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情起
夜裏躺下,我問二表哥:“發現地道的事,回京後要和父親說嗎?”
身邊的人好像沒聽到一樣。我又問了一遍,他終于沉聲反問:“你說呢?”
聽他語氣,我自然已得到了答案。又躺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二表哥可是為皇上賜官的事憂心?”
他哼了一聲,背對着我躺着。
我忍不住就想為他解憂:“如今你與那郡主可謂是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就算真是恭王府向皇上舉薦二表哥的,那又如何?二表哥大可不必為此憂心,只管安心去做你的官便是了。”
他沉默片刻,道:“休再聒噪,睡覺!”說着翻身坐起,一口吹滅床前蠟燭。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忿忿地想着,白天又是緊張又是勞累,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可能是累了,這一夜二表哥倒是睡得老實,沒有一會兒胳膊一會兒腿的掃蕩過來。
迷迷糊糊中,不知睡到哪個時辰,我突然本能地感覺眼前仿佛有個人在盯着我看,脖頸處也有些發癢。不由得心跳加速,一時不敢睜眼,也不敢出聲,只好裝作仍在熟睡。
眼前人幽幽地嘆口氣,依舊靜靜地看着我。脖頸處癢癢得越發難忍,我強忍着一動不動地躺着。
時間仿佛停滞不前。
過了好久,忽然有幾縷青絲垂到我面頰上,脖頸間。我又癢又怕。莫不是去了趟地洞裏,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
我渾身僵硬,動不了叫不出。緊接着,一種熟悉的感覺覆在我唇上。随着那蛇一樣溫涼柔軟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撬開我緊閉的雙唇,如蘭如桂的氣息頓時湧入我口齒之間。
我恍然間反應過來。是二表哥。是我新婚的郎君。
地洞裏那似夢似真的記憶突然就清晰起來。
那時他是為救幾乎暈倒的我而渡氣,純屬無奈之舉。現在呢?只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
我僵硬地躺着,被動地接受着他溫柔而生澀的親吻。
一陣陣溫熱的鼻息撲到我臉上,我的臉漸漸地開始發燙,呼吸也不由的急促起來。
早上一睜眼,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紙照了進來。
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卻見身邊的二表哥美夢正酣。他眉眼含笑,嘴角微微上翹,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枕上。整個人如詩如畫傾倒衆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我一腔的柔情蜜意不知該如何安放,悄悄地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地撫過他光潔的下巴。
“嗯?”他睫毛扇動着,眼也不睜,一把抓住我的手。
“表妹。煙兒。”他抓着我的手放在胸前,喃喃道。
我嬌羞地垂下頭,任他一下一下輕柔地撫着我的手。
“二表哥,該起來啦。”我紅着臉柔聲道。
二表哥一雙丹鳳眼微阖,濃長的睫毛一顫一顫,不經意間撩拔着人心。
“又不在府裏,沒有人敢說你起得晚。再躺一會兒吧。”他偏過頭,微微睜開一些眼睛看着我,目光與言語之中均帶了幾分軟軟的央求之意,讓人不忍拒絕。
為了博得這京城第一美男的歡心,我早将成親之前母親的諄諄教導抛到了腦後。
什麽五更雞唱,起着衣裳。盥漱已了,随意梳妝。什麽莫學懶婦,不解思量。日高三丈,猶未離床。都一邊去吧。
我只知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我只想做那個不早朝,不對,不早起的懶婦。
辰時将過,我才從床上爬起來。
開門打算招呼詠梅芸兒時,一開門就看見詠梅站在門口。倆個人不禁都有些尴尬。
上一次,我特意交代過詠梅和芸兒,以後不必在門口候着。有事時,我出來叫她們即可。反正住得很近。沒想到,詠梅又在門口候着了。
我一時語塞,沖着她勉強笑笑。
詠梅一臉尴尬地解釋道:“少夫人,奴婢是瞧着時候不早了,怕少夫人與公子萬一有事要叫,就過來候着了。”
一剎那間,我忽然明白了昨日她神情為何那般古怪。
我心如明鏡,只道:“嗯,謝過詠梅姐姐了。不過,以後不必了。勞煩你去打洗漱的水吧。”
詠梅施個禮,繼續解釋道:“從前奴婢們都是這樣伺候老爺夫人的。聽滴翠流緋說,她們從前也是這般伺候二公子的。怪只怪奴婢們一根筋,習慣成自然了。”
我瞧着她,目光中生出幾分淩厲,微笑道:“姐姐不必解釋了。以後記住便可。不同的主人可能會有不同的生活習慣。”我頓了一頓,接着道,“即便是同一個主人,也可能會改變原有的習慣。這不奇怪。況且,不用姐妹們風裏霜裏的候着,難道不好嗎?”
“哪裏哪裏,少夫人體恤奴婢們,奴婢們自是心中有數。”詠梅言不由衷地笑着退下。
回了屋裏,二表哥已站在床前。見我過來,眼眸中柔情似水,道:“怎麽了?”
我笑着搖頭道:“沒事。是詠梅。上次交待她不必在門口候着了,結果一開門,又在門口候着呢。”
二表哥一揚眉,似有些不悅。
我趕緊道:“以後不會了。”
他正色道:“若今後再如此,須處置才好。否則,何以約束下人?”
我上前替他整整有些褶皺的中衣,柔聲道:“畢竟她是母親送過來的,也不好太讓她下不了臺。”
正說着,詠梅芸兒端了洗漱用品進來。
詠梅偷眼打量着二表哥,一臉複雜的神情。
芸兒低着頭立在一旁。
詠梅擡頭問道:“公子,少夫人,薛大嫂子今早帶過阿牛來了。仍讓他跟着佑安伺候公子嗎?”
帶阿牛回來,原本并不是讓他做下人來的。只不過看着可愛,又兼他娘在院裏幫忙,因此帶來住幾日而已。不過這孩子很懂事,總是搶着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想起在地洞裏二表哥給他取名字的事,不由得扭頭看向他,正巧迎面碰上他的目光。
他柔聲問道:“表妹可還有意要認他為義子?”
他的話一出口,不僅是詠梅,連芸兒也忍不住悄悄擡起頭看我。
我沉思道:“且容我再想想吧。也需問過他父母的意思才行。”
二表哥一揚眉,唇邊浮起一絲笑意:“難道我堂堂尚書府的少夫人認他們兒子做義子,還會辱沒了他們不成?”
頃刻間,那個傲嬌而意氣風發的二公子又出現在眼前。
“倒也不是這樣說。雖是好事,總也要求個你情我願才好。”我柔聲勸慰道。
詠梅顧不得堂前失儀,擡起頭,眼睛輪番在我和二表哥身上打轉。
隔着五六步遠,我也感受到了她滿身的敵意。
芸兒微垂着頭,驚訝地悄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