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九章
宋淮恩的手此刻就橫在師尊身後, 如果他按上去,就像夢裏那樣,他的師尊就能跌坐在他腿上了。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那樣做,他克制自己将手移到面前的桌面上。
他手邊放着一個孤零零的茶杯, 裏面有淺淺一層茶水, 應該是師尊剛才喝的,杯沿還有隐約的一個唇印水痕。
他取過茶杯, 眼睛眯了眯, 指腹在水痕上掠過。他把茶杯端起來, 就着那個水痕抿了一口,頓時沁涼的茶水漫進口腔, 似乎帶着似有若無的香味。
是他師尊唇齒間的氣息嗎?
“系好了。”
這時,師尊的一句話打破了他的幻想,“你可以回去了。”
李嶼秋滿意的看着宋淮恩,這項鏈果然有效, 他都不自覺的中了幻覺, 看着宋淮恩那張臉,明明還是一樣的容貌, 卻感覺他像個路人, 只要移開眼睛就能忘掉似的。
宋淮恩僵硬地将茶杯放回了原位,假裝他并沒有動過茶杯似的。他站起身, 懷裏似乎還有師尊的溫度,“……好, 師尊早些休息。”
李嶼秋言不由衷的說:“明日比試盡力而為吧, 如果輸了也沒關系, 你能進到決賽, 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超乎我的意料。”
其實哪裏是意外之喜,分明就是驚吓,只不過明日宋淮恩的對手是掌門師兄的大徒弟,如今的宋淮恩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李嶼秋才沒那麽擔心。
宋淮恩點點頭,“我一定盡力。”
—
次日。
比試總決賽,一共有十個場地,剩二十名選手,要從中篩掉一半,剩下的前十名就可以進入秘境。
在秘境裏,他們可以随意取走自己想要的寶物,但是這是秘境被發現後首次允許人進去,所以他們也相當于是去當打頭陣的探險隊,來參賽的除了宋淮恩都是自願,大家都是為了能去裏面探索寶物的。
要知道,像這種仙人留下來的秘境,裏面總是不乏各種奇珍異寶的,如果能當第一個進去的,那肯定收獲頗豐。
比試開始前,掌門就交代了規則,只要比試贏了,就能獲得傳送符,今天之內就能進秘境去。
如果遇到危險可以傳送回來,但是只能用一次。所以只要出來了就沒法再進去。
但是傳送符也是有限制的,如果到了被人控制的區域,或者是已經昏迷了,只有意識清醒,那就無法回來了。
“……這樣的危險情況也請大家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決定放棄進去的機會,就可以把傳送符還給導師。”
這時,如果有臨時想放棄的,也能及時認輸。
不過李嶼秋沒顧得上關注那些人,宋淮恩的比試開始後,裴意和重玉果然一起來了。
還好李嶼秋已經給宋淮恩戴了項鏈,免得讓重玉看見他,而他只需要擋在重玉身前,宋淮恩應該就看不見重玉了。
于是李嶼秋連忙走到二人跟前問好,“師父,重玉上神。”
裴意最近這些時日還是無法面對李嶼秋,于是只高冷的點點頭,就到一旁去認真觀戰了。
李嶼秋也沒在意裴意,他的目标是牽制住重玉。于是露出一張虛僞的笑臉,開始各種找話題套話,“上神又和師父一起來了,興致真好。”
重玉目光移向他,反問:“你當我真是來看這些小孩子比試的嗎?”
不知怎麽,他近幾日總無法自拔的想到李嶼秋,明明是個備胎而已,他給了他示意,這人竟然也不知道把握,明知他就在青山派內,卻從來不主動來找他。
一開始他的确懊惱自己怎麽會對李嶼秋那麽惦記,但是他每次見到李嶼秋,都會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到,于是他也坦然接受了,他或許是終于被李嶼秋長久以來的堅持打動,想要收心和他在一起。
直到他今日和裴意一起來,遠遠的就看見了李嶼秋,便一直等着對方上前。還好他沒愚蠢到連機會都把握不住的地步,還是來找自己攀談了。
重玉幾乎按耐不住矜持的想給他暗示,但一面又想着反正李嶼秋喜歡他,他何必那麽熱情?便仍舊端着高冷的姿态,調整到自己最被人欣賞的側臉,“我對這些人沒有興趣。”
李嶼秋根本沒看他的動作,面露不解,“上神是想陪我師父嗎?”
