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思闕一言不發地替姬夷昌上好了藥, 而姬夷昌也像是完全不介意她窺探到的這個秘密,一點解釋或者掩飾的話都沒有。

姒思闕自然也只能沉默地閉上嘴,不能問也不能有多餘的好奇心。

不過事後她回去, 回想起剛才的點點滴滴, 覺得自己當時确實是膽子太大,也太沖動了些。

這瘋太子顯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麽簡單, 這裏頭肯定蘊含着她所不知的大陰謀、大秘密。

她回想起剛才太子看她的眼神,陰恻恻,帶着玩味的感覺。

他是不是…在看她笑話,如同一只吃撐了老鼠的貓,把她撓在爪子邊玩弄着而暫且不吞下, 只是因為吃膩了,将她把玩幾天,好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解悶的?

姒思闕寒了寒,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并且迅速想起太子殿下十二歲那年, 曾經把一個向齊王進言要求廢太子, 另立一位大臣之女所生的公子為儲的鹹尹官殺了, 并且将他的屍身擺在姑蘇臺外的端陽門放火把烤出油脂。

當時這件事在姑蘇、漳華兩臺傳得最為轟動, 那幾天入姑蘇臺來上朝的官員無一不忍受着人體烤肉在端陽門傳出的焦香味,更是每天入夜都得擔驚受怕會有太子的人往府上送來一份焦脆酥香的叉燒肉。

誰知道端陽門處日漸殘缺的那具屍身, 缺失的部位是不是自家府上收到的叉燒啊。

于是那時期, 許多制反太子一方的勢力都漸漸銷聲匿跡了。

齊王那時貪戀晉國國君給出的好處, 也不願對另立儲君一事作出更改,此事便不了了之。

思闕當時從一個低等的小女官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吓得一連好幾天都對前些時日開口頂撞太子的事心有餘悸。

只是後來好長一段時間不見太子對她動手,便認定太子雖然殘忍嗜血, 卻不屑将手段擺在她這麽一個身份卑微的質子身上,怕是嫌棄動她會髒了自己的手,有獅與狗計較的失格感吧。

但這次她似乎窺探到的是個不小的秘密,會不會…

想到這裏,姒思闕用力揪了把心髒的位置,心想把弟弟找出來,送出宮之事,迫在眉睫,不能牽連了大楚唯一的國君繼承人。那是他們大楚最後的希望了!

姒思闕跽坐在矮案旁的燈盞前愁眉,額間大滴大滴冒着汗,然後突然想起來剛才被太子禁锢在懷裏時,順勢從他身上拽下來一個什麽物什。

她往懷裏摸索一番,摸出了一塊魚型蟒紋的玉玦。

這個玉玦…她似乎在哪裏看過,絞盡腦汁想了一夜,終于在屋外天光大白之時想起來了!

這不是當年龐仲被晉國追殺躲來楚國,某次被她躲屋頂用石頭擊中,從懷袖裏掉出來的玉玦嗎?

虧得她這記性不差,不然就想不出這麽關鍵且緊要的聯結點了。

這麽一想,思闕突然意識過來事态的嚴峻性。

龐仲這貼身的玉玦出現在太子身上,都知道太子殿下娘族可是晉國的王族,而龐仲又是從晉國出來的…

這麽一推演,如若太子不是把龐仲挾持了,此刻龐仲在太子手上受太子脅迫下辦着事,那就是,龐仲一直就是為晉國所用,是細作,也為太子所用!

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似乎都對她以及思朗的處境很不妙!

“呸!龐仲小人,膽敢騙我弟弟!”思闕氣不過,案幾上所剩不多的油燭連同矮案都被推翻,瞬間熄滅掉冒出了白煙。

姒思闕一夜沒眠,此際的桃花眸赤紅赤紅的,分外姝豔。

她幾乎立馬就想沖出去把弟弟找回,揪着他的衣襟把玉玦摔給他看,讓他腦子清醒清醒,別再上了龐仲的套。

可經過昨夜從太子那回來,思闕再次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太易沖動做事,當真百害而無一利啊!

于是,她試着按捺住自己焦急的性子,冷靜下來分析應對,并且試圖盡快從別處想出辦法來解救自己和弟弟的處境。況且,弟弟身上還有趙賢的毒,也不知如何了…

另邊廂,龐仲接連地收到了太子殿下遣人送到他跟前來的動物殘肢。

先是兔子腿,然後是貓狗的腿,緊接着,就是猿猴的腿,充斥了滿滿一個竹廬,在暑熱的天氣加劇發臭。

龐仲以前在晉國時,是曾經飼養過一只金絲猿猴的,那猴子精靈可愛,頗為得龐仲的喜愛。

但後來晉國國君為了徹底控制他,把撫養他長大的養父養母還有弟妹的下肢截斷,養在甕中,連他養的那只猿猴也不例外,斬下四肢就荒棄野外,然後又給他下了噬魂蠱。

他沒有怪任何人,一切起源皆因他年少氣盛過于張揚,一不小心就觸及到晉國國君的忌諱。

此時他看見周凜派人來,給他摔下了一堆鮮血淋漓的猿猴殘肢,胃裏一股難忍的感覺終于按捺不住,稀裏嘩啦吐了一地。

原以為他暫且按着不動,太子會姑且留他一命,等他完成事情。但如今一看,如若他繼續拖着,太子怕是沒有耐心留他了。

龐仲用袖子擦拭掉唇邊的嘔吐物,指尖輕撚了撚袖間的半塊和氏璧環,把轉身離去的周凜喚了回來。

當夜,那個在姑蘇臺失蹤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趙賢便被人發現藏在了齊王新近收的愛栾,雁玉屋中。

