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

“他就是老大撿來的人?男生女像, 真是……妖孽啊。”

“聽說他以前相好的是個男人,大概是因為軍營裏沒女人,才跟他好上的。”

“這真是個男人嗎?他長成得那麽妖氣,若是穿上女人的衣服, 兄弟們怕是都把持不住的吧?”

傍晚的軍營裏四處燃着篝火, 閑着無事做的将士們簇擁在篝火旁喝酒吃肉,他們視線的盡頭是一道纖薄瘦弱的身影。

那人的影子随着篝火微微晃動, 也似有若無的勾着人似的, 像話本子裏描寫的處處都勾魂攝魄的狐妖。

在他越走越近的時候, 衆人便愈直勾勾的盯着他。

酷暑的夜晚燥熱無比,酒香蒸騰, 那男生女像的妖精跟在他們的老大身後,眼前遮了一塊黑布,露在外面的皮膚白皙嫩滑,嘴唇嫣紅, 穿着不合身的大衣, 手腕被他們老大握得緊緊的,磨出一圈紅暈。

他走路時姿勢有些奇怪, 但并不妨礙他那嬌媚的可憐勁兒, 手腕在男人掌心裏細細的顫抖着。

他像是水做的人,若更用力的握着他, 舔舐他那兩瓣紅唇,他大概就會化成更柔軟的甜水。

李嶼秋眼前蒙着塊黑布, 黑布被汗沁濕了點, 在耳邊濕軟的粘着頭發, 手被一人攥着, 有一個似乎很高大的男人正牽着他往前走。

跌跌撞撞的路過人群時, 他能感受到衆人露骨的打量,那些議論也不絕于耳,只是他聽得并不真切。

他看不見路,右腿又疼得厲害,不小心絆了一下。

蕭崇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身前戰袍堅硬的铠甲硌的他手臂疼。

蕭崇卻誤以為他走不動了,當即單手把他抗到肩上,輕松的如同抱起一只小動物,玩笑道,“這般嬌氣,我當真會以為你是女兒身的。”

他一時天旋地轉,被男人放在肩頭,柔軟的肚腹也被男人肩頭的甲片硌得慌,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你……你無恥!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蕭崇只放聲一笑,卻不管他的掙紮,一手摟着他的臀部把他往上帶了帶。

周圍議論聲音更大了,蕭崇蹙起眉峰,冷厲的目光掃過去。

蕭崇五官端正俊郎,膚色是經過風吹日曬的小麥色,端着副不茍言笑的神色,蓬起的肌肉将戰袍铠甲都撐了起來,稱出他兇狠嚴厲的氣勢。

軍士們觸及到他警告的視線,頓時紛紛住了嘴,哪怕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能在這個少年将軍面前感受到無比震撼的威壓。

軍營周圍一時間安靜了許多,蕭崇這才重新大步走到一個寬闊的營帳中。

“我之後會讓人來給你處理傷口。”

他看了看身上的少年,本是打算把他随意丢給下屬,卻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的就帶回了自己的營帳。

畢竟這個在路上撿到的受傷少年,初見時也只能激起他的一點點憐憫之心,他沒必要待他如同貴客。

但或許是少年剛才差點摔倒時的柔弱悶哼聲太可憐,讓他一時間不忍就此不管不顧了。

于是蕭崇把他放到了床上,又将床帳放了下來,“這裏是我的地盤,現在你先休息吧,我得空了就來找你。”

李嶼秋一進入世界就被他冒犯,現下正惱怒着,便不予回答。

他緊緊抿着那瓣飽滿的唇,側着小臉,即便隔着黑布,也能看出他緊蹙着眉頭。

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本欲離開的蕭崇頓了頓,俯身問:“怎麽了?難道傷口痛了?”

他把少年帶回來的路上,只是把他放在馬上,也沒有觀察過他的傷口,只隐約知道是在小腿上。現在看來,莫非是又流血了?

說着,他便作勢要查看李嶼秋的傷口。

李嶼秋只好往後撤了下,冷淡質問道:“不是……剛才,你怎麽能當着衆人的面那樣抱我?”

