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晞已經記不起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麽過的,只知道現在她不理他,他便整個人猶如浮雲游絲毫無生氣。他受夠了這些日子她的冷淡,她可以打他,可以罵他,但是不能不理他。

景晞欺身上前,把沈飛柳困在床邊:“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突然靠近,沈飛柳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一下,後又覺得自己失了氣勢,又揚起下巴迎了上去:“我就想看看,我和離劃算,還是不和離劃算。”

“我說了,那些鋪子全都給你,府上有的你想要的,全都可以帶走。”

“哦?”沈飛柳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你能不能帶走?”

景晞領口突然一緊,她滑嫩的手指貼着他的皮膚,那一片好似火燒,燒的他眼眶發紅,聲音低啞:“我放你走,你為何執意如此?上次的宮宴,你還沒有感受夠嗎?”

“沒有,一次怎麽能夠。”沈飛柳順着手腕的力量,上前靠近了他,仰着臉看着他的眸,“以後我還會去,和你一同去,所有的折辱我來替你擋。”

景晞看着她明媚又堅定的雙眸,明明柔柔弱弱,卻偏要固執地擋在他身前。

如同他九歲那年,與她初見,她拿着彈弓擋在他身前,嚣張跋扈地吓走了捉弄他的三哥。

景晞擡手托住了她的後頸,抵着她的額頭:“偏要和我一起堕入地獄嗎?”

“你去哪,我便随你去哪。”

沈飛柳挺起身子吻上了他的唇,景晞的睫毛有些顫動,托住她後頸的手發力,将她推向自己加深了這個吻,另一只手環上了她的腰。

沈飛柳雙手環向他的脖頸,失去了支撐,兩人順勢滾進了床裏。

床帏落下了半邊,遮住了半邊旖旎,窗外秋風起,搖得樹枝晃動不止,情動之時,景晞一遍一遍地喚她:“柳兒……乖柳兒……”

被秋風撩撥的枝丫,顫動不已,只能忍着風浪的侵襲。

待窗外風平息靜,夜色籠罩,月華初升,景晞倚在床頭将人攬在懷裏,低頭吻了吻她的發:“疼嗎?”

沈飛柳臉頰緋紅,埋進了他的臂彎。

景晞将人摟緊了,柔聲道:“要睡會嗎?”

“嗯。”

景晞将人安頓好,幫她掖好被子,起身去穿衣,沈飛柳自被間露出頭來:“你去哪?”

“有些事情要做,你先睡吧。”景晞穿好上衣,将烏發撩到背後。

沈飛柳扯住他的衣袖,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能不走嗎?”

她實在受不了剛才還春意暖暖的被衾,下一刻就得她一個人獨自忍着秋寒。

景晞回眸看她,見她雙眸快凝出水來,唇角下撇,臉上還染着紅暈未退,委屈又惹人憐愛,終是沒把持住,又躺了回去,輕輕拍着哄着:“睡吧,我陪着你。”

沈飛柳困意襲來,攥着他的衣袖,漸漸被他哄睡着了。

待她睡熟,景晞在她發間輕輕吻了吻,輕到幾乎剛剛碰到她的發絲,便離開了,生怕吵到她,而後從她手裏抽走了衣袖。

秋夜涼如水,景晞卻覺周身溫暖,暖意從心底湧向全身,讓他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北院書房,嚴承風百無聊賴地用毛筆玩投壺,手裏捏着毛筆,瞄着遠處地上的筆筒,瞬時一抛,毛筆穩穩地落在了筆筒裏,打了個轉。

門開了,嚴承風千思萬盼的王爺終于回來了。

他生出了一肚子的委屈:“不是去去就回,讓我在這等着嗎?你看看外面的天,我生生從白天等到了黑夜!”

“有些事耽擱了。”

“什麽事?”嚴承風這是才發現,王爺的衣服還是剛才出門時的鴉青衣袍,發冠卻不見了,如墨長發散在身後。

嚴承風瞬間發現了不對勁:“你這……該不會是方才遇襲了吧?”

那發冠必定是被打掉了。

“算是吧。”景晞虛咳了一聲,撿起地上的筆筒,放回到書桌上。

桌上平攤着一張地圖,景晞看着地圖,問道:“消息準确嗎?”

“核實過了,準确無誤,下月初六秋狝,在雲松山腳下的獵場舉行,那地方離近京營只有五公裏,十有八九是近京營負責護衛。”

“這倒是個機會。”

桌上擺着的正是雲松山附近的地形圖,景晞的手指沿着山脈在地圖上游走,分析着局勢:“西南平陽王手裏雖有十萬兵馬,但離京城路途遙遙,難以迅速調用,而京郊三大營全部被皇後牢牢握在手中,若是能趁此機會拿下近京營總督何大……”

嚴承風跨步到書桌前,激動地顫聲道:“那咱們的計劃便能提前五年!”

