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
但是李嶼秋才不管季裴之是不是在這裏呢, 他現在即便在季裴之面前,也是一只即将被他們紅燒的兔子,而不是曾經的軍師。
兔子在男人手裏掙紮起來,只想盡快離開, 至少不能在季裴之面前露餡。
“咕咕!”兔子不滿的叫着, 兩條短腿使勁蹬着空氣,整個毛絨團子又生龍活虎起來, 仿佛是在不滿二人讨論他的吃法一樣。
男人奇了, 抓着兔子放到桌上, 把它仰面朝天放着,一旦它站起來, 就伸手撥楞它,把它重新弄得躺下,“精了啊這兔子,剛剛動都不動彈的, 聽見我們說要吃它, 就開始掙紮起來了。”
小兔子這下抱着他的拇指就狠狠啃了一口。
“嘶——”男人收回手看了幾眼,換另一只手按着它, “脾氣還挺暴躁, 說都說不得了。”
小兔子生氣又不安,那雙黑黑的眼眸顯得天真無辜, 朝房間裏另外兩人看去。
那兩人正在下棋,左邊的正是說他“不夠塞牙縫”的人, 和他身邊這個裝束差不多, 顯然是貼身近侍之類。
右邊那個衣着深藍色錦袍, 面容清秀俊美, 長發及腰, 腰間挂着一枚玉佩,上面串着一顆透明瑪瑙,大概就是季裴之了。
他修長手指正執着一枚黑色棋子,面色沉穩而平靜,手腕素白,從骨子裏透出來一股屬于文人的寒涼氣息。
倒是同李嶼秋想象的不一樣。他以為這人是魁梧雄壯又陰險狡詐,外面對他評價頗多,但大多沒什麽好話,不料竟是個實打實的單薄文人。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狹隘了,先前身處帝國陣營,大家視季裴之為流寇之輩,自然都沒什麽好話,更有甚者說他面如夜叉,身負瘴氣,還生吃過人肉。
大概是因為小兔子多瞅了季裴之幾眼,招致了他的注意,他落下一枚棋子後,終于擡眼掃了過來。
他眉眼清俊,眼神亦透着股幹淨和純粹。
那只小兔子不知是不是被吓呆了,蜷縮在韋一掌心一動不動的,發出細微發顫的“咕咕”聲,可憐極了。
季裴之眼神微動,旋即恢複了平靜無波,收回視線,“韋一,放了它吧。”
韋一不肯,頓時把小兔子抱進了懷裏,“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好玩的!林炜,你難道不想玩玩嗎?”
被他叫到的林炜看了看季裴之的臉色,說:“明天就要走了,你帶着它怎麽趕路?領回去誰幫你養?”
小兔子被按着不能動彈,很生氣,于是又在韋一胸膛前啃了一口。
這下疼的,韋一猛的把兔子丢給了近旁的林炜,“巴掌大一只,咋咬人這麽疼呢?”
林炜失笑,把小兔子捧着,“你就是想要,人家兔子也不想跟你呢。”
“不跟我跟誰啊,”韋一鼓着腮幫子說:“這年頭……它獨自出去也是一個死,還不如被我養的白白胖胖了再吃掉。”
“……”李嶼秋現在只感覺林炜和韋一把他當成玩具似的,丢來丢去,這兩人還都有吃了他的念頭,大有不肯放過他的意思了。
也就是季裴之興許會放了他,剛才不還幫他說話了嗎?
思及此,小兔子後腳一蹬,就往季裴之那邊撲過去了。林炜也沒料到它會突然蹦起來,一時沒抓住,就眼睜睜看着它撲到了季裴之身上。
林炜頓時僵住,他記得季裴之很愛潔,而且一向不愛小動物,這只兔子可愛是可愛,但一身毛茸茸顯然沾了許多灰塵。
且季裴之天生力大無窮,武力值頗高,要不外面怎麽總傳言說他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林炜倒憐惜這只小兔子,看着大約是只幼崽,被韋一撿來逗弄玩一下就算了,別被季裴之一個不小心捏死了,“主上,要麽還是給我吧。”
季裴之倒不至于生氣,低頭把兔子從腿上撿起來,握在掌心,掂量似的上下輕微搖晃了下。
小兔子記着他剛才說過要放了自己,便一點都不掙紮的躺在在掌心,肥嘟嘟的身子像個糯米團子一樣輕微晃了晃。
圓溜溜的黑眼睛像兩顆黑珍珠,很期盼的瞧着他。
快快快把他放了,不然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就要變回人形了!
“給你?”季裴之問,眼神卻瞧着小兔子。
底色看着是雪白的,只是染上了黃沙,一團毛茸茸就顯得灰撲撲的,可憐兮兮的哼唧着。
李嶼秋和系統都煩死了,這兩個傻大個到底平白無故的搞什麽亂啊?
