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金黃色光澤,在高溫下産生了完美的美拉德反應的烤肉在金屬烤盤上滋滋冒油,上等的和牛肥瘦相宜,每一片油脂豐富的的肉片都反射着金錢的弧光,白色的油煙緩緩升起,脂肪熱熟的香氣送入鼻息,融化熱油的滋味甚至可以被嗅覺細胞品嘗,即使還尚未到達入口的最佳時機,視覺和嗅覺已經迎來了一場絕妙盛宴。

“你還真是對于烤肉樂此不疲啊,”穿着板正西裝的中年男性把公文包放在身旁的位置上,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而不是什麽在詛咒師中頗有名聲的中介人。

對于來到這樣的地方交接任務,孔時雨從最開始的不大自在到現在已經完全是習以為常了,無論簡訊裏提到的見面地點是多麽文雅的店名,只要是見面的對象是阿特萊尤,孔時雨就知道這家由小獵手選定的飯店必定有烤肉這個項目。

“難道都不會吃膩嗎?我記得這家店的壽司也很有不錯。”拿起手寫的菜單,孔時雨不緊不慢地浏覽了一遍,友善地開口建議道。

“牛肉怎麽可能吃膩,”少年深藍色的長發難得的沒有紮起,而是松松散散地垂下,散發着一股雨後青草的氣息,他随手夾起一塊炙烤的得當的牛肉,才擡眼看向中介人的方向,向孔時雨投來一個真心實意的疑惑眼神。

“不過點壽司我就不用了,如果你需要就随意。”指了指自己身旁移動架子上擺放着的滿滿當當的各色肉類,阿特萊尤顯然是光吃這些肉就足夠飽腹了。

點壽司什麽的本來也是客套話,孔時雨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來吃頓飯,雖然因為盤星教的事情和阿特萊尤鬧了點不愉快,但由于算得上是阿特萊尤進入裏世界的領路人,孔時雨還是至今得以和小獵手保持着尚且良好的合作關系。

“這裏面是這次任務的一些關鍵信息。”

接過情報,阿特萊尤卻沒有立刻查看,而是托腮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我還以為你應該正常時在東京活動才對,在橫濱的本來不應該由你發展的下線負責才對嘛?”

“本來是這樣,不過——”未盡的話語被孔時雨以抿了一口飯店的免費茶水蓋過,不過在場二人都對于他的意思心知肚明,也不挑破。能讓孔時雨從東京的老巢跑道橫濱來,絕對是有了什麽需要他親自出面的大買賣,或是他又看上了某個潛力新人。

“算了,通知你一件事,我最近要休假。”

阿特萊尤眼疾手快地把所有牛肉從鐵盤上搶救下來,讓本來想要分一杯羹的孔時雨尴尬地收回了筷子,自從盤星教的事後,他就幾乎再沒有可能從阿特萊尤得到少年的分享了,只是他轉頭又聽見了小獵手任性地提出請假的事。

“那這次的任務你還打算接下來嗎?”

“這次的任務我會如期完成,畢竟不能言而無信,”紙質資料被卷成筒狀塞進箭筒,但阿特萊尤另一只手夾肉的動作卻一點兒沒停,“不過後面的那些你擅自給我排上的就推了吧,反正我也沒有說要接。”

“可以,我這邊沒有問題。”沒有問原因,孔時雨就答應下來,不去詢問隐私是職業操守,況且也算他理虧。

忽然,小獵手把頭探向中介人的方向,抽動着鼻翼,露出一個有些嫌棄的表情,但又很快恢複那副淡漠的樣子。

“怎麽了?我身上有味道嗎?”孔時雨有些奇怪,還有點被冒犯倒了的感覺。

“沒什麽,大概是我的錯覺吧。”阿特萊尤聳聳肩,表示自己無可奉告,孔時雨也沒有深究的意思。

此番交涉便算是臨近終結了,中介人正想要告辭,卻忽然被身後的少年叫住。

“等等,我之前送給你的彩虹小馬的鑰匙扣呢?”草原獵手冷淡的聲音從孔時雨背後響起,仿佛他要是說自己遺失了就會用那綠色的鋒利箭矢給他再次見識一下弓箭手的近戰能力,讓男人的額頭無端地冒出了一點冷汗。

栗川漱流再次發誓他用阿特萊尤之口說出的這句話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單純就是想要看看挂件而已,他上次送給孔時雨的是之前好不容易收集的一個系列中重複的那個睡眠小馬,而他自己的那個在卻給伏虎開家長會的那天就丢失了,更悲慘的是這套鑰匙扣早就絕版了,他現在這樣問也不過是為了解解眼饞,但不知道為什麽中介人先生還是不經意地顫抖了一下,即使男人極力克制,以阿特萊尤出色的動态視力還是看的一清二楚。

“在這裏呢,我不會弄丢的,你倒不用這樣提醒我,同樣的錯誤我還不至于出現兩次。”苦笑着從褲兜裏取出一個和西裝革履的成年人格格不入的卡通鑰匙扣,孔時雨把那串鑰匙放到少年眼前掃了一下,算是給他展示。

這串鑰匙在和別人探生意的時候總會讓對方誤以為他家中有孩子,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索性改掉了把鑰匙挂在皮帶上的習慣,而是放進兜裏,但他從沒有過丢掉鑰匙扣的想法,就是為了防備少年的這句話,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次警示。

