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哈哈哈哈,等你下去問你們陽教主,他定會将一切都告訴你!”那人将鬥篷掀開一角,露出裏面那張陰沉的臉,他望着苦頭陀的目光如野獸般殘忍。

“陽教主的失蹤果然同你有關!”苦頭陀再也不掩飾自己的身份,捂着胸口恨恨道。

“不,他不是失蹤!是死了!就死在你們明教自己的密道裏,哈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說不出的癫狂與狠毒。

苦頭陀忽然看向他身後,道:“你?”

那人冷冷一笑,道:“這汝陽王府早就逃得不剩幾人,你休想聲東擊西。”

“看來,當初給汝陽王府遞消息的人就是你了。”一個清冷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冰冷得仿佛小雪天氣下的鐵器。

那人沒有開口,只猛地轉身朝來人的胸口拍去。他要的就是趁對方說話時攻其不備,好搶得先機。

然而,那女子似乎早有防備,右手扣住他的手腕,左手制住他的胳膊,用力向右一掄,将他往一旁的大樹上摔了過去。

那人半空中身體一旋,雙腳蹬樹又朝着那女子襲來。一聲輕且淡的提醒從旁響起:“避而攻下盤。”

見那人掌風将至,女子向後一翻,避開了攻擊。随即右腿一擡,踢中對方膝蓋。趁此機會,女子從腰間拔出一把軟劍,猛地向那人攻去。

兩人連過了十餘招,誰也勝不了誰。沒成想,苦頭陀忽然出手,一枚石子突然擊在那人檀中穴上。女子收劍不及,猛地刺入那人體內。

鮮血順着他胸口不停往下流,地上頓時鮮紅一片。那人握着劍,不敢相信自己竟就這樣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裏。

他五指張開,朝那女子伸手,嘴裏不停喃喃自語:“救我,救我,我給你金銀財寶,我給你武功秘籍!快……救我!”

“別看,結束了!”一只手忽然捂住女子的眼睛,感覺到手底下的顫動蘇夢枕微微嘆息,将人往後拉了拉。

苦頭陀此刻卻猛地将人踹翻在地,一把握住插在他身上的劍,冷冷道:“說,你是怎麽害死陽教主的!若是不說,我立即就拔劍,讓你馬上死去。”

“不要,不要拔劍,我說……我同教主夫人是同門師兄妹,自她嫁給陽頂天後,我們便常常在明教的密道幽會。後來有一天……”

大約是身體虛弱,他後頭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讓人聽不清楚。苦頭陀下意識地彎腰湊過去聽,一枚小針自那人嘴裏射出,直擊苦頭陀右耳。

苦頭陀悶哼一聲,将手裏的劍往前一送,徹底了斷了他的性命。而他的右耳,此刻已滲出血來。他捂住傷口,跌坐在地,望着一旁站着的男女道:“姑娘,我知你同楊逍相識,煩請你帶一句話給他。”

阿眉神色複雜,卻終是點了點頭。

“多謝!”苦頭陀……不,應該說是範遙,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羊皮,遞到阿眉面前,道:“我明教一直以驅除鞑虜為己任,我自毀容貌藏于汝陽王府多年。除了想查清教主失蹤之事,也是為了盜得這份元軍布防圖。如今那惡賊的暗器已入我腦,我時日無多,還請姑娘瞧在你我同為漢人的份上,将這東西帶到。”

說完,他再瞧了一眼那兩個躲在樹後的孩子,懇求道:“那兩個孩子年紀尚小,汝陽王所作所為與他們也無關,還請兩位放他們一馬。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阿眉點頭後,範遙一直撐着的那口氣便散了,雙目圓睜地倒在地上。

這兩個在江湖上濃墨重彩的人物,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死在了蒙古王爺的府邸中。阿眉心裏忽然生出許多厭倦,對江湖的厭倦,對名利的厭倦。

她瞧着那兩人的屍體,忽然癡癡地道:“這便是江湖嗎?”蘇夢枕面上露出一絲悲色,輕聲道:“江湖遠比你看到的更殘酷……”

哈多的人終于還是闖了進來,可惜裏面除了一些仆役丫鬟,就只剩幾個死人。他到底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将汝陽王的兵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江山已有傾覆之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張無忌伏在案上練字。旁邊一只猴子正老老實實蹲着,不停嗑着瓜子,那清脆的聲音咔嚓咔嚓好不擾人。

張無忌将筆杆戳着自己的臉,不滿地看着它道:“乖乖,你再吃下去,阿眉姑姑都要認不出你了!”

