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至栖鳳宮卻不如顧惠懿預想的那般熱鬧,雖不熱鬧但想來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景,顧惠懿這般作想已屈膝道:“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溫存着一貫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賢妃你來的正好,茲事體大,皇上不在,本宮一人也不好決斷,只能靠兩位妹妹幫襯着點,總不至于冤枉了人。”
“這推斷講究的是人證物證,想來娘娘自會秉公處置,如何會冤枉了人?”說罷,目光似水盈盈的看向顧惠懿,隐隐含了挑釁之意。
這語調敢如此輕狂之人不是麗妃又是何人?顧惠懿直視那道目光,卻先嗤笑了一聲:“麗妃今日真是……”她沒繼續說下去,又問:“是宮裏有什麽喜事,值得麗妃這樣高興?”
麗妃今日着一湘紅色霏緞長裙,鬓上亦插了一支喜鵲登梅簪,意旨在好事臨門。她本生的魅惑,這樣用紅色襯着已然豔麗如妖,就像陽光下肆意生長的玫瑰,只是過分刻意的修飾,反而叫顧惠懿覺得她沒地自貶了身份。
麗妃自然聽出了顧惠懿的暗諷,卻滿不在意,笑顏更深:“紅顏易逝——賢妃沒有聽過這樣的話麽?”
“好了。”皇後笑容收盡,語氣悠然森冷:“栖鳳宮不是叫二位來這鬥嘴皮子的。”
此話一出,顧惠懿與麗妃還有剛剛一言不發的徐婕妤紛紛屈膝請罪。
“麗妃,你與賢妃的位分僅次于本宮,也應同心管束後宮欲掀風浪者,怎地這般的沒氣度。”皇後又看了一眼徐婕妤:“還有你,本宮記得,你這婕妤的位分是去年晉的。”
徐婕妤聲音若蚊,始終不敢直視皇後的目光:“是。”
皇後淡淡道:“看來你這其他的本事,要遠遠強過讓皇上記挂了。”
“臣妾惶恐。”徐婕妤‘撲通’跪倒在地,兀自擡起頭來眼圈中似氤氲水霧:“只是剛剛臣妾所言句句屬實!晴貴嫔入宮前便與那名畫師交好,泗水城人盡皆知,這是事實,并非臣妾一人滿口胡言,娘娘明察!”
她這話不僅說的斬釘截鐵,還特意咬重了‘事實’,這兩個字,可這事實在宮裏向來都是最廉價的東西。
其實顧惠懿早該想到的,徐婕妤與晴貴嫔不睦已久,又是麗妃一脈的人,雖然看上去唯唯諾諾,實際上卻像一頭野狼,一擊一定要扼斷獵物的喉嚨,殺人嫁禍,污其私通–好大的罪名!
只是她心底仍是控制不住的冷笑——為什麽每個人請罪前要說‘明察’,子虛烏有栽贓嫁禍的罪名真的存在明察麽?
皇後聽完這發自肺腑的話便不再言語,只是微微閉幕在寶座上一派的悠然自得,可除了完全跪倒了徐婕妤,顧惠懿與麗妃的雙膝已然酸澀不堪,只是兩人争的慣了,都不肯示弱。
直到殿外響起通傳之聲,皇後未免難堪才叫起身,并以此小罰告誡顧惠懿與麗妃別忘了栖鳳宮是什麽地方。
衆位妃嫔紛紛而至,大多卻只得了皇後召卻并不知何事,而姍姍來遲的晴貴嫔懷孕已五月有餘,每走一步都略有遲緩,原先袅袅娜娜體态也已消失不見,這也使得宮中地位卑微的還未能有侍寝機會的新晉妃子毫不顧及的流露出一臉的鄙夷——其實也不過是嫉妒。
除了吉嫔依舊纏綿病榻,各宮妃子也具以到場,佟佳曉暢是新封的小儀,加上是新晉入宮耐不住性子,張口便問:“皇後娘娘,是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她這一問,衆妃才紛紛附和議論聲此起彼伏:“是啊,娘娘召我們來到底所為何事?”
寥婕妤妩媚一笑:“難不成是皇上回來了?”
“晴貴嫔。”皇後把放置在桌案上的玉佩輕輕一推,聲音平靜不起一絲波瀾:“你來看看這玉佩是不是你的?”