上一次被這麽輕輕放過了是因為阿特萊尤講究那點情分,而下一次絕不會這麽容易了,他心裏再次對于少年的斤斤計較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先前着實是他考慮不周,留着這個鑰匙扣也是提醒自己,做中介人這份工作要再小心也不為過,殊不知他和真相不知道隔了多少個銀河系了。

“啊,好無聊。”

結完賬,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閑逛讓阿特萊尤有了一絲倦意,他剛才還沒有提出的是孔時雨身上沾染到了一絲惡心的氣味,雖然已經很淺淡了,但那種味道和那天在巷子裏聞到的偷窺者的氣味幾乎如出一轍。

難道孔時雨也想要奧林?不,他在心中迅速地否認了這個猜測,孔時雨極有可能不是完全獨立的中介人,或是和那個在暗處收集奧林的人有合作,他必須對于孔時雨更警惕一些,同時若是操作得當,就算是處處小心的孔時雨也有可能成為突破口。

“請,請不要打我了,錢,錢在書包裏,我都給你們,請不要打我了。”男生帶着哭腔的弱氣聲音從某面牆後傳來,終于讓小獵手打起了精神。

“哇哦,校園暴力嗎?”阿特萊尤忍不住皺眉,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愛弓,他單手一撐就躍上了圍牆。

果不其然就撞見了霸淩現場,幾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圍堵着一個稍弱的男孩子,幾乎是在常見不過的校園暴力配置了,但不管看見幾次都很讓人氣憤啊。

很痛的啊,笨蛋。吉野順平蜷縮在牆角,護住最脆弱的頭部,企圖這樣減少受傷的地方,以防止回家後被母親發現,但還是一時不察,被踢中了脆弱的腹部,痛得他一下子在地上抽搐起來。他不敢說出來,還會遭受更慘烈的報複,只能在心中怒罵那些讨厭的家夥。

內髒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傷害,這一腳的沖擊讓他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幹嘔,卻只能引來霸淩者更大聲的嘲笑,吉野順平感到眼前一陣發黑,世界似乎都開始了旋轉,誰能來救救他啊,懦弱的少年在心中祈禱。

也許是天神在冥冥中聽見了他的禱告,霸淩者們戲耍般的拳頭忽然停止,有誰輕盈地落地,吉野順平趴在地上,只能看見他的包裹在牛皮靴子裏的有力小腿和紫色皮毛風衣的一角,下一秒,那個暗含殺氣、對于他來說卻宛如天籁的聲音響起了。

“你們在做什麽?”

剛才還被霸淩的吉野順平趁霸淩者的注意力被吸引,悄悄直起了上半身,把背包扒拉會懷裏,像對待什麽寶物一樣緊緊地抓着,錢被那些家夥拿去了倒無所謂,只是裏面還有他給母親準備的生日禮物,看到包裏的花束幾乎完好無損,他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思去看看究竟是誰救他于水火之中。

“怎麽,你想要逞英雄嗎?若是想要和這個可憐蟲一個待遇,我們大可以立刻滿足你。”領頭的不良少年現任沒有把身量不高的阿特萊尤放在眼裏,即使看得出來小獵手那身結實的肌肉,他們也自認為人多勢衆,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踢到鐵板。

“呵。”短促地笑了一聲,草原獵手只是淡然地丢開了自己的箭矢和箭筒,對付這些家夥,用弓箭都感覺是對它的一種侮辱。

也許是被這聲短促的嘲諷給激怒了,不良少年們迅速發作,不約而同地就攻上來。只可惜幾下就被阿特萊尤輕松撂倒,同伴的慘狀讓其中一名不良少年起了歪心思,悄悄繞到小獵手身後,舉起撬棍就要敲悶棍。

“小心!”

即使生性懦弱膽小,即使知道提醒之後也許會遭到不良少年們更強烈的報複,但是心中的善念讓吉野順平沒法不把提醒的話說出口,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恩人吃虧,大聲地叫喊着,引起了看守着他的人的注意,又受了一次重擊。

阿特萊尤敏捷地躲過身後的攻擊,幾個呼吸間就完成了清場,很快,那個揍了吉野順平一拳的、不良少年一方唯一豎着站着的人很快也步了其他人的後塵,被忽然闖入的深藍色長發少年輕松地打暈。

“我,我叫吉野順平,謝謝,謝謝你剛才救了我!”抹掉臉上的鼻血,吉野順平用力地朝阿特萊尤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露出一個腼腆的微笑,有些膽怯地想着這個看起來氣場很足的少年道謝。

明明是相仿的年紀,自己的恩人卻可以輕松地打到松田他們,想到這裏,站在阿特萊尤身邊的吉野順平看起來有些更自卑了。

“舉手之勞而已。”吉野順平聽見對面的少年語氣淡淡地回了一句,似乎沒有和自己多說的想法,于是只是想把這個當作是他人生中的一次罕見的被救下來的寶貴經歷珍藏于心。

站在原地,吉野順平看到那個連名字都不曾報上的少年低頭撿起了自己的箭筒,不知道看見了什麽,身形一頓,他只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閃過,然後上半身只披着一件鬥篷的少年就迅速地消失在了他眼前。

肩膀上忽然多出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剛才還十分威武霸氣,宛如兇神現世一般對不良少年們單方面碾壓的少年,赫然竄到了他背上,把本來就瘦弱的吉野順平壓得險些臉朝下摔倒,好險才穩住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