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花睜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是什麽,忽然房中燈花一閃,湛風拿着火折子點起了桌上的燭臺,黑暗的房間裏立刻亮起了一團暖黃色的光芒。

卿若花再次看向床上,發現床上果然躺着個人,冷美人正小心翼翼的将他摟在懷裏,雖然擋着看不見臉,但看他身上白衣款式和身長體型,絕對是男人無疑!卿若花的覺得自己又被颠覆了,難道冷美人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樣喜歡顏诩?

“咳咳,阿姐別…別管我,他們…他們随時會追上來,你快回無闕宮,只有尊主,尊主…才能對付顏诩!”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又低又弱,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卿若花聞言一驚,急忙湊過去,果見鴛冰氣息奄奄的躺在冷美人懷中,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白的似他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衣,唯有兩片薄唇上,染着詭異的暗紅,似血液幹涸後的痕漬。

赫連歆緊緊的抱着他,似當年抱着從一院的親人屍首中翻出的那個小小少年一樣,渾身顫抖的撫摸着他蒼白的臉,聲音哽咽:“阿冰不怕,還有阿姐,阿姐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小阿冰。”

卿若花看着二人,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不由得問道:“步道常不是讓那個參橫帶人幫你的嗎?他們人呢,怎麽讓你受這麽重的傷?”

鴛冰艱難的扭頭看了她一眼:“我們遇上阿姐的時候,與顏诩的人動了手,混亂中…失蹤了。”

他的傷雖不危及性命,但五髒六腑都受了損,別說張嘴說話,就連呼吸都仿佛經歷着酷罰。

“啊?他們不會被…”

“不會!”卿若花還沒說下去,冷美人已收拾好情緒,冷聲道:“他們的目标在我”

她話剛說完,就聽樓下一陣鬧哄哄的,嘈雜的叫喊聲與疊亂的腳步聲連成一片,湛風十分有眼色,迅速往樓下探風,片刻後才眉頭緊鎖的走進來道:“外面來了一大批侍衛,首領是顏诩的心腹,司督使寂方。”

卿若花本來還好奇湛風又沒跟寂方打過什麽交道,怎麽會認識他,難道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但又一想,作為安陽侯府的霄騎營首領,湛風不認識寂方才奇怪吧!”

房間裏的另外兩人卻沒工夫思考這些,鴛冰臉色一變,急的撐着床坐起來,費力推開赫連歆道:“阿姐…你快走!”

時隔八年,骨肉終的重相見,赫連歆怎能丢下暗暗守護了這麽多年的幼弟,她揉了揉他的頭頂,臉上突然暈開一個柔柔的笑容:“時間過的真快,上次阿姐摸着你小腦袋的時候,你才剛到阿姐肩膀,現在的小阿冰都已經可以保護阿姐了。”

“姐…咳咳”鴛冰看着她的樣子,心中越發着急,想要說話,卻被急火攻的一陣亂咳。

赫連歆伸手小心的替他順氣,待他咳嗽緩了下來,突然乘其不意的在他脖間一點,鴛冰目光急變,不甘願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

赫連歆摟着他,喃喃如誓言道:“阿姐不會再重蹈覆轍,阿姐一定好好保護你,讓你健健康康的活着。”

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落下,赫連歆突然轉身對着卿若花道:“寂方此來的目的在我,待會兒我會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求你們幫我把阿冰帶出去,還有…”她心疼的看了床上面色蒼白的鴛冰一眼,低聲道:“幫我攔着他,別讓他來找我。”

若靜水無瀾的聲音中,似藏着無盡的悲意,卿若花聽的鼻子發酸,忍不住道:“不用,你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吧,我們還有暗衛,我和湛風去攔着他們,讓暗衛護送你們離開。”卿若花說着轉頭看向湛風,急道:“湛風,快把暗衛召出來。”

湛風臉色有些難看,看着她郁悶道:“沒有暗衛。”

“啊?”卿若花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我之前騙你的”

卿若花無語的看着他,一臉‘好吧,我被騙到了’得神情,頓了一頓,才道:“現在怎麽辦?”

湛風看着她臉上神情,知道想要打消她閑出頭的念頭是不可能了,想了想,皺眉道:“我出去攔着,你帶他們先走。”

“然後等着他們一網打盡?”卿若花一臉你逗猴呢的神情看着他:“我這樣,除了會自己走路,和鴛冰有什麽區別?”

你比他有自知之明!湛風無語,看了眼被無數火炬映照如白晝的前院,緊皺着眉頭道:“沒辦法,眼下只有這個辦法。”

卿若花想了想,突然眼睛發亮的盯着他:“你帶他們走,我下去攔着。”

“不行!”湛風突然喝斥一聲,吓得卿若花一跳,一臉疑惑的看着他,他立刻反應過來,強壓下心緒,搖頭道:“你不會武功,怎麽攔?”

