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就寝2

穿着一層中衣,他自去圍屏後洗浴。我轉身去了床邊,将帶來的換洗衣服一一整理好,放入旁邊的衣箱中。也許因為自小養成的習慣吧,我更喜歡自己整理自己的衣物,成親後自然得外加夫君的。就這樣什麽也不想,靜靜地幹着手裏的活,心裏莫名會覺得很踏實。比如此刻,夫君在一旁洗浴,我在這邊整理,此情此景堪稱歲月靜好。然而,我現在卻靜不下來。滿腦子都在發愁以後該如何日日與他分床而眠而不被人發覺,更重要的是,根本無床可分!

那邊水花的濺落聲漸消,緊接着,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而後,聽着二表哥叫道:“我好了。”

一回身,便看到他着一身簇新的白色中衣站在那裏。中衣是用上好的絹縫制成的,看上去柔軟而順滑。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自然地披散在肩背之上。滿室氤氲旖旎,使他像極了踏着雲霧而來的仙人,姿容絕世,風采卓然。

我呆了呆,垂下眼簾,拿起剛才準備好的衣服幫他一一穿好。等他去了書房,我招呼詠梅芸兒進來,将水換過,獨自一人泡在溫水中。

左思右想,困擾我的問題還是沒有答案。

更衣之後,看着距離晚飯尚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我便打發芸兒去請袁五爺去廳堂議事。

等我到了廳堂,袁五爺已候在那裏。見我來了,笑着作了個揖,道:“少夫人,小老兒已派人帶那幾個流民去吃飯了。”

我點點頭坐下,道:“辛苦袁五爺啦。快請坐下。怎樣安置他們,您可有什麽主意嗎?”

袁五爺坐下來,道:“少夫人,小老兒是這樣想的。一來人閑是非多,若不趕緊給他們派點活,怕他們閑散慣了會生出事端。二來莊子裏不養閑人。莊子裏的佃戶們一般都靠種田養蠶為生。”

我點點頭:“袁五爺所言極是。”

袁五爺接着道:“莊子東頭有處荒地,一直無人耕種,小老兒琢磨着,要不讓他們前去耕種?”

我想想,問道:“那以後每年的收成怎麽算?還有,他們如今的口糧如何解決?袁五爺是怎麽考慮的呢?”

袁五爺胸有成竹地笑笑,道:“第一年可先交收成的三分,餘下的,作他們來年的口糧和種子。以後就與其他佃戶相同便行。不知少夫人以為如何?”

我笑着道:“我一個閨閣女子,也不太懂這些。袁五爺管理莊子都幾十年了,就按您說的便好。”

“多謝少夫人信任。至于他們今年的口糧,莊子裏可以先借給他們,以後看收成好壞,逐年還清即可。”

我想想,商量道:“如果莊子的收成允許的話,可否先免他們前面三個月的租子?”

袁五爺遲疑半響,道:“少夫人仁愛之心令人欽佩,不過,這樣是不是會對別的佃戶不公平啊?”

我想想,道:“如今好幾個州府鬧饑荒,盡管朝廷已派官員赈災,然而效果似乎并不盡如人意。有道是窮**計富養良心。如果條件允許,我私下以為,我們還是應該救濟災民,以免周遭流民聚集起來。乞讨倒也還罷了,就怕萬一他們糾集成勢,或盜或搶,朝廷再要剿匪,也恐非一日之功。受害的最終還不是老百姓自己嗎?”

袁五爺道:“少夫人言之有理。小老兒有個建議,不如我們暫且先免他們兩個月的租子,勻出來的糧食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咱們就在齊州與京城交界處,日後少不得還會有流民經過。若再有流民路過,可以拿勻出來的糧食施粥什麽的。”

商量妥這十餘人日後的生計,他們馬上就面臨的住宿問題卻還未解決。

袁五爺笑道:“這個少夫人倒無需擔憂。天氣逐漸暖和起來,佃戶們也都開始耕種了。地邊上都有搭好的窩棚,他們可以暫時将就着住幾天。完了他們自己搭幾間茅草屋卻也不費什麽事。”

總算把這些流民安置妥當了。我心裏松了口氣,不免又替自己發起愁來。守着這麽多空屋子空床,身為堂堂章家少夫人的我卻在為自己的一席之地憂心忡忡,也真是可悲。

吃過晚飯,這個嚴峻的問題簡直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以前在滌松苑,我屋裏好歹還有張美人榻。現在,卻只有面前這一張大床。

絨球兒,現在叫小雪,早早就躺在了一只寬敞的竹籃子裏呼呼大睡。只剩了我和二表哥在燭光下刻意各自忙乎。他坐在藤椅上翻着帶來的書,而我就拿起筆,在畫紙上簡單勾勒起他的輪廓來。昏黃幽暗的燭光下,充滿了若即若離的朦胧感。

終于,他有些熬不住了,讪笑着問:“表妹精神頭倒還挺足啊。你,莫非還不打算歇着啊?”

我憂心忡忡地望着他。

燭光下,他忽然面上一紅,不知為何,竟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你瞎想什麽呢?!莫非還害怕我非禮你不成?哼!”

我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

他愈發拉下臉來,冷哼一聲,道:“你真是,哼哼,癡心妄想!想我堂堂章家二公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怎會對你生出那腌臜念頭來?!”

我又是尴尬又是羞慚。我有那麽不堪嗎?再說,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啊。就算有什麽……

二表哥說完,衣袖一揮,徑自去了大床邊,自己三下兩下脫下層層衣衫,胡亂往床邊木施上一搭,便一頭卧倒在寬大的床上。

我又坐在桌邊發了會兒呆,眼看撐不下去了,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吹滅了床頭的蠟燭,輕手輕腳地脫下衣衫搭好,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

藤桌旁昏暗的燭光遠遠照過來,似有似無。我隐約看到錦被胡亂搭在二表哥臉上身上,也不知他是醒是睡。

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還是弄不清楚。我想了想,俯身過去,仔細聽他呼吸聲。如果他已經入睡,似乎就沒那麽尴尬了。

“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覺,在這裏裝神弄鬼幹什麽?!”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連忙坐直身子。

“沒,沒,就想看看你睡着了沒。”

“哼,就是睡着也被你吓醒了!這樣盯着人,”二表哥猛地翻身坐起,戲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行什麽不軌之事呢。”

我大窘,一把從他身上揪過錦被,蒙頭蓋腦地裹在身上,直挺挺地一頭便倒在床上。

二表哥似乎也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言辭欠妥,呆了片刻,一轉身面朝牆躺下,順手用力将被子扯過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