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夫伸手搭在田玉蘭手腕上診脈,眉頭皺得緊緊的,二丫和三丫在一旁心快提到嗓子眼裏。
“杜大夫,我,我娘咋樣?肚子裏的娃還能保住不?”
杜大夫嘆了一聲:“索性來的及時,倒是能保住。”
聞言,衆人松了一口氣,想到這都出血兩回了,怕是元氣大傷,保住了能不能平安的生下來還未知。
“不過,保住是能保住,你們也知道,她年紀也不小了,再加上前幾年小産沒有好好的保養身體,身子骨已經大不如從前,現如今已是元氣大傷,這往後直到生産切記不可下炕一步,還有,這些天要多吃些有營養的補一補,不然,生孩子那關能不能過了還不好說!”
“杜大夫,那這……這要花多少銀子啊?我家裏啥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實在是沒有那麽多銀子,你看這診費能不能……”
夏婆子搓了搓手,臉上的神情分明是不想付診費。家裏實在是沒銀子,再說了,就算有銀子也不能都搭進這個賤蹄子身上,誰知道她這胎是男是女?要是個男娃吧,花就花了,萬一生下的還是個女娃,那多虧啊!剛剛賠錢貨流了那麽多血,既然要保胎,珍貴的藥材定然是少不了的。這麽算下來,肯定得不少銀子,憑啥賠錢貨一個銅板沒上交過,現在卻要給她出那麽多銀子。既然杜大夫善良是出了名的,索性自己厚着臉皮和杜大夫說說,指不定杜大夫看她家窮,就不要了診費了。
夏大山驚訝的望着夏婆子,不可置信道:“娘,你說啥呢?咱家咋會沒有銀子了?前幾天我不是剛給了你幾百個銅板嗎?”
夏婆子橫了眼夏大山:“啥幾百個銅板?家裏養活着這麽多人,到處都需要銀子,你那幾百個銅板能頂啥用?我說沒銀子就是沒銀子,你還能有我知道的清楚?”
這個傻貨,這種話能當着外人的面說嗎?那幾百個銅板她要留着給夏大湖的,咋能花在賠錢貨身上?
夏婆子讪讪一笑:“杜大夫,你看這,這咋辦?你放心,等我們有了銀子,一定會第一時間給你送去,這救命的錢咱不能昧下,實在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二丫垂在雙側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原來奶打的是這個主意,明明手裏有銀子卻不拿出來,她這是存心不想讓杜大夫醫治娘,她想讓娘和娘肚子裏的娃死,她咋這麽狠心?
杜大夫沒說話,沒應下來也沒拒絕。夏婆子心裏直打鼓,到底行不行倒是給個準話啊!
二丫噗通一聲跪在夏婆子面前,骨瘦如柴的雙手緊緊的攥着夏婆子的衣擺,她未說話,先咚咚咚的向夏婆子磕了三個響頭,再擡起頭來,額頭上血跡斑斑,鮮紅的血液順着臉頰流下來,多了幾分駭人。
“奶,我求你,我求你給娘治病吧,娘花不了你多少銀子的,就算花了銀子,你放心,還有我們,我們一定會還你銀子的,奶,你救救我娘吧!”
夏梅拽着二丫的胳膊,眉頭緊蹙:“二丫,你這是幹啥?你奶要是有銀子她會不救你娘嗎?好歹你娘肚子裏還揣着夏家的娃,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夏家的子孫,關鍵就是你奶真的沒銀子了,那些銀子前些天被你奶花完了,家裏人多,況且又到了農忙時節,到處都需要銀子,你爹給的那幾百個銅板根本就不頂用,你奶把家裏能動的銀子都花了,家裏實在是沒銀子了。”
杜大夫無奈的搖搖頭:“二丫,你起來吧,等日後你們有銀子了再給老朽就是了,人命關天,先救人吧。”
夏婆子自以為沒人能看透自己的小心思,實則杜大夫看的一清二楚,幾百個銅板而已,竟然還不抵三條人命,他算是看出來了,就算二丫當場死在她們面前,她們不過是虛僞的掉兩滴眼淚,轉身就把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自私自利,親情淡薄。
杜大夫掏出随身攜帶的銀針,依次紮進田玉蘭身體裏,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把銀針從田玉蘭身體離拔出來,随後切了片人參讓田玉蘭含在嘴裏,并特意囑咐田玉蘭,第二天早上才可以把人參吐出來。
等杜大夫忙活完,已經是半夜了,叮囑二丫別忘了明早上去他家拿藥,随後又替田玉蘭診了診脈确定沒什麽問題後,夏大山點了根柴火把杜大夫送回家。
外人一走,屋子裏的人神色各異。
夏婆子冷哼一聲,站在炕邊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炕上沉沉睡去的田玉蘭,咬牙切齒道:“賤蹄子,掃把星,老娘就知道你不幹好事,一個銅板不掙不說,淨知道給銀子找地方花,咋不死了一了百了!”
夏二丫守在田玉蘭床邊,把夏婆子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朵裏,心底一片寒冷。垂下的眼睑一片寒意,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這家人的心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早就壞透了。
“好好看着你娘,懷着娃也不見她少折騰一天,啥事不幹不說,天天就她能折騰!”
夏婆子毫不掩飾自己對田玉蘭的厭惡和嫌棄,那雙吊梢眼微微上揚,整個人略發顯得刻薄尖酸,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屋子裏衆人都聽見。
布簾翻動,夏婆子掩着口鼻出去回屋睡覺去了,一路上還能聽見她嘴裏嘀嘀咕咕罵田玉蘭是個賠錢貨,總之是什麽難聽她說什麽。
那層遮羞布已經被夏婆子親手撕下來了,在自己家裏,她也不在乎別人是怎麽樣想的,家裏攏共就這麽點人,她已經清楚的表明了她的意思,若是家裏人識趣,相信沒人敢不知死活的撞上來。
當家的已經走了,沒了熱鬧可看,再加上屋子裏豬屎味熏天,衆人假意的安撫了二丫兩句,一哄而散。
三丫趴在炕邊,目光灼灼的盯着田玉蘭高高鼓起的肚子,迷茫地問:“二姐,我們要怎麽辦?奶以後不管娘了,娘和她肚子裏的小娃娃該怎麽辦?”
二丫伸手揉了揉三丫頭頂枯黃的頭發,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