蕭崇微愣,似沒想到會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被質問,他悶聲笑了笑,“都什麽時候了,還顧及這些顏面,看來當真是個讀書人。”

也只有是書生,才符合他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軟氣質,那雙手是用來捧書寫字的,沁滿了墨香,身體輕盈得很,抱起來那麽溫熱輕軟,和他平日裏握的刀劍是完全不同的觸感。

他的視線從李嶼秋水潤的嘴唇往上,注視着那塊黑布,“只是你這眼睛,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了。”

“跟你無關。”

說完,他背過身去,那細軟的腰身在充滿男人氣息的床上扭了下,找到合适的姿勢就躺了下去,黑發如絲綢一般淌在他的枕頭上。

不知怎麽,蕭崇就又擰起了眉頭。

似乎讓少年睡在他的床上,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可是他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可要是讓少年睡別人的床,讓他觸碰到那些男人的枕頭和被褥,只是這樣一想,他就更不得勁了。

蕭崇那張臉并不是時下閨閣少女偏愛的白面書生模樣,而是與之相反,充滿了屬于雄性的兇狠感,五官線條硬朗,骨感而俊美。

所以當他笑起來時也帶着似有若無的戾氣,“有你這麽跟救命恩人說話的嗎?”

若是平日,其他将士們面對他這幅模樣,怕是都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所以他也頓時懊惱起來,不該對這個少年這般态度,這水做的人該不會被他吓到吧?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李嶼秋只是不冷不淡道:“是我求你救我的嗎?”

“……”蕭崇心頭湧上來說不出來的感覺。

礙于他的身份,沒人敢這樣冒犯他,不過這少年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看少年衣着幹淨但并不華貴,大約只是普通人家的書生,不認識他也正常。

既如此,不知者無罪。

就是脾氣倒挺大的,想必在家中應該是頗受寵愛吧?

“好吧,我就不打擾你了,待會再帶大夫過來看你。”

這次說完,蕭崇也沒征求他的意見,很快就大步離開了。

作為主帥,他回歸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了解當前的情況,剿匪的進度關系着他們在這邊疆地帶還要呆多久。

他在營帳呆了這好半晌才出去,外面的圍觀的将士們于是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雖然知道老大肯定能化險為夷,但是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撿個妖精一樣的男人回來。明明大家之前都是單身漢的,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嫉妒……”

“将軍大人怎麽進去了這麽久才出來,他們倆個該不會親嘴了吧?”

“他那種男人親起來,是不是和女人的滋味一樣?”

……

蕭崇離開後,營帳內陷入了死一般的的寂靜。

系統看了看李嶼秋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冒出頭來,【宿主,你還好吧?我也沒想到居然一進來就是劇情了……他就是反派蕭崇呢,這個劇情點正是你跟他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順路把你救下了。】

這是個古代架空世界。李嶼秋之所以選擇這個世界任務,其一是因為這個古代世界他從來沒有接觸過,一時新奇所以選了。

其二則是因為,據系統說,在這個時代,男人很少有同性戀的,因為娶妻生子才是主流,傳遞香火是男人的責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畢竟貧富差距太大,很多男人窮得連媳婦都娶不到,每天只能辛辛苦苦的幹活賺錢。

有權有勢的男人則可以三妻四妾。主角和反派都屬于權勢滔天的存在,未來的妻妾可不少,這樣看來,主角和反派能對他感興趣的可能性就大大減少了。

想到這裏,李嶼秋總算松快了些:【所以我的工作是什麽?】

系統忙給他介紹劇情。

【你是主角季裴之身邊的軍師。季裴之是個反叛的将領,自擁為王,樹敵也不少,你如今就是中了其他敵方的陷阱,受了傷。】

【反派蕭崇是帝京大将軍府嫡子,如今也是個少年将軍,他半途也中了陷阱,成功化險為夷,還順路把你也救了回來。】

【你之前得了幾次雪盲症,之後視力就一直沒有恢複,這次受傷又導致腿瘸了。你為了權勢和名利,就去勾搭敵方的将軍,也就是蕭崇,聲稱可以為他效力。】

【再後來,蕭崇讓你回季裴之身邊去當卧底,給他回報消息。最後,你在一次傳遞消息時認錯了人,不小心暴露了,被季裴之當場處死。】

簡而言之,就是他死裏逃生後放棄了反叛軍季裴之,打算投靠敵方的蕭崇。

這也在情理之中,帝京畢竟屹立多年,繁榮昌盛,若是他能立功剿匪,名利雙收、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

