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難不成你有了線索?”金九齡一臉驚訝地看着陸小鳳,大有洗耳恭聽之勢。陸小鳳湊到他耳邊,低語幾句,将自己的打算盡數告知。
因着昨夜有陸小鳳相送,薛冰一整日都是喜笑顏開的模樣。那張本來冷若冰霜的俏臉,如今竟豔若桃李。
一直行了數條巷子,薛冰才想起之前煩惱的事情。她輕快的腳步瞬間變得緩慢下來,最後越來越重也越來越淩亂。
她該不該将阿眉的事告訴陸小鳳呢,若是日後叫他知道了這事,會不會同自己生分。女子在感情面前總是會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直到快到地方,她還是沒能有個決斷。
青衡山說是山,其實不過是個小山丘,一條淺淺的溪流順着蜿蜒的山路緩緩向東。就是如此罕有人至的荒山中,不知哪朝哪代建了座土地廟,只是如今香火早已斷絕。
薛冰推門而入,那破舊的廟門發出一聲吱呀聲響,驚起半人高的灰塵。
“咳咳咳~”薛冰揮揮手,只覺自己臉上身上都是灰塵,怪叫人讨厭的。略有些嫌棄地拍了拍衣衫,薛冰徑直就往廟裏去了。
別看外頭挺破舊,這廟裏倒還算整潔。一位青衫羅裙的美貌女子正拿着把梳子,小心翼翼梳着自己垂下胸口的長發。
“三娘,你這頭發都梳了一柱香時間,還沒梳好嗎?”二娘同她年紀相仿,也是前後腳進入的紅鞋子,故而兩人不時你來我往的數落上兩句。
薛冰進來時,正好聽到這話,不由看向三娘。見她仍是不緊不慢地擡頭蹙眉,不禁笑道:“二姐,你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她,若非大姐發話,三姐指不定能梳上一夜。”
其餘幾人都不由得笑出聲來,三娘也不氣,只擡眼瞧了薛冰一眼,悠悠道:“若非某人的相好昨日尋上門來,我們又何必大清早的就挪了地方。”
薛冰臉上一紅,看了坐在一旁不曾言語的某人一眼,道:“三娘,你別亂說話。”只是這聲音中,竟也隐隐透着股欣喜的味道。
阿眉清楚,她們口中所說之人應是陸小鳳。想來過了這麽幾日,他們也差不多快來了才是。正想着,公孫大娘突然開口道:“老九,你既帶了客人來,為何不請他們進來坐坐?”
此話一出,衆人望向薛冰的眼神便是一沉。她們可是知道陸小鳳正在查她們,而薛冰又是陸小鳳的紅顏知己,莫非她為了情郎竟然出賣了她們?
薛冰确實一臉驚詫,擺手道:“我沒帶人來呀!”
公孫大娘望着廟外的兩棵大樹,緩緩開口道:“花公子的耳力天下一絕,想來我這九妹的腳步聲根本沒能逃出你的耳朵吧。可惜,你偏偏交了個喜歡穿紅披風的朋友,一片綠葉中,他實在太顯眼了。”
話音剛落,那樹上就跳下兩個人來。一個錦衣折扇風度翩翩,一個紅披風黑勁衫潇灑肆意。公孫大娘将他們好好打量了一番,輕輕笑道:“兩位果然是人中龍鳳,死在這未免可惜了。”
薛冰看了眼公孫大娘,又看看陸小鳳,目光中擔憂與為難交織,急得額頭都冒出密密的汗珠。陸小鳳不着痕跡地瞥了眼阿眉,見她似乎并無性命之憂,暗自舒了口氣。
花滿樓卻是瞧不見的,可他能感覺到阿眉就在此處。那雙清俊卻蒙着霧氣般的眼睛轉向阿眉方向,似乎想‘看’清她的處境。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阿眉當真瞧出了他的焦灼,那清冷卻熟悉的聲音淡淡傳來:“這位公孫大娘有意邀我入紅鞋子,卻是不曾為難我。”
聽了這話,兩人都放下心來。陸小鳳笑着對公孫大娘道:“算命先生給我算過,說我是禍害遺千年,一時半會兒只怕是死不了。再說了,見着那麽多的美人,我就更舍不得死了。”
他這話無異于将在場的女子都誇了一便,哪怕是一開始怒目而向的二娘三娘也不禁緩了神色。
“人人都說陸小鳳最會讨女人歡心,看來此言不假。只是你若是想靠這張三寸不爛之舌逃出生天,恐怕是異想天開了。”一直倚在旁邊的青衣女尼冷冷道。
