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夜風鑽入,吹得兩邊紗幔搖搖晃晃,我望着高懸于空的彎月,喃喃道:“因為,可憐麽?“
我無奈失笑,盯着那已經消失了很久很久的聲影——你知不知道,娘娘最讨厭的,就是可憐二字。
而佟佳曉暢。
那副泫然欲泣的嬌小模樣,我終于弄懂了娘娘為何會毫無緣由的讨厭她。
長夜漫漫,我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冷笑起來:“還瞎掉了一只眼睛麽……哈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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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涉足依如宮,果然與我想的一樣,頹敗沒有生氣,而小姐也空挂了個賢妃的名頭,終日與一些死物作樂,不過看樣子,她已經恢複了丢失的記憶,因為她沒有叫皇上,而是親切的叫它們——涵衍。
誰能想到珍賢妃的下場,最終比任何人都更加凄涼。
康樂和秋容冷靜下來,似乎知道了我的苦衷,只是面對這一道無法逾越的身份,我仿佛再也見不到倆人的笑臉和放松,昔日的朋友對我是畢恭畢敬的,出于身份,我只會接受。
而這有些行為散漫的勢利下人,在受了二十個板子之後,到都學會了恭敬和乖巧。
我仰首,看着湛藍的天空——怪不得那麽多人喜歡權利,還真是個好東西。
告訴倆人照顧好娘娘和多多留意鄒小儀後,我便離開了這片不敢多停留的地方,出了依如宮,我不自覺的走向了小姐平時最喜歡的雅意亭,我尚未注意,身後的丫頭青桃向我一指:“小主,你看。”
我擡眼掃視了一周,午後餘輝灑下,倆人的身影被夕陽拖很長很長,隐約生出朦胧之感,仿佛見到了當年我和小姐在這亭上閑散納涼,我不自覺走近一步,定睛一看,正是辛家兩姐妹,奇怪的是,辛琇瑩是跪在地上的。
我心中頓悟,辛又薇前幾日晉為了婕妤,而辛琇瑩還停留在可憐的常在位分。
只不過,辛又薇位分再高,現如今也不敢跟我這個貴人一争高下,我起了興趣,漫步走向倆人,辛又薇心機深沉,見我前來倒是笑意盈盈,反觀辛琇瑩這個作姐姐的家中獨女,一臉羞澀的紅了臉,想來也是,風水輪流轉,誰會想到當初僅僅為了鋪路的辛又薇會混得如此風生水起?
辛又薇目光深深膠凝我身上,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她就這樣微笑着,似一朵驕傲滄桑的花朵,額前的碎發飄落了下來,略顯淩亂,加上她身子單薄,有一種無言的蒼涼感含在其中,然而下一刻,她收斂了笑意,一瞬間讓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我目光掃向隐忍不說話的辛琇瑩:“今兒這兩姐妹是演的什麽戲?”
辛又薇不答,模樣略有難色:“姐姐果然是皇上眼前的紅人。”
我心下一沉,知道她指的什麽,連忙屈膝道:“臣妾楊月見過辛婕妤。”說道‘楊月’這兩個字,辛又薇瞳孔一縮,繼而微笑:“姐姐請起,怎麽說也是宮裏的老人了,就是多日不見賢妃娘娘了,不知道她身子怎麽樣了。”
這種借機的諷刺,便是連我身後的青桃都聽不下去了,這種易怒的性子,不由讓我想起來秋容,那時候我和秋容時常鬥嘴,到把康樂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回憶總是美好,想到以前,我不禁撲哧一笑,笑出聲來。
辛又薇輕撇了我一眼:“姐姐心情不錯呢。”她掠過我,轉而看着辛琇瑩:“我一時忘了,姐姐還跪着呢,請快起身吧。“她話音剛落,我連忙上前攙扶,口中故作嗔怪:“都是自家姐妹,婕妤妹妹大人大量,何必如此。”
此番情景,辛又薇看在眼裏,內心自然合計的別有深意,她直視我,目光坦蕩清涼,似乎并沒将我放在眼裏:“兩位姐姐好生說會話吧,妹妹先走一步了。”
辛又薇明白我要和辛琇瑩單獨相處,所以她很識時務的轉身離去,只是我時我在想她和鄒小儀這兩個人,誰能更勝一籌?我不願在考慮其他多餘的,而青桃氣呼呼的,大有憤憤不平之意:“小主乃是皇後娘娘的胞妹,她怎麽敢這麽輕慢?”
不是她輕慢我,而是小姐早就與她結下梁子,既然無法成為一根繩上的螞蚱,還不如早日撕破臉皮,我情緒複雜,認真告誡青桃:“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先沉住氣……”她尚不能領會,我卻泛起了酸澀:“這是賢妃娘娘以前交給我的。”
辛琇瑩今日算受我一恩,正愁不知怎樣開口,聽我提到賢妃,也就打開了話題:“賢妃娘娘的身子如今還好麽?”
我搖了搖頭,并不打算與她多說,再見這個渾身充滿書卷氣的女子,一時感慨萬千——我何嘗想到有朝一日會以貴人的位分跟她站在一處,我轉過身,看着臉色不大好的辛琇瑩:“婕妤她總難為你?”
她點了點頭,面露出不屑:“庶女的苦全都找上來了,現在居然成了婕妤……”她眉峰上挑,原本輕靈秀氣的面部因為她的嘲諷,完全扭曲成一個深閨世俗的小姐,而這幅面孔讓我難以想象她寫下那首驚才豔豔的數字詩相比,這種人心和表面的反差,使得我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辛琇瑩自知失态,連忙颔首,輕聲道:“臣妾失态了。”
事已至此,不管這人有幾斤幾兩,我注定要跟她合作了,我一笑,握住她的雙手:“往後,我們倆就是姐妹,這樣漫長的日子,妹妹還怕沒有得鬥麽!”
風起瑟瑟吹起我并不習慣的衣袂,恍惚間,我很深切的明白了那句話——無休無止的争鬥席卷着對皇上,對後宮還有奢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