一年前,阿眉離開時忘了将乖乖帶上,這家夥就徹底在武當山住了下來。平日裏仗着武當衆人好說話,不僅騙吃騙喝,還大搖大擺地出入武當大殿。漸漸的,竟然有了不想離開的意思。

聽張無忌提起阿眉,乖乖終于放下瓜子,朝他吱吱叫了許久。都是在抱怨阿眉忘了自己,和那個兩腳獸一起跑了的事。

可惜張無忌聽不懂,還以為它是想阿眉了。放下筆有些憂愁地道:“也不知阿眉姑姑現在在哪,她什麽時候來看我。還有爹爹媽媽,他們……他們要是能不分開就好了。”

張翠山自發現俞岱岩是自己妻子所傷後,就總是盡量避開她。再經過那日之事後,武當幾乎上下都知道了此事。雖礙于張翠山,所有人都不曾口出惡言,可難免在遇見殷素素時冷下臉來。

殷素素深知此事确實是自己有錯在先,便處處依他,甚至跑到俞岱岩跟前磕頭認錯。可面對三師哥黯然消瘦的模樣,張翠山始終無法做到問心無愧。

漸漸的,兩人之間的裂痕已經大到連張無忌這個孩子都能看出來了。

正在張無忌為大人之間的事煩惱時,一個小腦袋從窗戶冒了出來。安安圓乎乎的小臉架在窗框上,笑眯眯對着張無忌道:“無忌哥哥,我娘說阿眉姨姨給你來信了,讓我來叫你!”

因着踏入中原後總多災多難的遭遇,同阿眉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成了他最輕松快樂的時光。此時聽到對方有信給自己,自然是歡喜不已。

小心接過阿眉給他的信,張無忌認認真真地讀了起來。安安湊到他身邊,也要跟着一起看。阿眉的信并沒有多少難認的字,安安也能認大半,只是偶爾有一些看不懂的字,她就拉着張無忌的胳膊讓他告訴自己。

“無忌哥哥,這是什麽字?”

張無忌面上有些失落,怏怏道:“是‘昆侖’,阿眉姑姑回昆侖了。”

紀曉芙見他一臉失落,知他近來因為父母之事多有煩憂,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阿眉姑姑是有急事,并非不想來見你。她始終擔心你的傷勢,讓我囑咐你這些日子要好好練她教你的武功。”

“那她還會來看我嗎?”張無忌一臉希翼地問道。紀曉芙怎麽忍心給他否定的答案,點點頭讓他放心地和安安出去玩吧。

待兩個孩子出去後,紀曉芙望着手中的信,忍不住皺了眉。信中,阿眉除了告知她去向外,還隐隐透露出一絲避世的念頭。就不知,她們兩人日後,還能否想見……

千裏之外的昆侖山脈中,明教總壇便設于此處。楊逍有些詫異地望着來人,四顧之下,忍不住道:“他竟然放心你一個人來尋我?”

見他又恢複了那副風流不羁的模樣,阿眉心中暗暗舒口氣,笑道:“楊左使這又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麽可怕的。況且,我今日來,是替人送東西。”

這天下萬物,相生相克,楊逍覺得眼前這個丫頭大概就是老天爺生來克他的。往那樹枝上一趟,楊逍悠悠道:“歐?什麽好東西竟然值得你千裏迢迢給我送來?”

