三天就會打電話過來。
他們通話的時間并不長,??聊的內容也都是關于他學習生活上的事,白錦濃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別扭,但聊着聊着居然也不怎麽緊張了。
大概是心裏放下了,覺得這樣單純長輩跟晚輩的關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有時候聊天聊到最近期末考試的時候,說他感覺壓力大,想吃劉媽做的飯了。
這話有點撒嬌的意思了,??白錦濃發完就覺得有些不妥,??剛要撤回呢,??男人就發消息問他:你在哪兒?
白錦濃趴在桌子上給男人回複消息:自習室吶。
-沒吃飯?
-嗯……也不是沒吃,??就是不太餓。
白錦濃說的是實話,??食堂的飯千篇一律,??吃一陣就吃夠了,??還不如劉媽給他做的小菜呢,??爽口開胃,特別合他胃口。
想着想着就饞了。
然後就發短信跟男人抱怨了。
白錦濃覺得有些丢臉,??但撤回也撤回不了了,好在男人并沒有說什麽,??簡單聊了這麽兩句就沒下文了。
他吐了口氣便扣上手機,??接着心無旁骛看起了厚厚的專業課本來。
期末考試周,??自習室裏全是埋頭複習的學生,??考試安排前天下來下來的,??從周一開始到下周三全是考試,??很多平時一點不學的人,這幾天全都一反常态,每晚在自習室挑燈夜戰到熄燈為止。
就連回到宿舍也是整宿開燈。
在這樣的氣氛下,白錦濃也很難早睡,經常晚上到十二點多才睡。
第二天精神頭就不怎麽好,背書背着背着就犯困,黑眼圈都出來了,這麽高強度的複習,仿佛又回到了高三那時候。
白錦濃強撐着眼皮,實在是覺得胃裏不怎麽舒服,準備再看一會兒書就回宿舍,結果沒過多久,手機就嗡了一下。
是男人發來的短信:
-我到你系樓門口了,你出來一下吧。
白錦濃直接就驚呆了,霍得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又是驚訝又是驚吓的,跑出系樓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站在樹底下的男人。
挺拔站在那兒,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像是融進了夜色的光。
對方張嘴叫他名字的時候,白錦濃立馬慌慌張張的跑過去:“霍叔叔,你怎麽來了呀?”
他仰起頭望着男人,眼神不敢置信似的,撲到人跟前止住腳步,跟個從窩裏跑出來的小兔子似的。
男人低頭看着他:“你不是說想吃劉媽做的飯了嗎?”他語氣平淡的跟往常別無二致,好像把這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說的跟五分鐘似的,轉頭把車裏的飯盒拿了出來。
遞到跟前的時候,小孩兒的眼睛都睜大了,遲鈍地站在那兒像是已經呆住了。
他這樣子着實有點可愛,霍聞遠克制地避開目光,彎腰低聲詢問:“怎麽了,不是你說想吃的嗎?”
是啊,他是說想吃,可是他也沒讓給他送過來啊!
白錦濃噘着嘴,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像是看出他的不知所措,男人故作平淡地笑了笑:“剛好有事要過來這邊,順道給你帶過來的。”
他這個解釋有點差強人意,白錦濃更是半信半疑,好在男人面上端的住,往前一推說:“趕緊拿回去吃吧,待會兒要涼了。”
他這麽說白錦濃便接了過來,說實話他是有些感動的,因為男人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就算他們之間有過難以啓齒的感情糾葛,但那都已經過去了,他依然是他的霍叔叔。
白錦濃有些鼻子發酸,但絕不承認自己是被感動的,自己可是被這個男人給拒絕了呢。
說不定,就是順路而已。
白錦濃剛想趕人走,結果擡頭就看見男人正用一種懷念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系樓。他忽然想起來,這也是男人的母校。
他癟了癟嘴,憋出一句:“霍叔叔,你要是不忙的話,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本來就是随口的一句,可男人卻瞬間擡頭:“可以進去嗎?”