原本在季裴之手心裏很乖的小兔子瞪時不情不願的蹬了一下腿,張着小嘴細細的叫了兩聲,兩顆小小的門牙白白的,像是在表達不願意給林炜。
韋一和林炜這下都傻了眼,呆呆的看着這只小兔子和自家主上,不是,說好的愛潔呢,說好的不喜歡小動物呢?
還有這只雙标的小兔子,合着只是不喜歡他們兩個罷了,在他手裏抗拒得要死,卻還挺會挑人的,居然敢貼着這裏地位最高的那個人,在季裴之手裏就一點都不抗拒了。
李嶼秋一臉期待,快說把他放了!
季裴之頂着小兔子可憐巴巴的殷切目光,伸手掩了下嘴角,也沒吭聲。
也是有趣,他平時跟兩個屬下比起來,都不招小動物的待見。不過他也不擅長對待這些柔軟的出奇的小動物,他天生力氣就比旁人大,對待小動物時總擔心自己難以控制力道,也就很少接觸。
倒是不成想,遇到的這只看起來膽小可憐的小兔子,竟然一點都不怕他,還主動往他身上撲。
小小的一只,握在手上溫潤柔軟,他甚至能感受到它細弱的加快的心跳,僅僅是握着它便能掌控它的生死。
這麽弱小的一只,若不依附于人,出去大概也是等死吧。
林炜适時道:“看來它更喜歡主上。”
韋一則一臉委屈怨怼,“哼,還會看菜下碟,明明是我抓來的。”
季裴之坦然的點點頭,以指腹摸了摸它柔軟的小肚子,“既如此,暫且先放在我這裏吧。”
李嶼秋(耳朵豎了起來):??
系統茫然道:【我怎麽看不懂事情的發展了,剛才他不是說要把你放了嗎?怎麽看現在這意思,季裴之好像是要養你了?】
李嶼秋:【我也沒比你多清楚一點。】
不過這次李嶼秋倒沒選擇繼續溜了,這裏三個人,抓住他還是很容易的,反正這會還是淩晨,再等等他們應該就睡了,總不能一整晚都熬過去吧?
等到幾人回自己的房間睡覺的時候,他就可以偷偷溜走了。
李嶼秋耷拉下耳朵,一整晚的奔波讓他精疲力盡,還餓,恨不得把季裴之的手指當胡蘿蔔給啃了。
而季裴之收養寵物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叫人打水來,“多備幾盆熱水,我給它洗一洗。”
韋一立馬自告奮勇說:“主上,你忙你的去吧,這些小事交給我就好了。”
韋一也是好意,以往季裴之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他還以為主上養寵物,就是想起來了逗一逗,平時都是把小兔子交給下人來養,既如此,他就可以幫着養啊。
季裴之沒動,連棋都沒下了,握着小兔子又順了順毛。
林炜比較有眼力見,也不陪着下棋了,連忙拉着韋一下去了,“咱們打水去吧,別打擾主上了。”
韋一一頭霧水,連連轉頭看着那只小兔子,“不是,你拉我幹嘛啊?主上總不能親自給它洗吧?”
等到出去離的遠了,林炜才狠狠拍了拍韋一的肩膀,“你真是不會看臉色啊,以後還是少說話吧。”
“我又怎麽了我?”韋一完全不理解。
林炜敲了下他的額頭,“主上因為朝廷派的人心煩呢,不一定是喜歡那小兔子,就是給自己找點事幹,咱別去打擾就行了。”
韋一還是不懂,他只知道朝廷派來的人有主上認識的,可是之前派來的那些酒囊飯袋,也個個都認識主上啊,瞧他們那樣子一開始都對主上不屑極了,但最後,不也是屁滾尿流的滾回去了嗎?
林炜跟他也解釋不清楚,最後也懶得說了,只讓他少說話就行。
但如果換做他是主上,估計也會喜歡養一只那麽天真可愛的小寵物吧。
主上全家被牽連,如今孤身一人,性格孤僻,對身邊任何人都不敢給予百分百的信任,就連對他們兩個最親近的屬下,也不會完全信任。
朝廷又專門派來他曾經的好友蕭崇來剿匪,他與蕭崇是君子之交,彼此鄰近,知根知底的,跟他對上可是考驗人心的一件事,這不是故意膈應他的嗎?
無數次夜晚,他們看着主上挑燈夜讀,有時候是季家的族譜和家書,有時候是翻案的資料,卻沒有人敢跟主上将心比心,那種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感覺,做屬下的都瞧在眼裏。
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只完全沒有任何威脅、毫無殺傷力,生死全看他心情的小寵物,一張任由他塗抹的白紙,他放在身邊也能安心當個逗趣解悶的。
被當做寵物的李嶼秋幽幽道:【系統,你們部門到底是怎麽想出來這種金手指的?若是把我變成獅子老虎,哪還有這些事情?】
系統聲音弱弱的,【我也沒想到啊,誰知道這個這幾個人見色起意,居然全都想要養宿主……】
它作為貼身系統,一下沒摸到宿主就算了,竟然讓宿主被那麽多人摸去了,還只能眼睜睜看着,太可惡了!
