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媒婆
即使對京城八卦逸散的速度早有預料, 在第二日術七巡街回來禀告之時,葉鳶依然惹上了幾分焦躁。
京城大街小巷的百姓對相府将要迎娶京城新任的葉将軍之事議論得沸沸揚揚,甚至于當日茶鋪裏來往的客人都央着說書人講講相府婚約的來龍去脈。說書人表面上推脫着,說起自己一個說書的平民百姓, 不敢過多地評述貴人的私事, 卻從言語的縫隙之間, 向客人們透露着相府公子與大殷朝女将軍之間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
“若是這其中沒有相府的推波助瀾,”術七氣憤道, “我術七第一個不信!”
“好了, 這不是我們早就已經預料到的事情了。”葉鳶思緒也有些亂,一種隐隐的不受控制之感在心頭萦繞, 随口有些敷衍地安撫道。
“那老妖婆就算是心裏真的瞧不起您,”水三應和着憤憤不平地說, “最起碼表面上別說出來啊!”
葉鳶有些無奈地看着水三:“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水三正被憤怒裹挾着, 沒能分出心神去分辨葉鳶話中的揶揄之意, 仍是帶着火氣道:“本來就是!瞧瞧她昨天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啊!是他們丞相府如今在求娶您!明擺着是瞧上了您将軍的身份, 卻又想讓您做個老老實實居于後宅的媳婦, 呸!什麽東西啊, 輪得到她一個媒婆跑來說教!”
前一日葉鳶好不容易與那媒婆說通,自家長輩山高路遠, 通信需要些時日,要相府安心等她這邊的回信。正準備送客之時,偏趕上術七剛剛結束上午的巡值, 進了門, 正巧與那正在出門的媒婆撞了上。
那媒婆端着個緊繃地笑臉, 明明面皮上是帶着笑意的,可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突然冷卻掉的氛圍與不悅的氣息。
術七有些迷茫, 家中這位大娘他可從來未見過,怎的見了他便立馬落了臉?術七無聲地對水三做着口型,期待着t能得到些許提示。可水三也只是躲在葉鳶背後偷偷皺眉,同樣無聲地搖了搖頭。
只見那媒婆上下打量了術七幾眼,讓術七變得渾身不自在,像是身上貼了什麽髒東西一樣有些發寒,之後又轉回身去看向葉鳶,并不說話,只是端着那已經有些許破碎地笑臉,仿佛就差說出一句,還愣着做什麽,難不成要我求你介紹給我聽嗎?
葉鳶心中已經十分不耐,卻仍好脾氣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副将,同我一起在軍中任職。”
葉鳶沒準備将術七真的介紹給媒婆聽。很顯然,這位媒婆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術七到底是誰。她不過是想知道這個年輕的男人為何這般熟練地進出葉鳶的家。
即便是葉鳶并未說出術七姓名,她也毫不關心,只是帶着假笑說道:“我知姑娘身上有官職,可這自古男女有別,老話講的好‘男女七歲不同席’,這男女大防總是要注意的。”說完猶嫌不夠似的,又瞧了術七幾眼,術七從那眼神中明晃晃地看出了些嫌棄,“尤其是如今,姑娘你已經同相府議親,這外男随随便便出入家門,不大好吧?”
術七在聽那媒婆口中前半句話時,還未反應過來這敢在家中對自己主子說教的大娘是什麽人。待聽到後半句“議親”時,驚的張圓了嘴巴。
葉鳶尚未開口回應,水三已經按捺不住,強壓着怒氣回嘴道:“我敬您年長,不想說什麽難聽的話。您是到我們家來相看的媒婆,不是丞相府的夫人,怎麽還想來做我們家将軍的主?我們家将軍莫說是如今還未嫁入你們丞相府,便是已經定了親,嫁了進去,那也……”
葉鳶瞧着那媒婆臉色變換不定,抓着媒婆剛要張嘴反擊的時機,打斷了水三:“水三!怎麽同客人說話呢?”說完未等那媒婆插上話來,便作勢朝着門外走去。術七有眼力地将路讓開,本就是在送客時發生了這段插曲,如今家中主人向門外走去,那媒婆與侍童也只好跟上。
葉鳶家本就只是個小小的宅院,用不來幾步路就走到了外門。葉鳶态度客氣,可言語中卻是分毫沒讓,帶着些許鄭重說道:“按照約定俗成的道理來講,您說的都沒錯。只是這位副将從榆城跟着我一路到了京城,也曾在戰場上立下汗馬功勞,卻不知您想要如何呢?是要換了我的副将,還是叫我這位将軍從今往後不與外男議事?”葉鳶微微低下頭,注視着媒婆的眼睛說道:“難不成您連朝中政務也要一一過問嗎?”