“陽教主的消息和元朝的布防圖你覺得是好東西嗎?”阿眉将手中的羊皮晃了晃,笑道。楊逍聽後猛地坐起來,翻身跳下就欲去拿那羊皮卷。

阿眉猛地收回手,道:“東西可以給你,只是我有個請求。”

楊逍面色微僵,冷冷道:“從來都是我求你,你何曾有需要求我的時候。”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遷怒之嫌,故閉上嘴不再多言。

一時間,兩人竟皆無語。良久,到底是楊逍先打破沉默,嘆息道:“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阿眉垂下眼睑,将那神秘人同範遙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給他聽,最後才說了自己的請求:“我想請你幫我查查,我家的滅門案同陽教主的死是否有關。”

她知道陽頂天死在了明教密道中,而明教絕不會讓一個外人進入密道。所以,能幫她解開這個謎底的,就只有楊逍了。

明教密道乃教中機密,非教主之命便不得進入,哪怕是光明左使也不可以。而如今明教分崩離析,誰也不服誰,要等新教主産生不知要等到何時。

楊逍沉默許久,搖搖頭道:“這事事關教中事物,我不能答應你。”這個答案也算在阿眉意料之中,可是親耳聽到時,難免有些沮喪。

山風簌簌,帶下落花片片層層。阿眉嘆口氣,往下山的方向走了兩步。忽然又轉過身,将手裏的羊皮卷往楊逍懷裏扔去。楊逍微微一愣,下意識接過東西,不解其意。

阿眉卻沒有解釋,只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人的一生總會遇見許許多多的人,而能一直陪着自己的,卻永遠只有自己。

番外

十年後,昆侖山脈。

“無忌哥哥,你等等我!”少女提着自己被泥水弄髒的裙角,哭喪着臉向前方的少年喊道。前頭的少年轉過身,走回來扶住她手腕,無奈道,“我都叫你不要跟來,你偏不聽。看吧,這下吃苦頭了!”

那少女見他回來幫自己,嘟着嘴道:“我才不怕,我可是殷女俠。以後會和我媽媽一樣,走便五湖四海,鋤強扶弱!”

“是是是,殷女俠,你能不能看着點路,別又踩泥坑裏了!”張無忌從小同她一起長大,最是知道她的性子,知這丫頭沒心沒肺慣了,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怕。

昆侖山脈蔓延千裏,也不知阿眉姑姑是住在哪一處。自兩年前,他寄往昆侖的信就再也沒了回音,他擔心阿眉姑姑,便趁着這次回天鷹教看母親的機會,偷偷溜了出來。只沒想到,還帶了個小尾巴——安安。

“無忌哥哥,你說阿眉姑姑是住在這樣的大山裏?”安安四處瞧了瞧,除了茂密的樹就沒什麽人煙。她素來愛熱鬧,很難想象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張無忌從懷裏取出一張畫着歪七扭八線條的紙,認真琢磨。安安湊上前一看,便忍不住笑道:“這不是乖乖畫的圖嗎,你竟然相信它的鬼畫符?”

乖乖如今已老了,再無法同從前一般跟着五湖四海的走。這副地圖也是他閑來無事同它說話時,乖乖畫下的。

所有人都認為這不過是一副胡亂塗鴉的廢紙,只有同阿眉相處過許久的張無忌清楚。乖乖是能聽懂人話的,他相信乖乖并非随意亂畫,而是給他提示。

二人運氣确實不錯,入了昆侖山後一直未遇着危險。直到第七日夜裏,一陣寒風吹來,張無忌忍不住哆嗦着從夢中醒來,就見一張青紫可怖的臉離自己不過寸餘。

他不禁大叫了一聲,猛地一掌拍去,只聽轟隆巨響,對面的大樹應聲而倒。那人一身青黑色衣衫緊緊貼着肌膚,面容猶如從土裏刨出的僵屍,正一臉詭異笑容地望着他們兩人。

“不錯不錯,你這小子倒是有兩下子。”

“無忌哥哥!”安安此時也已經醒來,抱着張無忌的胳膊瑟瑟發抖,顯然被吓得不輕。張無忌面色凝重,将安安往自己身後拉了拉,警惕地望着來人。

“你別過來,否則……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見他遲遲不動,張無忌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那人只嘿嘿一笑,雙臂微張,呈飛撲之勢。

張無忌這些年一直認真練習當年阿眉教他的武功,見對方要出手,便将真氣灌于雙掌,猛地向他打去。這兩掌恢宏龐大,隐隐有排山倒海之勢,驚得那人面色又是一變,忙從旁閃開。

“哈哈哈,死蝙蝠,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連個小娃娃都打不過!”大樹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和尚,背着個布袋子正指着那人大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