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姑娘”平靜如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用回頭,卿若花也知道來的是誰。
“如果你是想來英雄救美的,那可以回去洗洗睡了。”卿若花轉頭瞟了他一眼,繼續望着夜幕裏墨綠色的池水道:“即使階下囚的滋味不好受,本姑娘也不會尋死的!”
“姑娘什麽時候都這般安之若素,處變不驚。”他嗓音如水般軟軟的,恍惚之間似夾着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
卿若花也懶得探究他的笑意是諷刺,還是什麽,只擡眼望着他問道:“說起來,你們打算怎麽處置我,十大酷刑?還是嚴刑逼供?”
碧池裏月光點點,随風晃起淡淡漣漪,司督使站在她身旁,淺笑道:“對你能嚴刑逼供什麽?姑娘不必太擔心,将軍并無惡意,不過是請姑娘去昙城做客小住而已。”
信你都有鬼!卿若花撇撇嘴:“顏诩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麽幫着他睜着眼說瞎話?”
司督使聞言笑道:“将軍英明神武,智勇雙全,在下…”
“芳心暗許,情不自禁愛上他了?”卿若花接着他的話茬,故意戲谑道
“咳咳…”司督使一口氣嗆在嗓子裏,邊咳邊不可思議的望着她,一張俊俏的臉漲得通紅。
瞧他咳得摧肝裂肺的模樣,大概也知道自己沒戲,卿若花一臉憐憫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司督使又好氣又好笑,滿目無可奈的望着她:“姑娘誤會了,将軍已成親多年,我怎麽可能對他,對他…”
後面的話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得戛然而止,但這聽在卿若花耳中卻完全變了味。
瞧瞧,瞧瞧,多酸啊!
卿若花皺了皺眉,一臉同情望着他:“你們将軍雖已成親,不過他不是不喜歡冷美人嗎,你還是有機會的。”
“我…”司督使哭笑不得,只得無奈道:“寂方從未有此肖想,喜歡的也只會是女人。”
“寂方?關他什麽事?”卿若花疑惑的看着他
司督使無語,拱手道:“在下靖紫将軍麾下,司督使寂方”
卿若花滿臉詫異:“咦?你不姓司嗎?”
這真的是世襲安陽侯家的大小姐嗎?究竟是從那個山疙瘩裏挖出來的活寶:“司督使只是本朝設立的軍銜,與雲麾使、宣慰使是一個道理,只是銜位大小有所差別而已。”
卿若花不耐煩的搖搖頭,道:“我不想知曉什麽道理不道理,我只想知道你們打算怎麽處置我,如果是想逼我爹爹就範,那你們還是省省吧。我雖是安陽侯府的大小姐,但若威脅到國家社稷,他一定會親手殺了我!”
寂方笑了笑,轉頭望向池對岸幾株披着迷蒙月色的楊柳:“姑娘太妄自菲薄,當日冷丞相極力促成你與清衣侯婚事,不過為在拉攏清衣侯勢力,如今目的尚未達到,如何會置你于不顧。”他頓了一頓,又道:“否則姑娘怎會有曉風殘月閣閣主相護。”
這場婚姻究竟目的在何,卿若花自然清楚,政治聯姻何來絕對,東炎唯一不缺的就是世家女。
沒有她,這場婚姻依舊有無數個楊若花,李若花來維系,說到底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但是曉風殘月閣閣主是誰?她怎麽沒見有人保護她,要真有,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了!
不過她的身價直接決定了以後當階下囚的生活水平,卿若花自然不會傻得與他說這些,只是斜眼望着他,半譏半諷道。“不錯,查的很詳細”
寂方眉頭微蹙,随即又慢慢舒開,不愠不怒道:“在其位,謀其政,寂方自當為主盡忠。”
“哦?”她勾起一抹冷笑,拍拍手站起來,昂首望着他道:“你的主是誰?顏诩,亦或豫王?”
“東炎王朝!”寂方低眸看着她,眼神堅韌孤絕,似懸崖峭壁上屹立不倒的古松:“少帝年幼失持,冷衡音挾帝擁權,權傾朝野,其心可誅!”
卿若花嗤笑一聲,冷眼望着他道:“若沒有冷相,你一心效忠的東炎王朝,早在八年前就滅于亂軍之手!”
寂方默然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麽,卿若花心中不耐煩,正想轉身離開,突見遠處忽燃起大火,熊熊火焰,似一條火龍席卷半邊天,映紅了茫茫夜色,空氣中濃濃的焦煙和火油味,嗆得卿若花幾欲涕泗交流。
不過片刻,那小院已淪為一片烈焰火海。
“司督使,栖蕪苑…”幾個黑衣人匆匆趕過來,話未說完,卿若花只見身旁人影一閃,匆匆消失在眼前:“留下一人保護卿姑娘,其他人快随我救火!”