重玉臉都要繃不住了,沒好氣道,“你師父……他那個老古板有什麽好陪的,跟他在一起能憋死。”
“既如此,”李嶼秋一心想把重玉引走,這樣才更安全,便順理成章道:“上神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他上前幾步,以友人的姿态邀請重玉,白淨的臉上挂着笑容。
李嶼秋很久沒有對他态度這麽好了,雖然還是不如從前那般,但也足以讓重玉受寵若驚。
重玉嘴角上揚,但又故作矜持道:“那你徒弟呢?你不是專程來陪他的嗎?”
今日重玉和裴意一起來時,裴意同他說了幾句宋淮恩,但他完全沒聽進去,他只記得那是一個李嶼秋收的自己的替身,而且肯定很低劣。
所以他也無心觀察那位替代品,反正他有信心,誰都無法頂替他在李嶼秋心中的位置。
李嶼秋解讀不出他是吃醋了,只當這是普通的詢問,便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他啊,我師父不是在看嗎?反正我這幾日都看膩了,在這裏等着也是幹着急,不如出去散散心。”
李嶼秋幾次三番都回答不到重玉滿意的答案,像個完全不解風情的直男,重玉就是再能裝,也繃不住了,他憤憤的往前走去,“合着本上神就是陪你打發時間的。”
李嶼秋不緊不慢的跟着他,心想這個重玉不是跟高冷嗎,為什麽得知是陪自己打發時間還是來了,想必還是嫌比試無聊吧。
李嶼秋篤定了是這個原因,遂道:“上神不也是無聊嘛,我帶你四處轉轉。”
這下更是坐實了打發時間工具人的事實,重玉都不想吭聲了。
[哈哈哈哈宿主,你是真沒聽懂嗎?]
系統今日變成了一串水晶手鏈,挂在李嶼秋手腕上,這樣它就可以最清楚的幫宿主警惕這些狗男人。
現在它看着二人的對話,都快要笑死了,特別是看着重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臉色,還被宿主言語挑逗得那麽惱羞成怒,實在太有趣了。
李嶼秋根本沒往那方面想:[我應該聽懂什麽?]
系統忙說:[沒、沒什麽,就這樣就好。]
它本來是不會輕易對人産生好惡的,但重玉的确不是個什麽好東西,讓它看着看着都來氣了。
他對待宿主前後的态度差別這麽大,肯定是一開始覺得宿主還會貼上去當舔狗,所以最初見面時那麽嫌棄他,連跟他見面都是施舍似的。後來發現宿主是真的不舔他了,就巴巴的貼上來了,只不過還在這裏假裝高冷矜持呢,怕不是以為宿主心裏還有他?
它倒是想看看,這個重玉還能繃到什麽時候,等到他發現自家宿主心裏壓根沒有他,連跟他說話都是應付任務而已,又會作何反應呢?
