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想去紅葉山的人可真多,李遙想去紅葉山,王爺也想去紅葉山。
到了紅葉山腳下,沈飛柳望山看去,山上的綠葉還未褪完,紅葉夾雜着綠,綠的不純粹,紅的不徹底,若說好看,這紅綠夾雜着,有點勉勉強強,若說不好看,比旁的光禿禿的山來說,也還行。
沈飛柳跟着王爺上山,她腳下吃力,拽着王爺的手臂,艱難地往上走,還未走至半山腰,便累得兩腿發軟。
“我不行了,我不上了,我要歇一歇。”說着,往一旁的石頭上去,不留神腳下忽然踩到滑不溜秋的石頭,一下子崴了腳,跌坐在地。
景晞趕忙過來查看,脫了她的鞋子,把她的腳掌握在手裏活動了活動,還好,沒有傷到骨頭。
沈飛柳在地上坐着,翹着腳讓他檢查,忽而生了逗弄的心思,撇着嘴裝作不樂意道:“你今日就是想讓我崴腳,好讓我去不了李二公子的宴請。”
景晞擡頭,眼眶發紅:“我沒有。”
“你……”沈飛柳沒想到他都快哭了,趕緊正經起來,柔聲道:“我沒事,只是有一點疼,一會兒就好了。”
景晞幫她穿好鞋,轉過身蹲着:“我背你。”
沈飛柳眼下一只腳使不上力,沒辦法下山,只能乖乖趴到王爺的背上。
景晞背着沈飛柳走得很穩,每一腳都踩實了才落下,生怕再讓她受傷。
沈飛柳環着他的脖子,把頭放在他的肩上,寬闊的背,讓她很安心,她覺得紅葉山的風景也不錯,半綠半紅,別致有趣,甚是可愛。
“王爺。”她喚道,“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嫁給你,我很幸運。”
景晞低頭彎起唇,聲音很輕:“是我三生有幸才對。”
沈飛柳覺得心安又愉悅,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腳雖然沒傷到骨頭,但還是要養傷許多天才行,李二公子的集宴雲游定是去不了了,沈飛柳着人去給李二公子回了話。
景晞一顆懸着的心下了地,笑意不自覺地爬上了唇角眼尾,沈飛柳坐在樹下,崴了腳的腿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他藏不住地笑意,冷哼道:“就是故意的!”
景晞心情不錯,見她狀态也好,腳腕恢複得不錯,便笑道:“你說是便是。”
沈飛柳在他轉身時,兀自嘟囔着:“其實我也不想去,只是想氣氣你,這樣也挺好,省的去編借口。”
景晞頓住腳,忽而轉身回來将她抱起:“外面冷,回屋去。”
這才剛出來,回什麽屋!
沈飛柳掙紮着要下來,反被王爺眸光一掃:“再亂動,後果自負。”
沈飛柳捕捉到他眼中噴薄欲出的欲望,打了個寒顫:“你是不是人,我腳受着傷呢!”
“一會兒不動你腳。”
景晞噙着笑,把人抱近了屋,腳一踢,關上了門。
沈飛柳覺得,日子就是苦,腳上受着傷,換藥的時候都沒哭,結果在床帏裏哼哼唧唧哭了許多次。
景晞從隔壁搬過來住了,什麽行李都沒拿,只帶了一幅字,帶過來挂在寝屋正中央的白牆上。
沈飛柳瘸着腳走過去一看,差點沒氣死,正是她那天無聊時寫得一句詩:“梨花淺白柳深青。”
下面有王爺接上的一句:“柳絮飛時花滿城。”
那天許久沒練字,寫得不說醜吧,與她正常的水平來說,還是差那麽一點點,平常寫得那些字,稍有不如意的,她都要扔,更何況寫得還不如她的正常水平,更要命的是,上面左上角還有一片洇開的墨跡。
這種殘次品挂在當屋,沈飛柳是受不了的,扔了拐杖,扶着桌子便要去抓那幅字。
景晞擋在她身前,扶穩了她的身子:“這幅字現在是我的,你不可以扔,但可以換。”
沈飛柳頓住,問:“怎麽換?”
“你給我寫一幅……”景晞俯到她耳旁,輕聲說了幾個字。
沈飛柳半邊臉頰頓時緋紅,扯起一旁的拐杖,轉身離去:“呸,不要臉!”
秋狝的日子很快到了,皇後不愛熱鬧,留在宮裏,由太子主持這次秋狝。
智王府日常照舊,秋狝一向與智王府無關,今早卻突然有內侍太監來傳話,智王也在受邀之列。
沈飛柳見王爺沉思不語,便道:“不怕,我陪你去。”
這次秋狝防衛工作由近京衛負責,近京衛的要求比往常要嚴格的多,說是因為最近秘府被打壓的厲害,怕秘府借此機會反撲。除了太子的随行人員不定數以外,其餘一家只能帶一個貼身仆人,行李一律簡化。
要求只能帶一個,沈飛柳思來想去,覺得王爺應該更需要英娘照顧多些,決定帶英娘。
那知,走的那天,英娘也沒有去,跟去的是一個眼生的小厮,生得倒是魁梧,走路也快,剛出府時,還會時不時瞟她兩眼,被王爺一眼瞪回去,他便老實多了。
王爺說,叫他小風就行,他叫嚴小風。
秋高氣爽,雲松山下獵場,塵土飛揚。
一群士兵賽馬歸來,一個青壯小夥拔得頭籌。這是秋狝第一日的活動,看看賽馬,晚上擺上宴席,吃好睡好,明天開始狩獵。
沈飛柳随着王爺坐在臺上一側,喂他吃桔子的手滞在半空,一雙眼眸被那名拿了頭籌的壯小夥勾走。
少年意氣風發,騎着馬在賽場上盡情馳騁,拿了頭籌,翻身下馬,身姿矯捷,心中的喜悅洋溢在臉上,毫不隐藏。
沈飛柳不禁嘆道:“年輕真好。”
景晞盯着她看了半天了,手裏拿着桔子要喂不喂,一個勁兒地盯着別的男人看,末了還要感嘆一句“年輕真好”?