白錦濃掉頭嘟囔:“愛進不進,反正也沒人攔着。”
他扭頭就走,步子還很大,霍聞遠趕緊跟上去,在他身後說:“我是怕打擾你們學習,你現在如果不忙的話,就陪我轉一圈吧。”
小孩兒聽完直接仰着下巴:“我當然很忙了,不過看在你給我送飯的份上,我就帶着你轉一圈兒。”
這傲嬌的小模樣,仿佛怕人覺得他心軟似的,故意在這兒拉距離感呢。
霍聞遠苦笑一聲,覺得自己真是來找臉色看的。
但還是一步不停地跟了上去。
中文系的系樓很大,從建校的時候地方就挪過,只是中間翻修了幾次,之前的一棟樓變成了前後兩棟六層樓,中間有回廊連着,如果不是很熟悉的進去就容易轉暈了。
白錦濃主動帶着男人轉了一圈,邊走邊介紹哪間是他們上課的教室,哪間是系領導的辦公室,還有社團學生會舉行活動的地方。
但男人的表情一臉茫然,說了句:“跟以前不一樣了。”
“你以前沒回來過嗎?”白錦濃問。
男人垂眼:“頭兩年想過,但那時候太忙了,後來騰出時間來又覺得來不來的也沒什麽。”
男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帶着絲落寞,像是勾起什麽惆悵的事。
白錦濃不想把氣氛弄得這麽沉重,幹脆問:“要不去圖書室待一會兒?我鑰匙,那裏沒有人。”
圖書室在二樓,也兼作書法社開會活動用,白錦濃之前加的書法社團,偶爾想練字或者躲清靜的時候就拿着鑰匙跑到這邊來。
他這麽有精力,男人卻不想他再跑了,飯都沒吃呢,便推辭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這就要走了嗎?”白錦濃拉着人到處亂逛的勁頭還沒過,不想人離開。
但男人卻摸摸他的頭:“太晚了,有空再來看你,回去好好吃飯。”
說完,就一個人徑直離開了。
幹脆利落的樣子,好像真的只是來給他送這一頓飯的。
白錦濃噘着嘴,對着男人的背影哼哼兩聲。
回頭兩天沒跟人聯系。
他不聯系,男人卻像是送飯送上瘾了,隔兩天就來給他送一趟飯。
大前天是小籠包,昨天是清蒸豆腐腦,天天的往這兒送,可把張飛躍給饞壞了。
忍不住問他:“小白,給你送飯的是你什麽人啊?”
白錦濃一邊撥弄着飯盒裏的黃瓜條,一邊咬着圓潤香濃的鮮肉包,騰出空來回答:“我一個叔叔。”
“一個叔叔對你這麽好,天天給你送飯?”
白錦濃不愛回答這邊問題,随意編瞎話敷衍他:“你想多了,就是最近借了我家一大筆錢,想着過來讨好我呢。”
“他借你錢?”張飛躍有點懷疑,想着那天在系樓門口看到的男人,那氣質,那樣貌,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啊。
難道是為了裝給別人看的?
嗯,現在這年頭,多的是這種外表光鮮實際欠了一屁股債的社會屌絲。
他這麽想着,就憤恨說:“欠債就得還錢,小白你可別被這種小恩小惠給收買了。”
白錦濃嗯嗯點頭,心裏想的卻是,今天的黃瓜條沒有昨天的黃瓜條鮮嫩,估計是腌的時間有些長了。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幾天的投喂,當作是男人對自己之前過錯的賠禮。
到了周三,終于要考最後一門了。
“操!再考完這門就要解放了!媽的,老子要回家!”張飛躍跳着腳跑去陽臺拿衣服,結果一開窗冷風直接往裏灌。
“媽呀,天氣預報好像說今天雨夾雪。”
“別忘了帶傘兄弟們!”
事實證明,天氣預報還是很準的,考試考到一半,外面就沙啦沙啦開始下了,等到考完試結束,地上就已經濕漉漉一片了。
不少學生沒帶傘,直接往外沖,結果穿的鞋不防滑,一個兄弟直接呲溜一聲從臺階上摔了個四仰八叉,直接就是大型的社死現場。
張飛躍趕緊上去扶人家一把,還不忘幸災樂禍:“兄弟,你這可小心着點,萬一傷了腰,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那男生立馬臉紅:“滾你丫的!你才傷了腰呢!”
