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王府最近不太平,英娘和淺白時常一起嘆氣。
後院住着的兩位主子,已經連續三天不打照面了。
若是王妃在院子裏練字,王爺開門出來時,王妃便轉回到屋裏不再出門,直到王爺回屋,王妃才會再出來。
吃飯也是如此,各自在各自屋裏吃,不像往常一樣一同吃飯。
甚至倆人之前若是有什麽話要說,也不自己去說,還要靠她們倆人來回傳話才行。
廊下,英娘和淺白湊在一處,精疲力盡。
淺白無力地道:“你說中秋節那天出門的時候,兩人還好好的,上馬車的時候,我眼瞧着王爺是扶着王妃上去的,王妃還回頭笑呢,怎麽回來就成這樣子了呢!”
英娘素來不愛講閑話,今日也沒忍住,跟着一聲長嘆:“唉,同房怎麽難!”
淺白神情複雜地看了英娘一眼,英娘面相這麽兇,天天腦子裏卻在想些什麽東西,除了同房就不能想點別的事情。
門房那裏送了請帖過來,英娘接了,淺白疑惑着湊了過來,智王府很少收到請帖,莫非是安國府送來的?
英娘看完,見淺白湊近了,忙收到背後,不動聲色道:“需得禀報王爺。”
淺白一眼就看到了擡頭寫的是“智王妃”,這請帖是給王妃的。
趁英娘擦肩而過時,淺白一把搶回了請帖,跑遠了才快速将請帖快速看了一遍。
原是吏部尚書家的二公子李遙,要集宴雲游,召集一幹好友三日後爬紅葉山。
淺白看罷,把請帖護在懷裏:“這是給王妃的,需得給王妃送去。”
淺白一路小跑去王妃門前敲門,英娘眉心緊皺,眼看着淺白進了屋,只能趕去隔壁将此事禀報王爺。
沈飛柳瞧了一眼那請帖,笑意爬上了唇角:“既然是李二公子盛情,不去豈不是沒有道理。”
淺白對李遙的印象還不錯,畢竟婚禮上救過王妃,之後相約聽曲,是王妃爽了約,還連累了李二公子被紫骁衛懷疑成秘府的人抓了起來。
淺白道:“于情于理,咱們欠李二公子一份人情。”
“那是自然,禮也是不能少的。”沈飛柳倚在窗棂上,看着外面秋風拂過樹梢,笑意更濃。
“你聽着,去東大街瑞祥成衣鋪,給我挑一套赴宴穿的衣服來,好不好看不重要,要布料最好的,店裏最貴的。然後去紫寶軒,把店裏的鎮店之寶,上檔次的東西,挑上四樣,當作給李二公子的謝禮。萬一李二公子看不上眼,興源當鋪的東西也可以挑上一挑,當做備選……”
淺白一樣一樣認真記着,漸漸呆住了,心裏暗暗算了一筆賬,這些東西買齊了,可得不少銀子。
之前當嫁妝是得了一筆錢,但王妃都讓她拿去置辦田宅了,一時半會兒錢收不回來。就算現在能立馬全部變現,那所有資産加起來,買這些東西也夠嗆。
別的不說,單是紫寶軒的鎮店之寶,都夠買東大街一條街的了,王妃那點錢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淺白猶豫着開口:“娘娘,咱們這錢……”
沈飛柳水眸一轉,笑道:“你只管去要,一文錢都不要出。”
“啊?”
這是什麽操作?去人家店裏,點名說要鎮店之寶,然後說一分錢都沒有?掌櫃的不把人打出去都算是客氣的。
淺白越聽越迷惑,但還是依言将王妃吩咐的東西一一記在紙上,皺着眉頭出了門。
甫一出門,英娘就迎了上來,急切地道:“娘娘怎麽說,去還是不去?”
屋裏王妃突然轉了性情,讓她去東大街買東西,還專買貴的不付錢,屋外一向沉穩的英娘也轉了性情?那一臉焦急的表情是從哪來的?
英娘見淺白發怔,又問了一遍:“愣什麽,娘娘怎麽說的?”
淺白回過神來,揚了揚手裏的單子:“娘娘要去的,但是得先置辦些東西。”
英娘一把奪過單子來:“我看看。”
粗略掃了一眼,不管淺白,直接去了隔壁王爺房間。
淺白擡眼看了看天,秋高氣爽,白日浮雲,與旁日沒什麽不同,這院子的人怎麽就變得讓人看不明白了呢?