是嫌他老了嗎?
想到自己已經弱冠,還比她大了四歲,心裏不免五味雜陳,賭氣般一口咬向了那瓣桔子,順帶咬到了她的手指。
沈飛柳指尖吃痛,忙縮手,在臺上不好說什麽,只能摩挲着被咬痛的手,皺眉看着王爺。
看到了王爺的唇語:“專心點。”
沈飛柳憤憤,抓起一整個還未剝皮的桔子,放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吃!
景晞看了桔子一眼,毫不做作,一把抓起來就當蘋果一般往嘴裏塞。
沈飛柳趕忙去奪,喊道:“哎哎哎——這個皮不能吃!”
臺上臺下的人聽到這邊叫喊,知道是智王又犯傻了,不免一陣竊笑聲。
沈飛柳搶下桔子給他剝好,轉頭時見到王爺已經乖乖張着嘴在等着。
他是故意的!
沈飛柳撕了一瓣桔子塞進他嘴裏,不等他咀嚼又塞了一瓣,剩下的一多半懶得掰了,一口全塞進了他的嘴裏。
景晞未料突然被塞了滿口,一口咬下去,桔子噴出來的果汁只嗆到他的喉嚨。
他悶咳了幾聲,囫囵咽下,喝了好幾口水才順下去,轉向看他的王妃,又盯着臺下的比武擂臺了。
罷了罷了,自己娶得王妃,該自己受着。
景晞突然腦袋一沉,直愣愣趴在了桌上。
沈飛柳被吓了一跳:“王爺,你怎麽了?”
桌上的人,一動不動,晃着也不醒。
沈飛柳趕緊着人去請随行的太醫,讓人來把王爺擡回了行宮。
回到屋裏,沈飛柳用面巾給王爺擦了擦磕紅的額頭,剛才怎麽喊都喊不醒的王爺,這會兒突然睜開了眼,抓住她的手腕。
沈飛柳驚得一縮,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景晞搖頭,指了指額頭:“就是這裏挺疼。”
沈飛柳靠近了幫他吹吹,一絲絲細細癢癢的氣息,吹得他心癢難耐,探手環上她的腰,将她撈了上來,翻身壓上。
沈飛柳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他那一暈,是裝的!不然怎麽還有餘力做這事,撐着他的胸口想要逃脫。
哪知王爺的胸口像鐵板一塊,任她怎麽推,他都紋絲未動,只是笑着看她胡亂捶鬧。倏而将她的手抓住,扣在頭頂,俯身吻了下去……
門外一道聲音響起:“娘娘,太醫到了。”
沈飛柳趕緊把人踹下去,景晞松開了她的手,滾到一側躺好,沈飛柳下床整了整衣衫發髻,前去開門。
沈飛柳走出門,卻随手關上了身後的門。
太醫問道:“娘娘,王爺怎麽樣了?”
沈飛柳嘆道:“是老毛病了,無礙,躺會兒就好了。”
“那便好,若有事,娘娘再着人來喚我。”
沈飛柳低聲應了,差人送太醫出去。待人走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忽而笑了:“躺着吧。”
景晞在屋裏聽到了那句飽含了雀躍情緒的“躺着吧”,又聽到外面王妃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他氣得捶床。
到嘴的鴨子飛了,不僅飛了,還很有可能是飛去看旁的雄鴨子去了!
他只能躺在床上,只能捶捶床,什麽也不能做,誰叫他裝病呢!現在去追,不明擺着告訴所有人,老子是裝的嗎!
沈飛柳惦記着剛才的比武,她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竟然喜歡看這種血脈噴張的比賽,為了勝利,即使自己處于劣勢,也不會放棄,即使自己被一次次打倒在地,也要靠着意志力再重新站起來。
力量已是次要,人的韌性和意志力,才是決勝的關鍵。
沈飛柳正在臺上看得起勁,一位內侍太監無聲無息地到了沈飛柳身旁,送來了一杯果酒,輕聲道:“王妃娘娘,這是太子殿下賞的。”
沈飛柳詫異,轉頭朝上首看去。
太子正看過來,笑着對上她的眸。
沈飛柳一愣,想起上次中秋宮宴,太子特意與她閑聊那幾句,握着酒杯的指尖有些發涼。
轉看向那太監,又挨着去另一張桌子那裏送果酒,一模一樣的果酒,每一桌都有,應該不是特意送她的,是她誤會了。
出于禮貌,沈飛柳朝太子微微颔首,以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