張飛躍被推開,立馬就來勾搭白錦濃,卻見他鎖着個眉頭,手指點在眼皮上,嘟囔着:“我這眼皮怎麽一直在跳呢。”
“你跳的是哪只眼?”
“右眼。”
“右眼?那你完了。”張飛躍誇張說。
“怎麽了?”白錦濃不明所以。
張飛躍:“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保不準是哪出什麽問題了。”
白錦濃聽完就瞪了他一眼,說他這是封建迷信。
可回頭心裏頭還有點七上八下的。
考完試放假,袁枚第一個給他發了消息,問他放假的時候是去她那兒還是去他霍叔叔家。
白錦濃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去找你啊袁女士。”
袁枚一聽罵了句小兔崽子,卻說:“我這邊沒地方住了,房子什麽的都被我賣了。”
白錦濃一聽吓了一跳,立馬問她是不是快破産了。
“破你個頭,淨瞎說。”袁枚說,“我是把房子賣了,準備在外國買個港口。”
白錦濃張大嘴,厲害了我的媽。
随後又問:“所以我去了沒有地方住嗎?”
“主要是我沒時間照顧你,你在這兒會無聊的,還不如去你霍……”
“霍”字剛冒個頭,就被白錦濃立刻打斷:“我知道了媽,那我就在這邊找個兼職做做,有償家教什麽的,順便租個房子住,等過年的時候你再回來找我。”
袁枚一聽,直接沉了聲音:“你這小兔崽子怎麽還記着你霍叔叔的仇呢,我就納了悶了,他怎麽就得罪你了呢?”
“霍叔叔沒有得罪我。”白錦濃煩躁說,“反正我們什麽事都沒有,是我不想在別人家住,我住不慣。”
這話說完,袁枚就沒聲音了,在別人家就算是再親近的人也是寄人籬下,年前就是她這個當媽的心寬,才把小濃塞過去的,這會兒聽他這麽說心裏自然不好受。
她嘆口氣:“行,你自己好好的,這麽大人了,可別給我惹事。”
“我知道了媽。”
挂斷電話後,白錦濃還真的找起了兼職,寒假的時間比較短,找個一對一的家教,閑着沒事跟粉絲聊聊天,對了,還有微電影的事。
教授說過假期的時候想拍一組人與自然的微電影,倡導現代人要節能節水,愛護環境。
不管怎麽說,意義不錯,如果需要幫忙,他一分錢不要也會去的。
只是還沒等到教授那邊的消息,卻先接到了劉媽那邊打來的電話。
第一句就是:“霍先生我給您把飯送醫院去?”
白錦濃皺眉:“什麽醫院?”
他一出聲那邊就立馬吓得一跳,趕緊說:“打錯了打錯了,不是……說錯了說錯了,那個,沒什麽事小濃,我剛剛給我兒子打電話呢,他在醫院工作……”
語無倫次的解釋直接讓白錦濃皺起眉頭:“可你剛剛明明說是……”
話沒說完,那邊人像是着急似的:“那個小濃,阿姨這邊還忙,就不跟你說了,你放假的時候過來玩啊!”
說完就急匆匆把電話挂了。
劉媽是個樸實的農村人,不怎麽會說謊,那麽拙劣的謊話白錦濃怎麽聽不出來呢,想起最開始那一句“霍先生”立馬就猜到是男人了。
可是男人跟醫院怎麽就牽扯到一塊兒去了?
他是生病了還是去探望別人呢?
白錦濃想得心煩意亂,連着之前張飛躍說的那句胡亂都不時在腦海裏蹦跶。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保不準是哪出什麽問題了。”
這可不就出問題了嗎?
白錦濃在外面走了一圈,凍得手有些紅,最後還是覺得還是良心過意不去,給劉媽打了個電話。
上來就問:“霍叔叔他是不是生病了?”
劉媽那頭像是有些嘈雜,大概沒想到他會再打過來,忙說:“小祖宗喲,沒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是來找我兒子的。”
說完那頭的小少爺不樂意了,氣呼呼的:“你不要騙我,我就是想知道他怎麽樣了,問問而已。”
“可、可霍先生不讓我跟你說……”
“你不告訴我我就親自給他打電話!”
“哎喲,可別!”