陸小鳳卻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道:“逃?我為何要逃,須知各位如今的麻煩,該是比我陸小鳳多才是,我又為何要逃。”
“哦~不知我們姐妹惹上了什麽麻煩,還需陸大俠一一解釋一番。”公孫大娘望着他二人,語氣淡然地道。仿佛下一刻,無論陸小鳳說出什麽樣的麻煩,她都能迎刃而解。
“平南王府的金庫被盜,振遠镖局的镖銀被劫,不知這兩個麻煩可夠大。”陸小鳳說這話時,目光緊緊盯着公孫大娘道表情。見她果然變了臉色,心中了然。
“放你……的狗臭屁。這些案子,哪個和我們有關。”老七是個火爆脾氣,此刻已執着鞭子站起來,眼見就要動手。一旁的歐陽情忙拉住她,示意她瞧瞧公孫大娘。
公孫大娘此刻早已恢複了面色,臉上還帶着一絲寒意,揚眉道:“不知陸大俠有何證據,竟然說我等婦道人家同這些大案有關。”
陸小鳳将那張鞋面掏了出來,往公孫大娘面前一抛,那張繡着貓頭鷹的紅緞子輕輕巧巧便落在了公孫大娘手上。
待那熟悉的圖案一入眼,公孫大娘面色一沉,道:“這般明顯地陷害,莫非陸大俠瞧不出?”莫名的,陸小鳳從她‘陸大俠’三字後面聽出了些許的嘲諷意味。
“若這是陷害,那不知各位如何解釋你們那些多出來的銀錢。”陸小鳳取出一張只寫了兩串數字的信紙,九十六萬八千五百,和三百一十二萬五千九百。
那數字讓在場的所有紅鞋子成員都心中一跳,老七更是沉不住氣去看二娘的反應。見她同自己一樣震驚無比,心中才稍稍放松些。
“送我這字的朋友最是麻煩,他不肯将事情說明,我也只能按照他給的地址尋各位的蹤跡。好在這位花滿樓花公子家中做生意的朋友多,便幫我們查了查這些地方都是誰的。”
“其實這些人瞧着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從他們幾家的賬本上看,似乎都有交集之處。我這人最是不會管理銀錢之事,便請了花家的掌櫃們連夜幫我盤算。這才尋到了一位陳老板,向他打聽了些事。”
說到這,公孫大娘也已明白,定是她們手底下的那些人将不該說的事都說了。她紅唇微啓,身子輕輕向後仰倒,淡淡道:“我若說那不過是妾身這幾位妹妹打理得當,陸大俠可信?”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覺得我該信嗎?”
公孫大娘跟着嘆氣,道:“是我,我也不會信。既然解釋不了,不如便将你們殺了,到時候,也不會再有人向我要解釋了。”
薛冰甚至沒有來得及開口求情,公孫大娘就已出手。唐時,有位公孫大娘已劍舞聞名于世,陸小鳳雖不知那是何等風采,卻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公孫大娘的劍,恐怕并不輸對方。
只是唐時的公孫大娘那是劍舞,而這位的……是殺人的劍。
那劍還未到陸小鳳跟前,就被一道紅光所截。只聽叮當一聲脆響,公孫大娘的劍竟然被彈開了。
截住她的是一把刀,一把短刀。刀身不過一掌半,卻通體發紅,帶着森森血氣。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連陸小鳳此刻都是一臉驚詫,望着那柄詭異的刀,遲疑道:“小眉兒……”
大概此刻最平靜的,就要屬花滿樓了。也不知他是因為眼盲瞧不見阿眉那刀的怪異,又或許是其他的原因。讓他能夠淡定地上前,拉住阿眉的手,柔聲道:“阿眉,你沒事吧。”
阿眉轉頭瞧了他一眼,搖搖頭道:“我無事,讓少爺你擔心了。”
“你明明……明明被點了穴!”要說此刻誰最恐懼緊張,那當屬上官飛燕了。眼前這三人都同自己有仇,若是落在他們手裏,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公孫大娘卻是眼睛一亮,贊許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在武學上的天分極好。我那點穴手法頗為特別,你竟然也能破解。還有你的刀……恐怕是一直纏在手臂上吧。”