英娘在隔壁屋裏好久都沒有出來,淺白等着出門采辦,單子還在英娘手裏,王爺在隔壁,她催又不好催,眼睜睜看着天色将晚,耽擱地她什麽事都沒做成。
直到黃昏,英娘才出來了,出門就快步向外走去,淺白追上去要單子,英娘頭也不轉從袖中随手抽出一份單子給了她。
淺白接過一看,內容還是那些內容,但是字卻變了,不是她寫得那一份,明顯是謄抄的。
淺白越發看不明白了,在她看來離譜到出奇的單子,卻被英娘護在懷裏跟寶貝疙瘩似的,還要再專門謄抄一份。
天都快黑了,外面的鋪子大半都關門了,這會兒出去什麽事也辦不成。
淺白回屋給王妃請罪,王妃卻毫不在意:“無妨,今日耽擱了,明日再去。”
夜裏淺白翻來覆去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王妃到底想做什麽。
第二日一早,她還是硬着頭皮出門了,畢竟這種買東西不給錢的行為,需要極其厚的臉皮來支撐。
淺白哪裏辦過這種事,只期盼自己早點去,店裏人少一點,丢人丢的小一點。
到了東大街,淺白在各家店門口踟蹰着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選了一家掌櫃看着最為面善的瑞祥成衣鋪,當做厚臉皮訓練的第一步。
淺白進了店裏東看看西逛逛,心不在焉,掌櫃的是個發福的中年人,個子不高,臉上總是笑眯眯的,在淺白轉悠了第二圈時,迎了上來:“喜歡什麽樣式的?”
淺白幹咳了一聲,吸了口氣,道:“你們店裏最貴的是哪一套?”
掌櫃的笑得更燦爛了:“最貴的不在一樓,在二樓,客官請随我來。”
淺白跟着掌櫃上了二樓,入門便見一套紫色齊胸襦裙挂在正中央,裙面上繡着飛鶴,振翅欲飛,配上藕色外袍和雲紗披帛,氣質高貴又不失靈動。
真是好看。
可惜沒錢。
但看裙面上繡的栩栩如生的飛鶴,便知價值不菲,淺白連價錢都不敢問,搓了搓手,硬着頭皮道:“這套倒是不錯,我們家主子肯定能看上,不如……您先借給我,容我帶回去給主子瞧瞧?”
淺白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只要後天赴宴結束,再把衣服還回來說不定也行得通,頂多賠個折舊銀子。
掌櫃笑眯眯地招手讓夥計來将這一套包好,親自送到了淺白手上:“承蒙你家主子看重,便是有緣,這一套就送您了。”
淺白托着衣服呆愣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聽茬了,跟掌櫃的又确認了一遍。
掌櫃明确地又說了一遍,送給你了。
淺白出門時,只覺得腦袋發蒙,腳下像踩棉花一樣,軟綿綿的不真實。
她接着又去了幾家,膽子漸漸大了,到了就問人家最貴的是什麽,看完就說能不能借,掌櫃的無一例外,全部送了。
淺白看着馬車漸漸裝滿,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挺疼啊,不像做夢啊,這世界到底怎麽了?
開店都不圖賺錢了?
到了最後紫寶軒,淺白幹脆進門就氣勢十足地喊道:“把你們鎮店之寶拿出來!”
掌櫃長得嚴肅,話不算多,但也忙不疊地把鎮店之寶一一包好,雙手送到了淺白手上。
竟然這麽順利。
全部都“買”完了,那就……
回府吧。
回到王府,淺白央了幾個下人把東西搬下來,去後院尋王妃,路過游廊時,見王妃正在廊下喂魚,心情似是不錯。
“娘娘,都置辦齊了。”
“嗯,放庫房去吧。”沈飛柳把最後一捧魚食灑進水裏,拍了拍手,看了一眼魚兒争相恐後地搶魚食,便準備起身回去。
淺白遲疑道:“娘娘……不看一眼嗎?”
“不看了。”
王妃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叫淺白摸不着頭腦,以前王妃從來沒有讓她做過這麽沒章法的事情,現在這是怎麽了,難道是中邪了?
淺白心下琢磨着,仍舊讓人帶着東西去了庫房。
沈飛柳回寝屋,一路走得暢快,推開門,過門檻時甚至跳了一小步,擡眼卻愣住了,整個房間被塞得滿當當的。
映入眼簾的是成卷的蘇繡,瑩潤光澤的絲綢,桌上堆滿了各種玉石金器,正中央一塊半人多高的八仙過海玉雕頗為顯眼,這麽大塊的玉實為難尋,只怕是價值連城。
桌子擺滿了,幾張上好的桐木琴只能放在椅子上。再往旁邊看,書架上新添了青瓷花瓶,文房四寶,各大名家的拓本。
沈飛柳沒忍住心動,拿起了拓本翻看了一會兒,裏面竟都是些失傳已久的碑文,沈飛柳驚喜不已,摩挲着拓本,不忍放下。
轉過屏風,裏屋也照樣被塞得滿滿,胭脂水粉堆了滿桌,衣櫃敞開着,只因被新添的衣服太多了關不上,多出來衣裳的只能擠在櫃門上。
沈飛柳握着拓本,正疑惑,只聽門開了,一人走了進來。
沈飛柳自屏風後探出身子去看,來人身姿修長,一身鴉青色錦袍,單手背在身後,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貴氣,是好幾日不見的王爺。
“都是給我的?”沈飛柳問。
“是。”
沈飛柳翻着手裏的拓本,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陣:“那豈不是……即使不和離,這些東西也都是我的?”
景晞眼眸暗了暗,聽出來她的故意,向前走到屏風後,奪下她手裏的拓本放到一旁:“鬧夠了沒有?”
“還沒呢。”
沈飛柳嘟着嘴,不大樂意,屋裏椅子上都是東西,無處落腳,她提裙走到床邊,轉身坐下,雙手撐在床上,擡頭看着王爺:“這些我都收了,但還是不喜歡,再去弄點新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