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婕妤當年與晴貴嫔同為與貴人之列便被分到一個宮中。當時其主位是已經因病逝世的揚昭儀。當年徐婕妤仗着家室不錯,人也頗有點小美貌,一心以為自己前途優渥定會最早獲得恩寵,如那般高傲的人怎會把出身最末的晴貴嫔放在眼裏?只可惜當年顧惠懿一入皇宮便得到專寵,被賜了婉儀的位分。徐婕妤暗恨心中生卻無可奈何,雖然慢慢改了自傲焦躁的性子,但對于晴貴嫔向來都是說不出的鄙夷厭惡。
後宮風波層不不窮,更是因着顧惠懿的專寵争的片刻不得停歇,但那時徐婕妤已然權衡出其中利弊,如若随波逐流針對顧惠懿也只能落個徒勞無功的下場,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先去讨好她素日裏并不大來往的楊昭儀至少以得庇佑,但不曾想這步棋晴貴嫔早有預料。
感情最認先入為主,不論是否出于私心目的。徐婕妤早前埋下的劣根惡果直接導致了她無論多麽挖空心思的去讨好楊昭儀,楊昭儀也都視而不見,反而與晴貴嫔相處越來越親密。
同為貴人,家世雄厚樣貌亦不輸于人的徐婕妤被她所不恥的晴貴嫔壓了一頭,她除了暗地抱怨楊昭儀見識短淺,剩下的怨恨也通通施加在晴貴嫔身上。
此後的事情命運也像是因洞悉而所決斷,無論是得寵,賞賜,位分,晴貴嫔都先于徐婕妤,哪怕事到如今……
膠凝了三年的恩怨,現下徐婕妤與晴貴嫔終于可以因為一個死人,一塊玉佩而有所決斷,一生一死,一榮一枯。
雖然不明白獨善其身的顧惠懿為何會替晴貴嫔說話,但麗妃聽聞後心中便有計較,順勢望向皇後,嗔怪道:“當日奕思淼死得不明不白,不管是誰殺的他這件事已然無從辯解,但兩位妹妹都自圓其說,偏偏又都說的在理,本宮不才但也曾私下留意過這事,現下請娘娘通傳臣妾在泗水找到的一位人證,娘娘若真想還了誰清白,不妨也聽聽他的話。”
一個圈套從來都是環環相扣,出得了這個口,也許下個地方就會被堵死。相較于其他嫔妃低估了這場戲的精彩程度,顧惠懿卻非常不适時宜頗有自得之意——因為現在麗妃的所作所為與顧惠懿剛剛的猜測,不謀而合。
反觀皇後,衆目睽睽之下聽了這番不軟不硬的話也無計可施,只得溫和笑道:“有麗妃從旁協助,何愁這後宮不寧!”
“娘娘謬贊了。”麗妃嫣然一笑,轉頭向她身後侍女喝斥道:“沒眼力的東西,皇後娘娘的意思沒聽明白麽?還不把柳至帶上來!”
“是娘娘。”那侍女慌忙退下,麗妃平靜的望向皇後又移開目光,嘴角旋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顧惠懿冷眼旁觀心中卻很分明——徐婕妤與晴貴嫔這兩只羊的過節不過是掩蓋了皇後與麗妃兩只虎的操縱。既然皇後有意保住晴貴嫔,也不消多說,皇後不能說的話,無法擺明立場的事,自然全權由顧惠懿代勞。
“啓禀娘娘,人帶到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來人是身褐色長衫微微佝偻着身體的老者,他的體态已顯老相,約莫着年齡大概五十歲上下,可能經過年歲的沉澱,即使身為百姓卻要比兩名太監沉穩的多:“草民叩見皇後娘娘。”
徐婕妤喜上眉梢望向身後,言語間雖有急切之意卻仍是十分得體:“老先生,你的身子不大好,勞你入宮奔波我也實非得以,未免你長時間跪在地上受涼我也就長話短說了,當年晴貴嫔曾得場大病,你是治好晴貴嫔的大夫,有些東西問你自然再好不過。”
柳至聲音粗啞,低沉沉的道了聲:“是,草民定知無不言。”
徐婕妤一指晴貴嫔:“我想問的是,聽聞你們泗水城主的女兒,現如今的晴貴嫔進宮前可是有過婚約的,這件事是否是真的?”
柳至略有遲疑:“草民不知。”
此言一出,群起嘩然,其中有人按捺不住,當下嘲諷道:“婕妤真叫我長了見識,自己找的證人第一句話便替對方洗了罪,看樣子,先生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大抵不願與人同流合污吧。”
徐婕妤未見慌亂,盯着她冷笑出聲:“芳嫔可仔細別閃了舌頭。”
芳嫔剛要還嘴,卻被座在旁處的辛才人及時拉住,示意她不可造次,芳嫔不以為意轉首卻瞥見麗妃向着望來的目光。芳嫔渾身一涼,意識到言語失誤,整個人如一桶冷水澆到心底。
顧惠懿雖覺得芳嫔蠢笨可笑,但念在她無意中罵了麗妃的面上替她開了口:“芳嫔說的不無道理,但看婕妤這番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如看她接下來還準備說什麽?”