阿眉往公孫大娘的方向走了一步,輕聲道:“你之前不殺我,我方才也不殺你。我們就算兩清了,只是你到底欠了那一家三口三條性命,我尋了那麽久,到底是要向你讨要的。”
公孫大娘笑了笑,道:“你盡管來,我等着你。”
陸小鳳一直知道阿眉的武功恐怕很好,可是在看到她同公孫大娘動手時,還是忍不住心中詫異。她的武功……足以同江湖上那幾位頂尖高手媲美。
既然如此,她為何要在花家當一個小丫鬟,花滿樓又知不知道她的目的?想到這,陸小鳳不由看了花滿樓一眼。
那位從來處變不驚的如玉君子,此刻連鬓邊都滑下了汗珠。他的耳朵正不停顫動,似乎在拼命捕捉着兩人的所有一舉一動。
在場所有人,沒有一人敢動。
那兩人動手時的殺氣與銳氣,讓衆人都不由得擔心,會不會殃及池魚。好在,他們這種擔心并沒有持續多久,勝負就已分了出來。
公孫大娘的雙手顫得厲害,那把劍也已掉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粗氣,好像有人将她的肺給勒住一般。
“你真是個怪物!”公孫大娘複雜地看向她。
阿眉手輕輕一抖,原本鋒利尖銳的短刀,竟然柔軟得如同布料一般。衆人心中驚恐的想,莫非她方才是靠內力将那刀撐了起來?那還是多麽可怕的內力修為!
“你還有什麽遺言?”阿眉全然不看衆人臉色,只淡淡問道。
公孫大娘瞧了一眼自己幾個姐妹,低頭笑道:“想來陸大俠憐香惜玉,也不會太為難她們。只是我有一事始終想不明白……”
“何事?”
“那就是……”公孫大娘幾乎力竭,聲音也小了許多。阿眉凝神一聽,只覺一股寒意從背脊爬上頭頂她幾乎是本能地将刀揮出,在公孫大娘的脖頸上劃了一刀。
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襟,這位名滿江湖的大人物,死得竟然如此迅速。以至于廟中的所有人都久久無法回神。
“你……你……”老七指着阿眉,恨得話都說不完整。只是從她那雙噴火的美目中便可得知,她此刻心中定然存了不少憤怒。
阿眉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發現上官飛燕果然不知何時逃了。她扯了扯花滿樓的衣袖,道:“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這裏就交給陸小鳳吧。”
花滿樓朝陸小鳳露出個抱歉的表情,到底是跟着阿眉一起離開了山神廟。陸小鳳瞧了一眼衆人危險的臉色,似乎想說兩句緩和一下,忽然臉色一變,指着破敗不堪的神像喝道:“什麽人!”
衆人此時正是心緒難平,聽了這話便下意識轉頭去看。只見那裏一片空蕩蕩,什麽都沒有。而陸小鳳……早已帶着公孫大娘的屍體消失無蹤。
“你已經将紅鞋子的首腦殺了?”金九齡吃驚地看着陸小鳳,似乎不相信他竟然如此迅速就将兇手繩之以法。
陸小鳳苦笑着喝了杯酒,道:“別,我可沒有這本事,動手的是小眉兒。”
“阿眉姑娘?!”金九齡更是驚訝得不行,一雙大眼睛瞪得更圓,良久才緩緩道,“阿眉姑娘當真……只是一個丫鬟?”
“誰知道呢……”陸小鳳将杯子裏的酒喝幹淨,懶洋洋地道。
“不過,能那麽快将兇手找出,也算是給平南王府和振遠镖局一個交代。她的屍體在哪,這失竊的銀子沒能找回,我恐怕也只能用她的屍體去複命了。”金九齡拍了拍他的肩膀,企圖将這個醉鬼拍清醒一些。
陸小鳳慢悠悠地擡起手,指着樓上道:“我就知道你需要這個,早給你帶回來放在房間裏了。”
金九齡大喜,忙謝過他的好意,自己則是迫不及待的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