“話雖如此,但這個何大不是省油的燈,多年統領近京營對皇後忠心耿耿,尋常招數對他來說不一定奏效。”

嚴承風點頭思索着:“是有點棘手……”

近京衛這塊肥肉,他們盯上了好久了,只是何大這人胃口很大,不見到實際到手的利益,又絕不交底,很難處理。

景晞又道:“而且不一定會有足夠的時間,若短時間拿不下來,叫他回不了近京營。”

嚴承風會意,握住了腰間的佩劍。

“但也不是全無辦法。”景晞勾起唇,“拿他沒辦法,也可以換一個思路,從太子這邊下手,離間計也不是不可以用。”

“待拿下何大,便要推舉我們自己人上位,總督位置一向是皇後親點,到時候需要先生配合,你需提前給先生遞個消息。”

“明白。”

餘下事情有王爺籌謀,嚴承風立時便出門去傳消息了。

景晞在書房盯着地圖寫寫畫畫,又将書架上近京營的資料找出來,一本一本細細研究,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出了北院。

沈飛柳許是累壞了,一直睡到天大亮,醒來時,見到王爺身穿石青暗紋錦袍,在梳妝臺前,擺弄那些胭脂盒。

看着小小又粉嫩的胭脂盒子,在王爺修長的手指間轉動,沈飛柳不知想到了什麽,臉慢慢紅熱起來。

王爺衣衫齊整,自己卻半個膀子露在外面,沈飛柳臉燒的更紅了,整個人縮到被子裏,不願出來了。

景晞聽到動靜,捏着胭脂盒子轉身看過去,床上一坨被子,自己的王妃像只小烏龜似的,縮到了殼裏。

景晞放下手裏的胭脂盒,去拉她的被子,輕輕拽了一下沒拽動,柔聲問道:“不悶嗎?”

沈飛柳裹着被子往牆邊挪了挪,在被子裏甕聲道:“你先出去,叫我起來。”

景晞笑:“有什麽我不能看的?”

被子下面伸出來一只腳,踹到了他腿上:“出去!”

景晞見那只嫩腳縮得太快,不給人抓住的機會,笑道:“好好好,依娘子所言,為夫這就出去,方便娘子更衣。”

景晞從裏間出來,去開門,一路上唇角的笑都沒有下來過。

剛一打開門,門外忽然起了一聲尖叫:“啊——”

接着咣當一聲,淺白吓得水盆掉在地上,濺了王爺半褲腿的水。

淺白趕緊撲通跪在地上:“王爺息怒!”

“無妨,去服侍王妃更衣吧。”說罷,轉去隔壁屋裏換衣裳去了。

淺白愣愣地忘記起身了,王爺今天怎麽看上去春風滿面,剛剛竟然還……笑了?

自打她随着王妃嫁進王府以來,只見過王爺對王妃笑過,今天竟然跟她說話也是笑的。

淺白覺得自己這些日子過得有些不真實。

可地上的水是實打實的真,尤其是剛才慌不擇地一下子跪在了水坑裏,秋天的早晨,風可真冷,濕透了的褲子也冷,淺白打着哆嗦,拎着空着的水盆往回走了。

待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淺白又新打好了水,前往王妃屋裏去,還未到門口,剛巧看到英娘打對面走來,淺白笑着給英娘使了個眼色。

英娘不明所以,走近了低聲問道:“何事?”

淺白方才見到王爺從王妃屋裏出來,又見王爺神采奕奕,心裏便猜了個大概,也跟着喜上眉梢了來。

見到英娘,本想脫口說出王爺王妃可能昨天同房了的事,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叫你天天着急着催他倆同房,偏不告訴你!

淺白笑着看了英娘好一會兒,道:“無事。”而後推門進屋去伺候王妃洗漱了。

英娘覺得自己好似被戲耍了一番,正待要問個究竟,隔壁屋的門開了,王爺走了出來。

英娘走到王爺身側:“王爺。”

“嗯,你起得挺早。”

英娘呆愣在原地,看着王爺步伐輕快地進了王妃屋裏,嘴角還帶着笑。

英娘果斷地伸出手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是疼的。

王爺竟然會說那樣的話,還會對着除王妃以外的人笑?英娘覺得世界恍惚了。

正愣神之際,淺白自王妃屋裏走了出來,撫着胸口道:“乖乖,今天可真開眼界了。”

淺白看見英娘,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娘娘屋裏什麽東西都有,看着都是頂貴的東西,擺了一屋子!”

這個英娘倒不驚奇,只是問道:“你不是在屋裏伺候嗎,怎麽出來了?”

“哦!”淺白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剛才王妃說叫人來把屋裏的東西搬進庫房裏去。”

英娘道:“行,我去叫人來,你去屋裏伺候着吧。”

屋裏的東西陸陸續續被搬了出去,裏屋屏風後面,沈飛柳一身柳青衣裙坐在銅鏡前,淺白給她梳頭,景晞靠在一旁衣櫃上看着。

淺白手指有點打顫,但還是給娘娘梳了一個好看的堕雲髻,戴發簪時,淺白拿起了一支金簪,只聽娘娘道:“要那支藍寶石步搖。”

淺白放下了金簪去拿步搖,給娘娘簪好。

景晞笑道:“好看。”

沈飛柳還是頭一次被王爺看着洗漱打扮,一整個早晨,他都在這裏看着她。沈飛柳偏過頭,看了看銅鏡裏頭上輕輕晃動的步搖:“你沒有旁的事要做了嗎?”

昨晚完事起來就要走,說有事要忙的可是他。

景晞搖了搖頭,淺白提筆要給王妃描眉,景晞直起身子道:“我來。”

從淺白手裏接過筆,蘸上黛色脂粉,俯身一點點描畫着她的眉。

沈飛柳有些擔憂:“手下可留點心。”

“放心吧,剛剛練了好一會兒。”

沈飛柳想起早上剛醒時,他在梳妝臺前擺弄着那些胭脂盒子,竟是在等着給她畫眉嗎?

景晞專注在一雙柳葉眉上,無心旁骛,不知不覺離得近了,沈飛柳微微擡眼,便見到他眼下憔悴:“沒睡好嗎?”

景晞一雙眉畫完,才回道:“很好。”

倆人用完膳,景晞便說要出門,牽着沈飛柳,走到府門口,早有馬車在候着。

沈飛柳問:“要去哪?”

“紅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