林炜打來了三盆熱水,然後很自覺的就出去了,給一人一兔留下空間。季裴之把衣袖挽起來,不太熟練的握着小兔子慢慢放進去。
小兔子還有些不适應,害怕水深,不安的蹬了蹬腳,好在很快就沉到底了,剛好淹沒到它的嘴巴。
李嶼秋:……
它咕咕叫了兩聲,表示不滿。
季裴之連忙把它托起來,用手掌包裹着它輕輕揉搓,等到柔軟的毛發全都粘濕水了之後,就用上了皂莢。
很快季裴之就熟練了起來,行事依據兔子的反應來判斷是否正确,如果兔子咕咕叫了,那就說明做的不對。
小兔子其實就是靠着一圈蓬松的毛發看起來才肥嘟嘟的,其實并不胖,頂多就是小屁股比較圓潤Q彈,等到毛發全都黏在一起時,它整個就瘦了一圈似的,隐約能看清毛發裏面粉粉的肉色。
小兔子被他伺候的輕輕磨牙,把兩條後腿伸展開來,完全信任的躺在他的掌心裏。
但他又很快回過神來,告訴自己這只是生理反應罷了,他并不是真的就對季裴之無比信任了,畢竟季裴之也是天道的嫌疑人。
等到季裴之給它清洗完兩次,小兔子又變回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
季裴之用幹燥的手巾給它擦着身子,從頭到腳都擦幹淨,連長長的耳朵裏面也不放過,一邊說,“原來你這麽白啊。”
給小動物洗澡的過程很治愈,能讓他放空思緒,不去思考外界那些壓力頗多的事,全然關注那只小小的兔子。
看着小兔子在他手底下一點一點變幹淨,變灰的毛發一點點的重新變回白色,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成就感,似乎連日以來積壓的情緒都釋放出來,心底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小兔子這下又矜持了起來,很端莊的在他掌心蹲下來,兩只前腿放松垂下。
洗完澡了總該睡覺了吧?
果不其然,季裴之上了床,把它放到枕頭上,熄了燈就打算睡覺了。
不過季裴之居然也用大手蓋着他,臨睡前還用下巴摩挲着他的兔耳朵,叮囑道:“別想跑,如果跑了就把你抓回來紅燒。”
兔子把兔耳朵收回來,用那雙圓潤的黑眸冷冷的看着他。
李嶼秋:“……”他今天還非要跑了。
沒過多久,季裴之的呼吸就趨于平穩了,小兔子趕緊支棱起耳朵,窸窸窣窣的從季裴之掌心底下爬出來。
只是,李嶼秋和系統哪裏想得到,季裴之是個十分警覺的人,晚上睡覺時從來都不會睡熟,總會保持幾分警惕,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把他驚醒,更何況是在他掌心底下的小兔子的掙紮。
早在小兔子開始動彈的時候,季裴之就已經醒了,之所以沒有睜眼,是因為知道小兔子逃不開他的掌心,而且感覺小兔子掙紮來掙紮去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想知道它到底想做什麽。
就在小兔子打算蹦下床的時候,一只手過來就憑空接住了它,寬大的手掌把它整只兔迎面兜住,兔腦袋和兔耳朵都栽進了掌心裏。
李嶼秋:?他居然一直裝睡?!
系統焦急萬分:【天吶宿主,這下可怎麽辦,只剩幾分鐘了,今天的時間也要用光了!】
季裴之點了一盞燈,把兔子擱到自己胸前,半靠在床頭,兩根手指捏着它軟糯糯的小尾巴質問道,“不是你自己選擇跟我的嗎?為什麽又想離開?”
李嶼秋已經快走投無路,他蹬了蹬腿想要蹦起來,結果還是被季裴之一掌給兜住了,放回胸前。
“你要是再想跑,我真的把你紅燒了。”
小兔子對上他沉沉的眼眸,出于弱勢動物的本能,頓時四只爪爪都不敢動了。
一人一兔就只有僵持了半分鐘,小兔子逐漸感到絕望,最後放棄抵抗了。
算了,任務失敗就失敗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季裴之如願以償的繼續抱着小兔子睡覺。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身上一重,那只雪白的巴掌大的兔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摟着他脖頸、不着絲縷的少年。
而這少年抱着就朝脖頸狠狠咬了一口下去,“你這個@+#&$@每次都壞我好事!!”
還想紅燒他,他先把他咬死!
作者有話說:
今天看電影去了,所以沒有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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