劉媽拿這小少爺沒辦法了,就說:“霍先生是在外面開車的時候出了車禍,放心,醫生說就是輕微腦震蕩,現在不能走動,等過兩天就好了,這件事霍先生可不讓我跟別人說的……”
劉媽還在絮絮叨叨,白錦濃卻突然間愣住了一般,腦子裏一直回蕩着車禍兩個字,他讷讷問:“他是什麽時候出的車禍?”
“就是三號那天晚上。”
三號晚上,就是前天晚上,男人剛給自己送完吃的,他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出了車禍的嗎?
白錦濃忽然有些害怕,盡管劉媽一個勁說是輕傷是輕傷,可是車禍那兩個字實在是太吓人了,他兩只手都止不住哆嗦,最後咬着牙問:“他在哪個醫院?”
此時,市中院病房裏,男人一絲不茍地坐在病床上,盡管神色看起來與平時別無二致,但仔細看,眉宇間卻透着股隐隐的煩躁。
車禍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不算是小概率事件了,但還是頭一次發生在他頭上。
腦震蕩的感覺并不好受,稍微動動腦眼前就發暈,今天還稍微好了一些。
他給秘書打電話說自己今天就要出院,李芸卻真誠地建議讓他再多休息兩天,公司的事并不着急,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可霍聞遠壓根不覺得自己需要住院,他打完電話,又想起現在已經考完試了的小孩兒,翻出手機一看,并沒有來自對方的消息。
霍聞遠深深吐了口氣,想着不聯系也好,他現在這個狀态也沒什麽精力去哄人說話了。
男人閉着眼睛在那兒養神,到了七點半劉媽來給他送飯,他看着也沒什麽胃口吃。
劉媽看他沒精神的樣子,想到之前小濃給他打的那個電話,正猶豫着要不要說呢,就聽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霍哥?”來人一身快要齊腳的潮流羽絨服,墨鏡摘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人臉。
劉媽一驚,這不是最近熱播電視劇裏男主的臉嗎?
曾梵沒有在半山公寓出現過,劉媽自然不認得他,只呆愣愣地瞅着人。
曾梵倒是沒什麽明星架子,沖她笑笑,随後說:“從郝然那裏知道你出了車禍,過來看看。”
霍聞遠略有些頭疼地撐臉:“我沒事,不用過來看我。”接着又對劉媽說,“你先回去吧,如果少謙回家,別告訴他我出車禍的事,還有小濃……算了,他不會問的。”
“霍先生,其實……”劉媽欲言又止,但看雇主情緒煩躁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了,想着那位小祖宗雖然問了醫院在哪兒,應該也不會就這麽莽撞地過來吧。
可實際上白錦濃就是這麽莽撞,聽完電話立馬就攔了輛出租車往這兒跑,他并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法有多出格,不管怎麽說,霍叔叔是因為來給他送飯才出了這樣的事,他理應去看一眼。
車上的時候正好老教授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拍微電影的事,白錦濃急急忙忙說:“教授放心,我會去幫忙的,我現在有點急事,能不能回頭再跟您說?”
“行,不着急,你先辦你的事。”
挂完電話沒多久,醫院就到了,白錦濃按照劉媽之前說的房間號上了樓,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卻有些躊躇。
門口正好有個小護士路過,問他:“這位小帥哥,你找誰啊?”
白錦濃回頭,眼神緊張:“看我叔叔。”
那小護士上下打量他一眼,見他兩手空空,提醒了一句:“是探望長輩啊,你要緊張的話就提着點東西進去,外面就有水果店。”
這話說完,白錦濃才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過來的,趕緊又跑到外面買了個水果籃子和幾個橘子蘋果過來,這才輕輕敲了兩下門。
“進來。”男人的聲音隔着門傳過來,有些啞,白錦濃聽完之後深呼吸了一下,接着推門而入。
“霍叔叔。”他進門後叫了聲,聽到動靜的男人直接擡頭,兩只眼睛驚訝地盯着他,先是震驚,接着顫巍巍張了兩下嘴。
他頭上纏着紗布,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你、你怎麽來了?”