卿若花見他是為了這個,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沒關系,我有辦法。”

湛風還是不肯,堅決道:“屬下奉命保護小姐,絕不會離開小姐半步。”

“所以你要快去快回,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就回來接我!”卿若花怕他不應,又信心滿滿道:“你放心,寂方雖是顏诩的人,但并不像顏诩壞成渣,只要小心應付,不會有事的。”

湛風知道她的脾氣,若打定主意,很難再改。只是他又實在不願眼睜睜看着她涉險,卿若花見他面有猶豫之色,急忙趁熱打鐵道:“顏诩若抓了他們,一定會更加肆無忌憚。”

湛風神經一緊,的确,若有赫連歆在手,即使不能挾制住顏诩,但絕對能讓他投鼠忌器!

湛風默了一默,認真的凝視着卿若花道:“你要小心,別逞能,我去去就回!”

卿若花急忙點頭,對一旁的赫連歆道:“把你的面紗給我,待會兒我到前面引開他們,你跟湛風趕緊從後門走!”

赫連歆解下面紗,卿若花才發現她眼睛有些微微發紅,盈盈的水光婉轉若秋露,倔強的紅唇緊緊抿着,堅韌而不屈,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壓倒她。

果然是冷美人啊,不管什麽時候,都美得人目眩神迷啊!卿若花一邊暗暗感嘆,一邊接過面紗罩在頭上,忽覺手上一緊,冷美人輕輕握着她的手,道:“謝謝”

美人意可憐,袅然似秋水。卿若花心中頓生一股英雄救美的壯志,豪情萬丈的拍拍胸脯道:“不客氣,應該的!”

“……”湛風無語的背起床上鴛冰,站出來示意她可以了,因為他覺得再說下去,她大概會忍不住高吼一聲‘大丈夫當如是’了!

幸而卿若花并沒有這麽不靠譜,抓緊時間往樓下跑去,臨走之前,湛風猶千叮咛萬囑咐她一定要小心,拖時間等着自己回來。

卿若花敷衍的答應着,一溜煙下了樓。下樓的時候她特意留意了一眼客棧圍牆外的情況,果然是火光沖天,不出所料的被包圍了。

前院裏官兵們樓上樓下一間一間的挨個搜查,呵斥聲與房客嘟嘟囔囔的抱怨聲此起彼伏,亂成一片。

亮堂堂的大廳裏,寂方正背手站在門前,望着無邊暗夜,似與喧鬧紅塵格格不入。

卿若花貓着腰躲在樹影裏偷偷摸摸的往前院靠近,心中盤算着到底該怎麽吸引他們的注意,若就這麽大大咧咧的沖出去,別說寂方,他手下随便一個喽啰就能把自己撂趴下!所以一定要找一個既能吸引他們視線,又不被抓住的辦法!

可關鍵的問題是,這種辦法在她身上實現真的好困難!卿若花哀嘆一聲,無奈的仰頭望天,急轉的視線微微一凝,才發現不僅這邊熱鬧一片,隔壁樓上也是風景無限,一扇扇窗戶後三三兩兩探出幾個腦袋,偷偷的朝這邊張望。

卿若花發現不管窗戶後有幾人,都必然會有女人,或多或少,有些慵鬟髻散猶似晨曉初起,有些卻嫣然袅娜,臨窗遠望間猶顯風流之姿。

卿若花也曾跟着同為京城四煞的蘇柒顏和趙蘼去青樓見識過幾次,自然不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土包子,當即心裏就明白了。

客棧旁邊開妓院,也不知道是妓院老鸨太會做生意,還是客棧老板太不會做生意。

卿若花看着兩家之間豎的不算高的圍牆,眼睛一亮,謹慎的望了眼遠處寂方的背影,悄悄往圍牆靠去。圍牆雖然不高,但也不像門檻能一腳踏過去的。目測至少也有正常一人半的高度,卿若花覺得,就算自己把兩條腿拆下來爬,恐怕也爬不過去。

幸而牆邊一棵大樹枝繁葉茂,卿若花只看了一眼,就手腳并用幹勁十足的往上爬。老樹皮果然比光滑的牆壁糙的多,加之枝杈又矮,卿若花輕而易舉就爬上了最低的一根枝桠。

她蹲在枝桠上,看了一眼大堂方向,見沒人看過來,才又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等終于站到圍牆上,她才緩緩松了口氣。悄悄的移動腳步,想要弄出點動靜,吸引寂方的注意。

不想圍牆年久失修,上面的瓦片早已松動了,她剛動了一下,腳下一整片瓦頃刻間全塌了下去。

“呀!”卿若花驚慌的往腳下一瞟,整個人瞬間摔趴在隔壁院子裏。

樓上樓下翻箱倒櫃的嘭锵搜查聲中,她這一聲并不突兀,但瞞得過其他人卻瞞不過寂方,他聞聲猛的回過頭,正看到一角黑紗消失在牆頭外,當即劍眉一擰,閃電般飛身追了過來:“在隔壁,追!”

客棧裏的侍衛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聞命立刻丢下手中搜檢之事,紛紛追了上來。卿若花一失足差點成肉餅,完全沒料到寂方竟然這麽警覺,也顧不得摔得生疼的掌心和膝蓋,爬起來就往前面的花樓裏跑。

寂方能得顏诩重用,翻牆自然不似卿若花這般英雄氣短,她才一瘸一拐的沖進花樓裏,眼角餘光便瞟見他足尖輕點,飄然躍進院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