徐婕妤鄙夷之情瞬間表露:“若有婚約也可謂天經地義,可惜賤人無恥。”她聲音漸弱,朝着晴貴嫔望去,輕蔑一笑:“不過我想問先生的是,晴貴嫔重病三天,除了生身父親母親,可有位男人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三天?”
柳至悲痛的看了眼晴貴嫔,聲音壓的更低:“照顧确實不假,是不是三天,草民……”
徐婕妤接下話茬:“不難為老先生,你只需要告訴在場的諸位娘娘,那男人姓甚名誰便好,其餘的都不重要。”
柳至沉默了片刻,不忍的目光轉瞬即逝,他剛要答話,卻聽一個異常清冷的聲音如玉碎般刺耳清晰:“奕思淼。”
“你不是說你與奕思淼并無私情,怎麽,現在就想翻帳了?你當皇後娘娘是什麽人?可以由得你殿前說話颠三倒四的胡來!”徐婕妤說話越來越急,恨不能當場将晴貴嫔除之後快。
麗妃輕輕拂了拂衣袖,眉眼中的一絲寒意顯然是動了薄怒:“婕妤怎麽不緩緩?這話說的又急又快,真叫人聽了難受……”
徐婕妤一怔,立馬呼了口氣微微平穩了之後,才道:“皇後娘娘,如今證據确鑿,晴貴嫔的貼身玉佩是在奕思淼身上發現,兩人又是舊識,先前晴貴嫔言辭鑿鑿的說是臣妾污蔑兩人存有私情,可面對柳至的供詞卻又無從抵賴,試問兩個不熟悉的人其中一方怎麽會去照顧,如果不是常有來往,大夫又怎麽撞見?如今奕思淼死在宮中,很明顯就是晴貴嫔怕事情敗露殺了他滅口,試問娘娘,在宮中私通之罪如何決判?”
這番侮辱下來,晴貴嫔幽幽笑了笑,形容鬼魅般森冷的聲音鑽入耳中不寒而栗,令人懷疑她是否精神已然失常。
徐婕妤怒道:“你笑什麽!”
“我自然在笑你。”晴貴嫔揉了揉雙膝,強忍酸澀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旋即對皇後欠身:“娘娘見諒,我現下有身孕怕是不能在跪了。”
皇後還未說話,不想久久不言的寥婕妤大聲斥責:“大膽宦語雲,豈能在皇後娘娘面前失了規矩!娘娘可有叫你起身?”說罷,目光殷勤的看向皇後,柔和道:“皇後娘娘,依臣妾看,晴貴嫔應該再加上一條殿前失儀的罪名。”
如你所見,牆倒衆人推。
顧惠懿微微一笑,像有了倦意:“事關龍裔,誰能擔的起?”
寥婕妤尴尬一笑:“可是,娘娘……”
顧惠懿輕輕道“本宮記得寥婕妤最喜歡紅色了,今日是怎麽了,穿的這樣素淨?”
即便針鋒相對多年,被這樣的‘意有所指’麗妃的面色也不好看,即刻還道:“賢妃今日好興致,幾次三番為一個與人私通的妃子開罪。”
顧惠懿慢慢閉上眼睛:“事情還未有結論,麗妃還是先不要蓋棺定義為妙。”
皇後頗為無奈,只嘆道:“晴貴嫔,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娘娘,我與奕思淼情同兄妹,卻被有心的人用這種兄妹之情拿來污蔑我與其有私,入了宮之後,我一心侍奉皇上,更是得到上天眷顧有了身孕,眼見孩子日漸成熟……這其中因果于臣妾而言實在無力承受。”晴貴嫔哽咽,緊緊抿着嘴唇:“皇後娘娘,我不知徐婕妤是何居心,偷了我的玉佩,殺了我一直視為兄長的奕思淼,更被人用以往的感情大做文章。”
這時晴貴嫔的貼身侍女翠柳上前,緊緊握住晴貴嫔的手,而後‘噗通’跪下,嗚咽道:“皇後娘娘,奴婢人微言輕,但平心說一句,誰沒有過去?難道因為我家主子入宮前與男子有過來往,她就該死麽!”她通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盯着徐婕妤,聲音卻更悲切:“皇後娘娘,奴婢說一句越矩的話,入宮前,在座的各位誰沒與男子有過接觸?”
柳至此時也開了口:“若草民沒記錯,貴嫔入宮已有三年長伴君側,如今一朝得子,貴嫔她實在犯不着铤而走險。”
肖才人見狀趕忙見縫插針,長嘆道:“的确如此,而且翠柳的話也讓臣妾十分觸動,入宮前的事過于計較,徐婕妤豈非草木皆兵?”
眼看形勢逐漸對晴貴嫔有利,麗妃靜待雜音四起後,才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晴貴嫔,你好好看看,這當真是你的玉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