只可惜,蕭崇也不是傻子,知道像他這種随便就能叛主的不是什麽好人,就讓他繼續回去當卧底,幹這種危險的事,最後讓他什麽好處都沒撈着就犧牲了。

【看來是個貪婪又可憐的反派角色。】李嶼秋評價道。

因為遭遇了一些不好的經歷,就開始貪生怕死起來,然後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背棄了主子,還選擇投靠敵方,不過作為軍師,他自稱是“選擇明主”。

不過這都是他自欺欺人的話術罷了。

因為如今蕭崇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把他當成路邊救下的人,更不可能勸他投降,一切都是他自己貪圖富貴名利罷了,選擇出賣季裴之。

【任務一:得知蕭崇的身份後,開始旁敲側擊勾搭他。】

【好。】

這個任務算不上難,只是規則和地位大于一切,他需要改變思想,甚至壓制自己的性格,才能做到最好。

李嶼秋躺在床上,回顧上個世界的任務,或許還是因着他私心作祟,跟主角和反派有了太多接觸,才會導致他們黑化值不正常。

但他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怎麽能忍得住呢?

只要他還被主神壓制着丹田,就無法逃脫這樣的宿命。他只能這樣一次次的進行任務,重複這些可悲又可憐的人生,如果失敗,就永遠不會停下。

一股潮濕的寒意透過被衾沁了進來,他只覺自己的人生如同眼前這一望無盡的黑暗,不知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

他就這樣發着呆,胡亂思考該如何完成任務。系統也靜悄悄的沒有出聲。

蕭崇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身後帶着一個大夫,“你幫他看看傷口,在右腿上,還有他這眼睛到底怎麽了?”

他掀開了簾帳,見李嶼秋久久不動,“怎麽,難道傷口不能看?”

李嶼秋如夢初醒:“無事。”

在蕭崇的幫助下,他翻身坐起,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他根據痛感來源緩慢褪下了絲綢白襪,将裏褲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一道傷口貫穿了細嫩的膚肉。在常人身上或許只是普通傷口,但放在他身上,便顯得格外可怖。

蕭崇:“這麽嚴重?可傷及骨頭?”

蕭崇這一身健壯結實的肌肉很有壓迫感,說話時聲音嚴肅且正直,目前看起來是一個好将軍,據說他還并沒有像其他同齡人一樣帶通房丫頭。

……大概是個禁欲系的事業狂吧。目前看起來蕭崇對他也是毫無興趣,動作間以禮相待,這無疑讓他感到了一絲安慰,總不至于再遇到像上個世界那樣的差錯了。

大夫低頭不敢直視他,道:“将軍,恕我直言,這位的腿怕是保不住了,倒是這雙眼睛,我可以試着開服藥,有一半的把握能治好。”

蕭崇剛才不知去了哪裏,如今回來已經換了常服,打扮得風流倜傥,着一身深黑色織錦緞長袍,俊美硬朗的五官在昏暗的光下也線條分明,墨黑的長發束起來,潑在腰間,簡單且随性。

這位少年将軍在戰場上的表現,和他兇狠嚴厲的外表很匹配,他每次戰勝後都會把敵方将領的首級取下來,挂在馬頭兩側,一路招搖過市的回軍營。

短短兩年時間,蕭崇就收服了軍營裏一衆頑固的屬下,以及幾萬将士的心,沒人不懼怕他的雷霆手段。

李嶼秋聽出了他的懼怕,但他早知自己會落下殘疾,并無責怪之意,只是淡聲謝過:“多謝大夫了。”

見他開口,身後面色低沉的蕭崇便沒有出聲,只是壓迫感十足的盯着大夫,仿佛醫不好他全是因為這個大夫無用。

大夫戰戰兢兢的幫他在傷口處重新換了藥,又給他開了服藥方治眼睛,這才終于退下。

空氣靜了好幾秒,正當李嶼秋要開口的時候,蕭崇默不作聲的把他推進了床榻裏側,又幫他把薄被蓋好,“大夫說有一半的把握,你配合治療就行。”

在享受大将軍并不熟練的照顧人技巧的時候,李嶼秋抿了抿唇,頭朝着蕭崇的方向,漫不經心地說:“原來我的救命恩人是位大将軍。”

蕭崇狹長的眉眼輕眯了下,修長的手臂搭在被衾表面,“……也沒想瞞你。”