媒婆被葉鳶的氣勢震懾到,一時之間失了言語,這一頂幹涉朝中政務的帽子扣過來,讓她将再多的話都咽了回去。她看着葉鳶注視着她的眼睛,那剛剛還盛滿溫柔笑意的雙眼中,如今滿是她讀不懂的肅殺之氣。她第一次意識到,面前的女人真的是上過戰場的将軍,不是自家後宅裏由着自己随意拿捏的新婦。就算再不願承認,到了這時她也知曉了,若是葉鳶真的與她計較,自己當是絕對受不起的。
葉鳶看媒婆沒再多說些什麽,便又作出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扯出些笑來:“還請您與丞相多擔待些時日,若是我師父那邊來了消息,我自會找人上門通知您。我就送到這了,您路上慢走。”
“你自己都說了,她不過是個媒婆,算不得什麽,就別拿她當回事了。更何況,她嘴上不是也沒能讨到什麽便宜不是?”葉鳶安慰完術七又來安慰水三。
水三嘆氣道:“我不就是氣不過嗎?”随即壓低音量罵道,“真晦氣,這與何甘平沾邊的沒一個好東西!”
葉鳶雙目放空地把玩着杯子,陷入了沉默。雖說她暫時将議親的時間拖延了下來,但在丞相府的推波助瀾下,這傳聞喧嚣四起,對她接下來的動向是相當不利的。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即使是貴為天子的葉瀚英,也不欲與丞相撕破臉皮。而葉鳶,無論是作為将軍還是公主,更不能,也不該與何甘平就此劃清界線。哪怕是維護着面上的和平,演,也要演下去。
所以唯一能阻止這樁親事的辦法,就是讓丞相府,自己提出退婚。而何甘平又如何會放棄這唾手可得的軍權?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樁婚事,與丞相府所持有的立場相悖,變成一件讓何甘平得不到任何好處的事。
而想要達成這個目的,最簡便快捷的方法,就是恢複公主的身份。既然何甘平想要支持晉西王,甚至已經将女兒嫁入了晉西王府作為投名狀,那必然不會選擇與當今聖上葉瀚英的親生女兒聯姻。
自前朝起,凡身為驸馬者,不得入仕。按照慣例,若是何餘升娶了當朝公主,做了葉瀚英登基後的第一位驸馬,便無法在朝堂上獲得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何甘平不僅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會在晉西王面前失去了信任。所以等到葉鳶恢複公主身份的時候,何甘平無論如何都會想出辦法,自己找理由退掉這門親事。葉鳶只需要等,等何甘平有所行動。
由此一來,葉鳶才是占理的一方,起碼在面子上,不僅不會同何甘平交惡,反而瞧上去是他丞相府欠了公主葉鳶一個天大的人情。
只是如今,這莫須有的婚約已經被傳的幾乎人盡皆知,即使婚約日後解除,對皇家公主的名聲只怕是也有所損害。
葉鳶長長的嘆了口氣,倒是也不能所有的好處都叫自己一人占了去,既想要算計何甘平要讓他有所折損,又不想叫自己損失些什麽,這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情。更何況自己成日裏混跡軍營,名聲清譽這東西怕是早就不複存在了。
只是自古女兒家的名聲多會受到親眷所累,自己退婚之後怕是委屈了樂安公主,無緣無故地被自己累了名聲。
想到樂安公主,葉鳶雙眉微斂:“水三,派人往宮中遞個信,告訴樂安公主,最近這個狀況,我正處于風口浪尖之上,她舉辦的茶會我就不方便去了。”
水三本還沉浸在自家主子受的委屈中,正生着悶氣,聞言氣也顧不得生了,挑了挑眉又撇了撇嘴:“主子,我看您就是巴不得有點什麽借口,好有不去那個茶會的理由吧。”
“你又知道笑話你主子了?”葉鳶佯怒道。“七哥你瞧瞧,如今我這主子當的叫一個委屈,随便什麽水三水四都來笑話我。”
術七撓撓頭,知道葉鳶也沒生氣,賠着一臉的憨笑道:“水三如今是越發不像話了,就算主子心中這般想着,難道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就要說出來不成麽?”
葉鳶發出“嘶”的一聲,瞪了術七一眼,“好啊,你們兩個都合起夥來欺負我了。”
水三在一旁“嗤嗤”地笑着,一邊假裝附小做低:“诶呦主子,我們兩個哪敢啊。”随即緩了緩神色,認真道:“不過您不去,樂安公主一定會失望的吧。”
葉鳶淡淡地嘆了口氣,“你明日去居安樓找格格幫我挑一件拿的出手的禮物來,權當是給樂安公主賠罪了。如今又不是我偏不去,只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丞相府與我的八卦,我若是去了才是給樂安公主添亂啊。”葉鳶說話間眼神對上面前的兩道質疑的目光,只好又小聲補上一句:“雖然,我也确實不大願意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