二人散心到最後,李嶼秋甚至一路把重玉送回了他暫住的客棧裏。
李嶼秋也的确是專門把他送回家的,以免他再到比試場地上亂走。
李嶼秋朝他道別:“既然上神剛好到客棧,那在下先告辭了。”
重玉那一張美人臉也被他擺成了死人臉,“嶼秋……罷了,既如此,明日再見。”
李嶼秋颔首,“明日再見。”
他離開後,重玉卻仍舊立在客棧門口,心亂如麻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一路上都等着李嶼秋開口,他覺得只要對方再表白一次,他立馬就能同意。
從前李嶼秋喜歡他喜歡到了骨子裏,他好幾次和情人分手當天,回去找嶼秋訴苦,嶼秋都能對他表白示愛,每每都能給他最大的信心和支持。
甚至他有一次為了讨好一位情人,需要一味蠱蟲入血後練就的丹藥,寄養在人體內效果最好,而且修士等級越高,相應的蠱蟲藥性也就更好,他和嶼秋說了,嶼秋竟然拿自己的身體練了蠱蟲。
也是因此嶼秋透支了修為,自此落下病根,而他的修為也永遠無法再進一步了。
這只是嶼秋為他做的樁樁件件中的一例罷了。只是當時重玉的追求者甚多,個個都能為他付出,所以即便嶼秋最為誠懇真摯,他也無動于衷。
這些過去的種種,都是重玉如此相信李嶼秋仍喜歡他的原因。
誰知,今天這麽好的機會,就他們兩個獨處,而他如今也沒有情人,李嶼秋竟然從頭到尾一句表白示意的話都沒提,甚至一點暗示都沒有,連多餘的、稍微暧昧點的舉動都沒有。
重玉差點就想自己開口提了,但是最後還是憋住了。
畢竟是他給李嶼秋一個機會,怎麽能他先提呢?反正明日還會再見的,明日之後他就會離開,屆時他不信李嶼秋還是不肯說,欲擒故縱也該有一個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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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宋淮恩和大師兄的比試已經宣告結束。
李嶼秋心中忐忑的回到比試場地,見裴意還在旁邊圍觀,上前問:“師父,淮恩是不是敗了?我就說他先前都算是僥幸……”
“不。他贏了。”
裴意語調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目光凝聚在不遠處比試臺中央的宋淮恩身上,“嶼秋,你這位弟子不簡單啊。”
裴意全程關注着宋淮恩的一招一式,企圖從中找到破綻,他很想知道,宋淮恩以金丹期的修為,到底是如何與一位元嬰巅峰修士周旋并且取勝的?
以弱勝強并非不可能,但宋淮恩的修為擺在這裏,他用的招式又都是些格外簡單的。
最初,裴意只是懷疑宋淮恩是不是走了邪魔外道,學了些陰毒的禁術,才能屢屢取勝的,畢竟青山派外煞氣肆虐,門內有弟子被影響得入了魔也實數正常,奈何他一直抓不到宋淮恩的把柄,如今只好試圖從他的比試上找些蛛絲馬跡。
但宋淮恩的比試也讓人揪不出錯來。不過裴意恰恰覺得他更可疑了。嶼秋曾說宋淮恩最初毫無根基,入門後練習的時間也不多,他如何能達到如此深厚的根基?
這廂,李嶼秋得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不免又是一番心驚,宋淮恩竟然還真的贏了,那他豈不是就進入前十名了?
還好掌門師兄并沒有安排最終決鬥,只需要列出獲勝的十位就行,不需要他們再分出個高下,畢竟他們的目标是去秘境,而不是在進秘境以前就互相打得重傷。
否則,李嶼秋都不敢想象,宋淮恩最終會拿到什麽名次。
這會兒他也沒功法搭理裴意了,因為宋淮恩拿着傳送符朝他走了過來,“師尊,弟子贏了。”
李嶼秋皮笑肉不笑道:“甚好。”
雖說他的确因為即将到來的小黑屋對宋淮恩心存憐惜,但宋淮恩一次次搞得他不得不延遲計劃,他如今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了。
“那弟子明日從秘境回來,一定給師尊一個驚喜。”
李嶼秋沉浸在計劃又得推遲的無奈中,蹙了蹙眉,“……驚喜?”
“師尊莫非忘了嗎?”宋淮恩上前一步,目光凝聚在師尊白淨的臉頰上,說:“先前弟子說過,得多謝師尊給我的這個機會,否則我也不會有想贏、想進步的念頭,如果弟子最後贏了,一定會給師尊驚喜的。”
李嶼秋無從察覺他徒弟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幽深,讷讷的點了點頭,“好。”
明日宋淮恩回來,肯定會受傷的吧?!否則他到底該如何把他關小黑屋?
[原來這任務真的挺難,難怪最後給的積分是普通任務的十倍,我是不是什麽時候出了差錯,才導致一直完成不了任務?]
到如今,李嶼秋連第一個任務都沒有完成。
系統:[別灰心,我覺得一定會的!……但要是真的不行,大不了就給他下藥吧。]
李嶼秋抿了下唇,這次沒有再反駁了,他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宋淮恩能在秘境裏得到些機緣,毫發無損的從秘境裏離開,那他也只能用藥物把人迷暈關小黑屋了。
三人立在這裏說話,卻不知周圍的弟子們都把宋淮恩狠狠記住了,這會兒若不是李嶼秋和裴意都在這裏,恐怕他們已經團團圍了上來,要把宋淮恩圍得水洩不通盤問他一番才肯罷休。
“他到底怎麽贏的啊,剛剛不小心沒看看,怎麽就打贏大師兄了?大師兄都元嬰巅峰了,這裏誰能是大師兄的對手?他真沒作弊嗎?”