不過比起很放松的李嶼秋來說,蕭崇似乎更緊張一點。

李嶼秋試探着他的底線,繼續道:“那将軍可否告知姓名?在下也好投桃報李。”

蕭崇略頓了頓,才道:“姓蕭,名崇。”

蕭崇。

鎮國大将軍蕭震的嫡長子蕭崇,人盡皆知的少年将軍,如今新帝面前炙手可熱的人物,威名赫赫,無人不知他的明號。

李嶼秋眼前的黑布隔絕了他的視線,但他能察覺到男人直白而強烈的注視。

他睫毛顫了下,剛想繼續問,就聽男人壓低着嗓音,沉沉的問:“我既已坦誠相待,那麽你呢?”

李嶼秋清了清嗓子,“在下……”

系統忙不疊提醒道:【先撒謊,假名叫顧晨,要取得蕭崇的信任再坦誠。】

李嶼秋:“……”

為什麽還要取得信任?難道還需要刷好感度?李嶼秋隔着黑布“看”向男人,改口道:“顧晨。”

系統:【畢竟是個有點小聰明的軍師,總是要試探一下蕭崇的,刷點好感度也是為了将來好在他手底下能好過一點。】

只可惜,在他這次欺騙過後,蕭崇就再也不會信任他了,就連他之後當卧底送回的情報,都會再三核實真假。

二人互相交代了基本情況,而李嶼秋則自稱是個參加鄉試的考生,途中不慎遭遇土匪搶劫,才受傷至此。

……中途遭遇劫匪。

蕭崇沉沉的望着他,附近有軍營駐紮,他早已把山中的劫匪清剿,遇見小書生的路段更是從沒有禍亂。

外面已經有仆從按照大夫的藥方抓了藥在熬,熱騰騰的藥香透過營帳淡淡的透了進來。

蕭崇望了眼門外不遠處的藥爐,轉頭看向床上還在磕磕絆絆解釋的李嶼秋,若真的是個文弱書生,現今遭遇不測,眼睛又看不見了,還落下殘疾,注定是仕途無望。

但他望着小書生黑布底下略緋紅的漂亮臉蛋,耳邊柔軟微黏的碎發,身上有股幽淡的墨香,仿佛話本子裏為書生紅袖添香的妖魅,讓人忍不住想,那雙眼睛如果能看見,又該如何勾魂攝魄呢。

李嶼秋說完前因後果,最後他無聲的探出一只手臂,蔥白細長的手指試探的摸到蕭崇的衣角,用輕輕地、可憐的力道扯了下,尾調帶着顫音。

“可惜,鄉試已經截止了,無處可去,不知将軍可需要在下?”

蕭崇的神情倏地凝固了一下。

他知曉小書生大概是有些害怕被拒絕,才拽了下他的衣袖,但他此刻卻想的是,若是他稍微往前探一點,便能觸及那柔若無骨的皓白手腕。

手臂軟軟的搭在他衣袖上,仿佛沒什麽重量。

男人的手會這樣纖細嗎?蕭崇想起将士們私下的議論,又想到他和小書生相遇在林中的确很巧合,莫非真是妖魅?妖魅如果要纏着一個人,那是想要做什麽?

他并不感到懼怕,只是無所适從、聲音僵硬:“我需要你什麽?”

“……”當然是為你效勞,怎麽這個将軍聽不懂人話?

他已經說的足夠明白,蕭崇還跟他裝沒聽懂,莫不是想拒絕他吧?可是原著裏明明是蕭崇一開始對他沒有防備,是後來得知他是敵軍的小軍師從對他失去信任的。

李嶼秋又抿了抿唇,黑布下細細的眉也輕輕蹙起,換成上個世界他早就沒耐心了,如今卻只好重複一遍。

蕭崇的視線裏盡是他柔軟飽滿的唇瓣,因為緊張,還不經意的咬了一口下唇。

李嶼秋感到男人盯着自己的強烈視線,卻悶着不吭聲,便忍着羞意道:“你若不願意就算了,憑我的能力,想要我的人如過江之卿。”

原主其實就是個略有些讀書本領的草包,只會紙上談兵,還當自己是個什麽人才。

那張未經人事的臉對着蕭崇,揚起的下巴彰顯他的天真和驕矜,只是那嫣紅的嘴唇說出來不像是正經的投桃報李,而是以身相許似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微光 3瓶;不想鹹魚的鹹魚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