驚異、狐疑、冷眼旁觀,衆人還未理解事情原委,單單只聞皇後這一句臉面上立刻浮現出屬于自己的揣度,人世冷暖在這一刻盡顯無餘。而晴貴嫔顯然也有些意外,她慢慢起身,緩緩踱步到皇後面前,福了一福才拿起這玉佩端詳。
此時栖鳳宮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顯得多餘,每個人都仔細盯着晴貴嫔,生怕錯過一絲可以添油加醋的機會。
顧惠懿雖座于副位,但從這距離也只能辨得這玉的顏色質地确實不錯。
晴貴嫔将兩面來回翻了翻,直到确認無虞才嘆道:“不錯,是我的。”
徐婕妤喜色盡露眉梢,她的手因為太過激動使勁攥緊扶手:“既然貴嫔認了,到省去指認的時間。”
顧惠懿笑了,這笑容很發自內心——這樣沉不住氣,始終是不成器的人。她瞄了一眼麗妃,雖然麗妃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但難保心裏也在暗自悔恨太過輕信了徐婕妤的能力,挑來挑去都是不成器的,能怨得了誰呢?顧惠懿這一念之間左手已端起茶盞淺飲一口。
顧惠懿的态度更令此事處于雲裏霧裏的妃嫔拿捏不好分寸,只能默默閉口不言,靜待事情發展。
似意識到自己急功近利,徐婕妤登時面色一紅,不管不顧霍然跪在殿前,朗聲道;“這玉佩是發現在宮外的一名男人身上,此人正是前幾日死于非命的奕思淼。”
此言一出,人群霍然炸開,其中有的人帶着暧昧不明的目光看向晴貴嫔,徐婕妤環顧四周很滿意當下的效果,又咄咄逼人的道:“貴嫔是地地道道的泗水城人,臣妾可有記錯?”
晴貴嫔手指輕輕覆上了隆起來的肚子,慢條斯理的道:“那又如何?”
“這便是了!”徐婕妤嘴角上揚,目光卻迸發出寒意使勁剜了晴貴嫔一眼:“諸位只知貴嫔是泗水人,而奕思淼他雖生在平涼卻曾在泗水生活過三年有餘,現下打撈出奕思淼的屍體上搜出玉佩,兩人又曾同城而處,若還說是巧合,又有誰會信?”
麗妃輕笑一聲:“婕妤你莫要自圓其說了,無憑無據的誰會信你。”
徐婕妤早有準備,對着皇後懇切道:“臣妾請求當日打撈奕思淼屍體的太監為臣妾作證所言非虛。”
皇後揉了揉太陽穴,道:“傳。”
不多時,兩名內監快步走向栖鳳宮,連連磕了兩個頭:“奴才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眼風輕輕拂過這兩名內監,只見二人低首瑟縮着,像是很畏懼這個地方,皇後聲音不怒而威:“擡起頭來。”二人緩緩擡起頭,眼裏卻還是充滿驚恐,顧惠懿看其面貌,料想二人也是剛剛入宮的小太監,不想招此诘問,緊張肯定在所難免。
“當日在新涵臺當值的可是你二人?”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齊聲道:“是。”
皇後又問:“當日是否發現什麽異動,你二人又如何得知井裏有屍體?”
“是因為……新涵臺附近的那口井早已枯死,常年用石板壓着。”他聲音越來越低,渾身有些戰栗,他擡頭望向皇後,又趕忙低首接着道:“那天奴才與小夏子在這附近聞到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當時、當時正巧直殿監的掌事方公公路過,走近一瞧才說是……是,那裏可能有死人。”
皇後眉頭微皺:“也就是說,除了你二人,當時還有方公公?”
他忙道:“不只方公公,因為鬧得動靜也不小,後來人越來越多……”
這三兩句話雖然簡短,但也句句都在情理之中,想來就算有人故意教唆也不至于兩個初入宮闱的太監戲都能演的這麽逼真,對于奴才的話,皇後自會分辨真假,只是面對徐婕妤這樣的來勢洶洶,晴貴嫔不僅不動氣,還依舊沉靜如水,難道是她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顧惠懿這般作想晴貴嫔依然落落大方的回應道:“這玉佩是我的不假,只是我的玉佩在上個月就已經丢失了,而我與奕思淼也的确是舊識,但論到什麽私情,卻不過是小人一面之詞罷了。”相較于徐婕妤的興奮激動,晴貴嫔未見絲毫慌亂,倒是有理有據進退得宜,她托着肚子悠悠跪在殿前,目光一片澄淨:“娘娘,今日因我的緣故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我實在慚愧,只是這分明就是有人偷了我的玉佩然後在殺了奕思淼陷我于不義!試問我如果真的殺了奕思淼,怎會那麽大意把玉佩遺落在他身上?難不成臣妾是想昭告天下這個人就是我殺的?”
“的确如此。”顧惠懿單手托着下颚,輕笑道:“本宮也很想知道,這奕思淼因何而亡,又那麽巧合的在他身上發現了晴貴嫔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