發現的時候,趙賢身上寸縷未着,下身呈紫紅中毒狀,整個人痙.攣不止,口吐白沫,眼神渙散躺倒在床上。

大醫們得了齊王的意旨,忙前來給趙賢斷診。

雁玉就跪倒在床下,雙眸哭紅,帶雨梨花抖抖索索。

大醫給趙賢的病症斷診過後,一直将目光投向了跪伏在地的雁玉。

雁玉吓得委頓在了地上,長裾沾了灰,哭喊起來。

大醫最終還是從雁玉身上找出了趙賢中毒的原因。

原來雁玉的胞宮,被人充當藥引長期泡浸在一種叫“可孚”的藥草中。這種藥草對浸泡胞宮者本人并沒有大的殺傷性。

但一旦有男人與其交.媾,次數多起來了,那男的慢慢便會沾染上劇毒,起先只會感覺食欲不振,偶有幻覺産生,難以被察覺出來,但久而久之,症狀會越來越明顯,最後便是如趙賢那樣的下場:

下體腫脹潰爛發紫,整個人意識迷糊,瀕臨死亡邊緣。

齊王得知了很是震怒,忙問大醫道:

“據愛卿所言,趙賢這種情況,理應與雁玉交.合多少回所致?”

大醫們撓了撓頭,也表示費解道:

“按理說,這種單靠交.合沾染之毒,不上數百回,也不至于如此。只是…據趙大人的情況,應該是一天之內就導致如此的,一天之內上數百回,趙大人還曾被去掉一半的勢,這……”

大醫想說這趙賢也太饑渴入魔了,自己明明不如正常男子了,還是見慣後宮美色之人,這麽多年來都無事發生,偏就大王對這個叫雁玉的女奴如癡如狂的節骨眼忍不住對王的女人下手,這…

齊王聽後自然怒不可遏,立馬就命人将趙賢行車裂之刑,并讓其宮外的親眷全都遭受了滅頂之刑。

趙賢的事情畢後,齊王立馬又想起了自己最近有政事上的事情在忙,雁玉那邊也忽略了一些,又加之還有別的美人,以致其實二人間交.合的次數遠沒有過百。

但被大醫們這麽一說,他才想起來自己最近的确産生了一些異樣。

以往自己的胃口,能一人大快朵頤,将一整頭烤羊吃掉。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也就每頓吃上半碗小米粥,就不願多食了。

晚間時候還噩夢連連,夢見自個當齊公子時,兄弟相殘的畫面,甚是瘆人。

有時候明明是清醒着的,但還是會陷入了想象中,甚至覺得跟前刺入自己胸腔的利箭是真的。

齊王想起來戚姬給他引見雁玉時的情景,越想越氣,當即便起身前去戚姬的夜華宮。

而戚姬已經在一個時辰之前,就被兄長呂侯的人通知了,趙賢在雁玉屋中的事情。

戚姬吓得慌亂起來,要是大王順勢查出來,得知雁玉的胞宮是作為毒藥養的,不就猜出她是下毒想謀害他的那個了嗎?

屆時她和她兄長都會逃不掉的!

可惜了呂侯的兵已經在不遠之處了,這事情從一開始齊王命呂侯擔任太子太傅起,他們便沒有想過篡位一事,也沒有生出那樣的膽子。

但太子本來貌似好了不少的身子,得到呂侯每日安排的膳食後,“突然”間,就變得每況愈下了。

明明呂侯就一點事情都沒來得及做啊。

戚姬和呂侯被逼着不得不謀劃篡位,原本也沒有打算弑君,他們也自知沒有能耐殺齊王。只是想用一種很難察覺,并且短期難以發生威力的毒,令齊王虛弱一點,方便到時呂侯的兵馬入城,可以暫且劫持住齊王。

原本戚姬打算逼齊王以體弱不支退位,加之太子身子情況也難擔大任,委托太傅任位就算,依舊把他供養在壽頤宮,還能彰顯兄長的仁德,以其服衆。

但如此一來,這毒還沒發揮出藥效,就已經被戳了出來,還令齊王看見這毒藥生效最壞的一面。

戚姬費解,按她的估計,大王就是每日不眠不休光寵幸雁玉,怎麽也得一年半載才能像趙賢那樣吧,而且大王除她以外,像雁玉那種沒有手段的小白花,絕對不超過三個月的寵幸就會厭倦了,怎麽也不可能到趙賢那種地步啊。

戚姬有些欲哭無淚。

而就在她六神無主,急得熱鍋上螞蟻之際,一支詭異又神秘的箭裹着一張碎羊皮射了進來,直直紮入她跟前的木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