他問這話的時候另一邊的男人也看了過來,同樣有些驚訝:“小濃?”他問話的時候正好站在床跟上,俯身不知道撿了什麽東西,有些尴尬地站直了,那模樣,就好像是被人撞見親密動作的尴尬。
更何況這病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可是他剛才明明是敲了門的。
白錦濃抿着嘴唇,表情僵硬,他不知道曾梵尴尬是因為他從郝然那裏知道了他跟霍聞遠的事,而他之前卻跟對方傳出了緋聞,雖然後來被澄清了,但還是有些人不相信,扒出他們一起吃飯的照片。
而自己剛好被霍聞遠拿來當了擋箭牌,把人家小孩兒給狠狠傷了一回。
這狗血的事情他聽完之後都覺得這小孩兒可憐,現在三個人陡然碰着了面,更覺得這小孩兒可憐了,立馬識趣地說:“那什麽,公司裏還有事,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聊。”
霍聞遠匆忙嗯了聲,眼睛還一直盯在男孩兒身上,不知是擔心他的反應還是什麽,動動喉結問:“我不知道你要過來。”
話說完,白錦濃就低着頭走了過來,他抿着嘴唇,僵着臉,把水果籃子放在他床頭上,這才說:“你出車禍了,在回去的路上,為什麽不告訴我?”
男人徹底坐了起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察覺他表情不大對,就仰頭解釋:“本來就是小事故,只是追了個尾而已,沒必要跟你說,我連少謙都沒講。”
他竭力表現地平淡,可白錦濃看到他這模樣根本不相信這是小事故,小事故根本不會住院。
他定定說:“可你是因為來給我送飯才出的車禍,霍叔叔,你以後還是不要來了,正好我也放假了,我可以租個房子,在外面學着自己做飯。”
“我只是偶爾去看看你……”
“這不合适。”白錦濃很是幹脆的說,他站在窗邊,陽光落在他的肩頭和臉龐,接着吸了口氣輕輕張口,“如果你是為了之前打小報告的事,那麽我已經原諒你了,謝謝你大老遠過來給我送飯,這已經能夠抵消了。還有霍叔叔,你不用對我覺得抱歉,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喜歡你了,你放心我很受歡迎的,等我把你忘了就去找別人談戀愛,我雖然之前脾氣不大好,但我會好好學的,也祝你跟梵哥白頭到老。”
他認認真真說着這番話,好像是把一直以來壓在心裏沒有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語氣平和,還那麽有邏輯性,仿佛已經是在腦海裏想過無數遍的話。
可這些話聽在男人耳朵裏卻有些發愣,口口聲聲說什麽原諒他了,不喜歡他了,要去和別人談戀愛,他就是這麽來探望病人的嗎?
非要說這些刺激他的話?
他之前還說喜歡他呢現在就立馬要忘了他,這就是他的喜歡?
——險些,男人就要問出這句話。
可最後還是理智把他拉了回來,張口沙啞說:“你說的對,我們這樣确實不合适,是我考慮不周。”
大概是剛剛一時急火攻了心,男人的臉色還沒有恢複過來,但表情已經武裝到位,白錦濃并沒有從中看出什麽別的情緒,他一口氣說完了憋在心裏的話,頓時覺得輕松很多。
說了句拜拜之後接着就轉身走人了。
而男人在眼睜睜看着他離開之後直接狠狠砸了一下床,沒多久曾梵從外面進來,看着他一臉陰沉的臉後有些同情說:“你為什麽不跟他說實話呢,我能看出來,他還喜歡你。”
“喜歡我?”霍聞遠苦笑,“那你是沒聽見他剛剛小嘴巴巴說的那席話。”
曾梵沉默了,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是表達自己的不理解:“我知道你不想帶壞小孩兒,讓他走歪路,可是白錦濃到底已經成年了,用傷害感情的代價來保護他,就真的值得嗎?而且,誰能知道之後他還會不會喜歡上別的男人呢?”
這話說完,正沉浸在傷感中的男人猛然頓住。
霍聞遠是在第二天辦理出院的,劉媽還在為自己洩露了雇主的話而擔憂,但雇主回來卻一句話沒說,比起之前的嚴肅寡言,現在能稱得上沉默,偶爾吃飯的時候還會走神,被人一喊就立馬受驚似的看過來,問怎麽了。
這樣心不在焉的樣子霍少謙都察覺出來了,問他:“哥,你最近怎麽回事,心不在焉的,不會公司要破産了吧?”