“我也看不清,據說是他根基很好吧,要不然怎麽可能贏大師兄的。”
“我看了他的比試,他的确根基很好,用的招式都是大家都會的,只不過他運用得出神入化,速度很快,我認為是他通過長時間練習才能達成的成果。”
“還好我這次學聰明了,我買的宋淮恩贏。”
“不是吧,大師兄元嬰巅峰期你都不買,你買他一個初階金丹?”
“但是我最後不還是賺了?你們之前每次買他輸,結果都賠了,就不能長點記性嗎?”
“這能怪我們嗎?還不是因為他勝算實在太小了,誰能想到他會贏啊。”
“你們每一次都想不到他會贏,結果他每一次都贏了……說說吧,你到底賠了多少錢啊?”
“我就兩個人都買了,這樣無論哪一方贏,我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這也不能怪他們總不願意看好宋淮恩,畢竟宋淮恩的确修為低于大多數參加比試的弟子,勝算小,大家不看好他也正常。
何況還有許多人本來就覺得以他的資質根本配不上做傾華上仙的嫡傳弟子,現在有了機會,當然是不遺餘力的欺辱于他,以解當初落選之恨。
誰能想到,最後他們沒能解恨,反而被宋淮恩打臉了一波。
“算了算了,早知道不跟他杠上,白白賠那麽多進去。”
……
裴意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宋淮恩,見師徒二人說完,才插了一句,“你的根基很好,能以金丹期贏得元嬰期,可謂……天賦異禀。”
問題在于,宋淮恩入門這麽些時間也才築基,一直沒表現出哪裏天賦異禀了,是比試開始後才突然突破了金丹,還一路贏得比試。
宋淮恩也和他虛與委蛇的說:“多謝上神誇贊,得益于師尊教導我的心法,弟子才能在短時間內進益良多。”
好吧,居然把鍋甩到他身上了,李嶼秋心想這和他到底有什麽關系?但是他也無法反駁,畢竟他的确教過宋淮恩心法,而宋淮恩是他的徒弟,他的進步不就是李嶼秋教導有方嗎?這說法沒問題。
“哦?原來是嶼秋的功勞啊。”裴意視線一掃,轉到李嶼秋身上,“嶼秋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記得你的師叔們個個都争着要教你,肯定有不少厲害的功法,難怪了。”
話雖如此,但他們都清楚,裴意沒那麽容易解除對宋淮恩的懷疑,這麽說也完全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罷了。
李嶼秋點點頭,說道,“是啊,而且淮恩本來就聰明,只要他肯學,很快就能學會的。”
最後幾人又互相奉承了幾句,一起打道回府了。
雖然掌門說贏了之後随時都能進入秘境,但前十名的弟子們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決定今晚午夜一起出發,結伴而行。
導師探測過,秘境裏面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同,境外一天境內兩天,兩天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将秘境探索完畢,并且找到出口離開。
不過李嶼秋如今養成了睡覺的習慣,而且他很久沒有再做噩夢了,所以對待有這個習慣還是很樂意的。
半夜三更那個時間,宋淮恩出門的時候,他都已經睡着了,也就沒發現宋淮恩已經和同伴們一起進秘境裏去了。
次日,李嶼秋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只管去接宋淮恩出來。
系統:[不是說秘境裏危險重重嗎?他總不能真的一點傷都不受吧?]
李嶼秋面露苦笑,[或許是我短視了。按照我的判斷,就算是以我全盛時期的修為,進入秘境後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所以我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僅僅是築基、金丹或者元嬰,看似已經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但仍無法正面抗衡那些機關。]
但他低估了天魔的力量。
一人一統正在這緊繃着等待結果時,秘境門口傳來一陣喧嚣,有人出來了。
宋淮恩是被人扶着出來的,白淨衣衫染血。
李嶼秋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見他腳下釀跄的走向自己。
“師尊,這是弟子為你搜尋的禮物。”
宋淮恩終于受傷了,卻是為了他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