熊熊大火燒的卿若花心潮澎湃,這就叫天人感應嗎?她只是一想,火就自己燒起來了,果然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卿若花喜不自禁,瞄了一眼身旁留下的黑衣侍衛,如今當務之急就是怎麽擺脫他了,她斂了臉上的賊笑,鎮靜道:“火勢這麽大,我們也去幫幫忙吧?”
黑衣男子蹙着眉,面無表情道:“火自有人會救,為免危險,還請姑娘回房。”
卿若花幹笑,繼續循循善誘道:“多個人多份力量,那…栖蕪苑住的應該是你們将軍和夫人吧,若有閃失,你們該如何交代。”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将軍另有別院,姑娘不用擔心,走吧!”
黑衣男子神色陰冷的逼視着她,看樣子若她再不走,只怕他會強行動手。卿若花讪笑一聲,垂頭喪氣道:“走吧”
黑衣男子冷着臉轉身讓路,卿若花抓住時機,撒腿就往大門的方向跑,這幾日她已将園中道路摸得一清二楚,此時又事關身家性命,當即豁出去了的跑。
剛跑到一個岔路口,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一柄泛着淡淡青霜的寶劍已擱在她肩頭,劍刃正抵着她脖間雪白的肌膚:“請姑娘回房!”
又是這一句,似乎這裏除了寂方與顏诩,其他人都只會說這一句,他們的舌頭都是剛長出來的嗎?卿若花無語。
她明白此時若回去,明日昙城的牢飯是鐵定逃不掉了,當即頭一歪,躲開鋒利的劍鋒,拼了吃奶的力氣去搶他手中的劍。
這種虎口奪食的行為,無異于自尋死路,但她篤定他不敢殺她,否則顏诩還有何戲可唱?至于一時的皮肉之苦,總好過永遠淪為階下囚。
卿若花想此越發不管不顧,拳打腳踢,手腳并用,心中只恨自己當初怎麽沒有學武。
果然相對于她的勇往直前,黑衣男子就顯得有些束手束腳。可是他畢竟是高手,抵不住她的死纏爛打,當即眉頭一緊,劈手斬向她的脖頸。
卿若花心頭一凜,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耳邊呼呼的掌風,重的似乎恨不得将她一掌劈死。她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可是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反而聽到咕咚一聲,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她疑惑的睜開眼睛,只見黑衣男子已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還是暈了。
凝眸處,一襲墨藍色身影淩然如風,遠處直上蒼穹的熊熊火焰,染紅了他俊毅的臉頰,向來幽深寒涼的雙眸也燃起了冉冉火色,恍如萬丈霞光後驚鴻一瞥的天神。
沈陌看着她呆呆仰起的小臉,微皺了皺眉,随即又挑眉道:“怎的,幾日不見,不認識了?”
卿若花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眼睛,忽如一夜春風花枝俏,風一般卷向沈陌,揪着他的衣袖道:“沈陌,你怎麽來了?”
沈陌垂眸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眉開眼笑的丫頭,抿了抿唇道:“一月之期未滿,我自然是來抓逃婢的。”
“什麽逃婢,我明明是被綁架來的好不好!”卿若花不滿的嗔怒,心中卻知他必是特意來救自己,一個奴婢那裏買不到,何苦冒險來此?
心中頓時有些酸酸甜甜的,她挺喜歡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沈陌不知她心中的九曲十八彎,只斜眼睨着她,不為所動道:“是誰搶了我的馬獨自跑了?”
啧啧,真記仇!卿若花暗自好笑,松開手中抓着的袖角,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沈陌望了一眼遠處漫天的火光,轉移話題道:“你真的要在這裏讨論這個問題?”
“哦,對對!快走!”卿若花忙不疊地點頭,一眼瞥到栖蕪苑那邊滔天的大火,突然了然道:“原來栖蕪苑的火是你放的啊?聲東擊西,果然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沈陌轉頭涼涼的望了她一眼,嗤笑道:“不過救個人,何必費這種功夫。”
“咦,不是你嗎?”卿若花歪了歪頭,疑惑道:“那是誰放的火,竟然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你放火幹什麽?”沈陌突然停下腳步,皺眉望着她。
卿若花嘻嘻一笑,道:“制造混亂,趁機逃跑啊!”突然她又似想起什麽,恍然大悟的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赫連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