話剛說完就挨了劉媽一下:“說什麽胡話呢,趕緊自己玩去,別煩你哥。”
霍少謙哼哼兩聲上去,劉媽在下面看着嘆氣,都十九了還沒長大似的。
又想起另外一個小的,忍不住惆悵起來,自從年前鬧僵之後,那位小少爺就沒怎麽回來過,開學前回來那次還是避着霍先生來見他的。
這陣子好不容易緩和了,結果才沒幾天呢霍先生就沉悶成這樣了,也不吩咐她做單獨的飯了,只一個人悶悶的。
她實在看不下去,鬥膽提議:“霍先生這都放假了,要不要把小濃接過來住一陣子?”
男人聽完之後緩緩搖頭:“不用了,他有事要做。”
有事要做,這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他還有什麽事呢?
劉媽嘆氣,但終究也不好說什麽了。
比起男人的消沉,白錦濃這些日子過得倒還算充實,跟着表演系的那位教授一塊兒去南方拍微電影,同行的攝影師還有攝影師助理,還有他的幾個學生。
而裏面居然還有彭城。
彭城看見他的時候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
語氣比之前還要不客氣,白錦濃上下掃了他一眼:“學長不也在這兒嗎?”
說完就見彭城直勾勾盯着他:“我是你學長,不對我客氣着點?”
白錦濃無所謂:“現在又不是在學校裏,我心情也不怎麽好呢。”
彭城嗤笑一聲居然也沒生氣,問怎麽了,白錦濃說失戀了。
“哦,失戀了啊,我也失戀了。”
白錦濃驚訝擡頭,問:“青姐拒絕你了?”
這回驚訝的是彭城了,他說:“你怎麽知道的?”
“上次在衣帽間,我看到你們倆說話了,你那表情,明顯就是暗戀她。”
彭城嗯嗯兩聲,眼睛看向別處:“她說喜歡雷哥,你說她是不是眼神不好?”
“所以你不當模特了,改到這裏學攝影嗎?”
彭城瞪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我就是來散心的。”
死鴨子嘴硬,倒也沒之前那麽讨厭了。
白錦濃沒拆穿他,一行人來到了昆明的一個小鎮上,先找到住宿的地方,接着去取景踩點。
昆明是教授的老家,可能也是這些年看着環境的變化,所以才決定拍一個微電影的。
當天晚上,幾個人被安排在一家民宿裏,教授給他們看了微電影的腳本,一開始是三個小男孩兒在認真聽課,聽老師講了一個故事,時候小時候幾個小孩兒在樹底下埋了什麽東西,約定十年之後再在這棵樹下見面,可十年之後只有他一個人來了。
聽完這個故事後三個男孩兒在放學的路上約定,以後就在鎮上的小樹林裏見,他們每人在樹底下埋了一顆糖。
而十年後再見面,還有只有男孩兒一個人,但讓他痛心的卻不是另外兩個小夥伴沒來,畢竟他理解成年世界的辛苦,真正讓他痛心的是家鄉的小溪環繞,清水密林,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臭烘烘的垃圾場,往日童年的歡欣在這一刻蒙上了霧霾。
白錦濃看完腳本之後,直接就對教授豎起了大拇指。
教授說:“你們覺得好就行。”
彭城提出疑問:“白錦濃演長大後的男主,那小時候的男孩兒找誰演?”
“就讓鎮上的人演。”
拍定之後,幾個人就回各自的房間睡覺去了。
白錦濃回去沒立馬睡覺,想趁着這個機會更新個視頻,便随手拍了幾組照片加上配樂網上發。
發完之後底下粉絲苦笑不得:
“小哥哥剪輯好簡單粗暴哇!能不能給小哥哥衆籌請個剪輯師?”
“确實簡單粗暴!好在小哥哥顏值能打,适應适應就好了,要的就是純天然!”
“不管怎麽樣我都喜歡,發出女流氓的笑聲嘎嘎。”
白錦濃抿着嘴角看着評論,感覺粉絲們都挺可愛的。
翻到主頁,粉絲正好是十萬,他現在也是粉絲十萬的視頻博主啦。
想到之前霍少謙在朋友圈發的視頻粉絲號,他也發了個朋友圈。
截圖加四個字:粉絲十萬啦。
與此同時,吃飽飯歪在沙發上耍手機的霍二少爺直接一聲驚叫跳了起來:“操!粉絲十萬?騙鬼的吧?”
