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壽殿。
綏壽殿,是長春宮的一隅,內數西六宮之一,自打兆佳氏安怡封了敬嫔,就搬到了這裏。此刻她甚是有些氣急敗壞,往日人前的乖巧甜美都方佛不見蹤跡似的,地上滿是撒了一地的瓷器碎片,多數都是她被她發洩時狠狠砸碎的,兩邊跪了幾個宮女都是滿臉恐慌的望着她,卻沒有一人趕來勸解的。
此刻心情雖有點平複下來,依舊是氣憤難當,胸口狠狠地揣着粗氣,她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依稀記得當時在她身後站的方佛是宜嫔和端嫔:郭絡羅氏纾毓,當時以為一勞永逸地除掉她,沒想到還是讓她東山再起,雖然這幾年已是很小心地在與她示好,可是為了那件事難保不對自己嫉恨在心;至于端嫔,素知她好妒潑辣,皇上就喜歡她這直爽的脾氣,才再她生了皇二女後封了嫔,現在自己的風頭一下子蓋過了她去,她能不使計拌自己麽?
左思右想這兩個都有可能對自己下手,只是一時不敢确定到底是誰而已。身後雖有暖爐蒸得室內暖如春日,可自己背脊上卻是涼意深深,嵾入骨髓。
她咬了咬牙,直咬道嘴唇滲出點點血絲,方才恨恨道:“不管是誰做的,此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永和宮。
當晚,康熙就坐着肩輿來了,這些年,他很少去各個妃嫔宮裏,因為覺得跑去後宮只是浪費時間,所以都叫她們到乾清宮,有時完事也不留人就直接送出去,依舊起來辦公。
今日,走在通往永和宮的宮道上,一彎如鈎新月籠在夜晚的薄霧中。康熙突然想起了李後主的《菩薩蠻》,看看腳上的明黃鞋子,金線繡成的龍閃着幽暗的光,不正是雙金縷鞋?
康熙笑出聲來,引得随從都覺得皇帝今日有些怪,怎麽?去永和宮這麽樂?
肩輿停在梨樹下,寧德早已聽到通報,出殿相迎,康熙站在肩輿旁,看着寧德輕盈地跑下臺階,嗔道:“有了身孕的人了,仍是跟個孩子似的,朕瞧你将來怎麽教朕的孩子呢!仍是和你一般毛毛躁躁的不成!”
寧德白了他一眼:“橫豎這孩子也輪不到我來管教,皇上若是不喜歡就給他找個好師傅去吧。”
“呦,生氣啦?”玄烨側過頭,誕笑着望着寧德,“來,讓朕瞧瞧,呀,都氣成醜八怪了!”
寧德轉身啐了他一口,笑着跑開。後邊玄烨連聲叫喚:“當心點,當心點!”
走近內室,玄烨推開門,自嘲道:“朕有那麽多妃子,就屬你最不讓朕省心,懷着孩子還不安分。”
沒有外人在場,寧德放開了拘束,難得恢複少女本性,嬉皮笑臉道:“知道了,老媽媽,我額娘也沒你這樣唠叨。”
玄烨剛要回嘴,就感覺突然有一團白球般的東西朝自己撲面而來,滾到自己腳下咬住褲腳就不放,毛茸茸地倒也不覺得難受。低頭一看不是小熊是什麽?
寧德先是一呆,見到小熊此番舉動,撫掌笑道:“真是小只乖貓,知道幫主人出氣,帶回叫你琉璃姐姐喂魚給你吃。”
玄烨無奈地笑了笑:“罷了罷了,你們一人一獸就聯合起來欺負朕吧,朕打了不計小人過,難道還能與只貓講道理不成?”
寧德得意的一笑,又聽玄烨繼續說道:“不過,你有了身孕,養只貓在身邊還是不妥,朕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不該送你這只吳應熊。”
寧德初聽還是一愣一愣的,先回嘴道:“什麽吳應熊,是小熊。”可是說完,低頭一想卻知玄烨說得其實很有道理,一時不由得躊躇道:“可是….可是….我倒是很舍不得小熊啊,這些日子都是它在陪我…….”
玄烨安慰道:“這樣吧,朕先代你養幾天這畜生吧,等你生下孩子了,再交還與你,好不?”
“那你不許欺負它,不許虐待它,不許……”
玄烨一把打斷她:“哪裏這麽多的不許,你再不聽話,朕就天天不給吳應熊東西吃,餓死它。”
寧德撇撇嘴,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你就會欺負我。”
玄烨笑罵了一句:“丫頭,也不知是誰把你慣成這樣的!”
一邊說一邊在房裏随意的走着,看見官窯青花雙龍戲珠畫缸裏貌似多了幾卷畫軸,就伸手拿起,随口問道:“朕幾日未來,看來你的藏品有多了幾樣,必是好東西,讓朕也飽飽眼福吧。”随着畫卷的展開,玄烨一看之下,突然“啊“了一聲,臉色微變。
寧德走上一步笑道:“原來皇上也是和我一樣的反映,正要回您呢,這是早上榮嫔趁我不在的時候送來的,共有5幅,件件都是精品。我怕事情不簡單,所以沒敢冒冒然地行事,今個兒您在這,就鬥膽問您一句,這畫我是收還是不收?”
玄烨一件件的打開,臉上瞧不出神色,眼睛卻是放着不可名狀的寒意,寧德見他那種處政時的神情又上,心裏惴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只是怔怔的盯着他細細地看:外頭已是一片漆黑,內殿裏燃着琉璃燈,搖曳的燈中玄烨半張臉隐在陰影中,外頭冷冷的月光斜斜的照進來,照出他嘴角那抹輕蔑而森冷的笑,知道此事雖然不關自己什麽事,可心底仍生起一股寒意,縱貫全身。
玄烨擡頭間望見寧德戚戚的表情,菀然一笑:“沒想到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寧德也有害怕的時候啊,朕的神情沒那麽可怕吧?”
寧德有些不安,不去理他的玩笑,小聲問:“這件事,臣妾沒做錯吧?”
玄烨抱過寧德:“沒做錯,當然沒做錯,朕還要誇你做的好!這幾幅畫你就安心收下,這件事朕心裏已經有數了。”
寧德仍有些不放心:“那榮嫔那裏呢?”
玄烨笑了笑,卻笑得有些刻薄:“你就趁她這個情,她也是被人利用罷了。”
寧德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