罵完髒話就直接切到視頻上搜他的賬號。
“小濃不談感情……媽的,真他媽粉絲十萬!”再一看視頻裏的人,确實是那姓白的不假。
才發了不到十個視頻,不到半年時間,這就十萬粉絲了?
霍少謙不相信,覺得他是請了什麽水軍,直接給人噼裏啪啦發消息:
-你這粉絲怎麽來的,這麽快就十萬了?是不是找人買的?
白錦濃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人已經進屋了,一邊泡腳一邊給人回消息。
-沒買,真粉。
四個字,夠高冷的。
霍少謙無聲罵了句,接着套話。
-到底怎麽漲的?咱倆是不是兄弟?
白錦濃盯着手機“兄弟”那兩個字,覺得他是對兄弟有什麽誤解,回道:
-自然而然漲的。
-說實話!
霍少謙沒了耐心。
白錦濃直接給他發了句語音:“實話就是,靠臉。”
“實話就是,靠臉。”聽完這話的霍少謙肉眼可見地怒氣上來了,直接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摔,“白錦濃你他媽的玩我呢!去你他媽的!”
髒話罵完,身後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出現。
“少謙,注意言辭。”
說這話的男人表情陰沉沉的,明明沒有動怒,但霍少謙還是打了個哆嗦,立馬道歉:“哥我錯了,我就是氣不過,白錦濃這小子他總是欺負我……”
“他欺負你?”男人眼神略微有些起伏,但随即又泯滅,平靜地說着吓人的話,“他欺負你,你就受着。”
一臉懵逼的霍少謙:“……”
啥玩意?讓他受着?這是親哥該說的話?
霍少謙震驚中帶着憤怒,覺得這人走了他哥還偏袒他,哪有這樣的。
霍二少爺氣不過,又把自己悶屋裏去了。
當哥的卻全然不管,好像知道自己親弟弟是什麽德行,又好像是被什麽事情困擾着,無心去管他。
他的這點異常并沒有被其他人注意,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是以為暫時的壓力導致的,并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因為在人前,霍聞遠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形象,他是公司所有人的主心骨,是嚴厲而又冷酷的家長,殺伐決斷,冷酷無情,從來不會感情用事,從來不會有什麽事情能把他壓倒。
就連霍聞遠本人也覺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太累了,他本來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做的決定也從來不會後悔。
可他這些天都在做什麽呢?
魂不守舍,精神不振,不是在會議上發呆就是在辦公室盯着手機走神,到了晚上還時不時地半夜驚夢,像是被什麽東西給魇住了。
他夢到什麽了呢?
天真嬌嫩的一張臉,孩子氣的眼神,一會兒蹦蹦跳跳地跳到他懷裏說喜歡,一會兒又冷冷清清站在那裏說着要去跟別人好的話,說什麽不喜歡他啦,喜歡他太累啦,還說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
說完了還當着他的面往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鑽。
夢裏的他直接被憤怒燒紅了眼,大聲地責問為什麽偏偏要這麽離經叛道,偏偏要跟男人在一起,是不是想為了氣死他!
男孩兒卻十分無辜道:“霍叔叔,是你不讓我喜歡你的啊,那我只能去喜歡別人了,至于是男的還是女的,你管不着呢。”
那樣故意拿腔兒的話直接就把他給氣醒了,正要過去拽人呢眼睛就忽然間睜開了,一邊喘着氣一邊冒着冷汗,他一邊慶幸這是夢,可一邊卻越來越覺得夢裏的東西會變成真的。
他的男孩兒會喜歡上別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只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只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什麽了呢?
擔心他走上歪路被別人指指點點才忍心推開他,擔心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嘗試新鮮的念頭才對他說的那些狠話。
可如果他以後真的喜歡上男人,真的跟別人好上了,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又都成什麽了呢?
一個懦夫的自以為是?
還是一個不值一提的笑話呢?
這麽一想,霍聞遠突然覺得心裏空茫一片,心裏仿佛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無數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