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樓春生
“黔州——是不是有一種季節性的商隊啊,就是隔一段時間出一次貨,出一次貨就吃上個半年一年的?”
“還真有!你不會就是想打聽這個吧?”
雖然他開口問了,但侯鎮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跟他說起,說多了就漏得多,人家容易發現端倪,不說呢,又讓人下不來臺,場面上過不去。
“是啊,我正是想打聽打聽,少川對這樣的商隊,接觸多嗎?”
“該不會是之前的商道劫殺案吧?”
段沖眼睛放光似的湊攏過來,伸長了脖子夠到了侯鎮眼跟前的位置。
“你也知道這件事?”
“害,之前不是南诏王要借道黔州,去往長安嘛,整個南邊那時候基本上都沒有生意可做了,我們就天天閑着。閑着閑着,那不就——有閑話了嘛,聽說那邊商道邊上,有不少官兵在巡邏戒備呢,前一晚,還有人遇見過一隊武裝極盛的商隊!看着就不簡單吶!後來我們就猜,應該是朝廷的貨,只不過沒見到他們進黔州城,想來應該就是他們被劫了吧。”
段沖說得還真沒錯,不過就是他指的這個“有人”,到底是什麽人呢?
“少川,你們一般都是在商會裏邊,聽到的這些消息嗎?”
“不用!就一般的茶館酒樓,也都能探聽得到。不過人家認臉,要是臉生的去了,他們肯定不開口。”
“哦,”一想到話又扯遠了,侯鎮趕緊就終結了這個話題,“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劫殺案,而是別的。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是有些眉目了。”
“不是劫殺案?那還能有什麽事,值得你專門跑一趟的?”
邊說這個老色鬼就邊開始幻想,話音剛落就露出了一幅色心大發的樣子,死死盯着侯鎮看了起來。
“其實就是——”侯鎮趕緊接話,生怕待會他嘴裏又得冒出什麽大逆不道之言來,“我想問問,黔州有沒有那種常年就租住在城裏,一到秋冬時節,就開始頻繁來往于南诏走貨的,這種商隊一般都是本地客商,或者是中原客商,很少有西域胡人,而且看着就身手不錯的樣子?”
侯鎮邊引導,邊觀察着他的反應,最後段沖也只是砸吧了幾下嘴,并沒有直接就開口回答他。
“少川要是為難了,也可以不必多費神的,我們也只是随便問問而已。”
看出了他的猶豫,侯鎮就想着不再逼問人家,趕緊就走就是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段沖再一個伸手,又把他給拉回了座上。
“少川別急嘛,你難得來找我一趟,我就是不知道,我也得幫你知道知道啊。”
侯鎮忍着心裏的不耐煩,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臉來,憋着勁兒,又坐了回去。
“其實不必為難的,我也只是順便跟來一看,沒打聽到也沒關系的。”
“不行!紀紳要是在我這裏碰了壁,想必是日後也不會再想着我什麽了,所以呀,為了你,我一定要想出來,到底有沒有這號人物!”
侯鎮被他摸得全身發毛,甚至覺得,剛剛他那兩眼放空的樣子,就是故意裝出來戲耍他的!
“是,少川見識廣,要不是有你在,我們還不知道要跑多是地方呢,是吧老趙?”
“啊?我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趙回聲憋着笑,縮着腦袋在角落裏,看着侯鎮如何應付他。沒想到啊,你侯紀紳,還有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想必在王府,王爺玩兒你就更是玩兒得起勁兒了吧!
“不許笑!”
看段沖還在回憶,侯鎮朝着趙回聲就來了一句無聲的怒吼,直翻着白眼幹瞪着他。
“你說的這種,應該不會住在商會,一般也不去茶館吧?”
“對對對,确實是不去商會,他們有自己租住的房子,身邊還帶了自己的護衛,也沒有請镖局的镖師。”
“那就對了嘛!這種人吶,跟我們還是有些不太一樣的,咱們呢,是屬于自己找活兒幹,找到了就一手交錢一手拿貨,帶着貨,再轉手去賣,紀紳說的這種呢,屬于是幫人走貨的,只拿小頭,也不必賣貨分利馬廄只是跑腿而已。”
“這樣形式的商客,常見嗎?”
段沖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為難道:“我跟這樣的商隊,基本上都沒什麽接觸的,主要是他們平時,自己就跟自己來往,對我們這些走南闖北的,防心重的很!一般來說,得是當地的大家族,才會請這樣的商隊,給自己走貨的,所送之物,大多也都是家族各門之間的一些往來信件、禮物之類的東西,規模不會太大。”
見侯鎮他一臉發愣的樣子看着自己,段沖最後還補了一句:“我們家就是這樣,在邺城、太原還有範陽之間,都有家裏自己專門的商隊送貨,不過都是遠方親戚,自己人。這種商隊,應該也沒有外人加入的吧,誰會放心把沒有交易完的貴重東西,交到不相熟的人手裏呢?”
段沖這話沒錯,不管是軍械,還是金餅,南诏人都不是傻子,不會真的放心交給不熟悉的人來送的,
看來,這是一只南诏商隊,而且走貨的,還是那個南诏王的心腹!
“少川,你知道這些人平時沒貨走的時候,一般都會去什麽地方嗎?”
“你指的是——哦,他們一般都去花樓戲院,不過現在小醉花樓沒了,黔州別的這樣的地方又上不了臺面,所以應該是戲院吧?半年走貨半年吃嘛,都想玩點兒好的,誰願意委屈了自己呢。”
“喲,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趙回聲看了半天,也聽了半天,這個段沖,嘴上一直說,手上還一直摸!根本就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趙回聲的眼神已經盯了過來,段沖也不好意思真的再繼續調戲侯鎮了,連忙收回了手,趕緊解釋道:“我可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啊!都是人家請客,我就是進去喝兩杯酒而已!”
也不知道他是解釋給誰聽的嗎,反正趙回聲不聽,侯鎮也不怎麽在乎。
“少川,據你所知,這些本地大族商客,背後一般都是什麽人吶?”
侯鎮的意思也很明了了,就是想問問,他要是真查下去,會得罪什麽人。
段沖這種機靈鬼兒,他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在本地,那一般就是跟本地的地方官有關系咯,不過咱們黔州的刺史安大人,家裏原本就是在西域行商的,他應該看不上跟這些人往來。不過——前任刺史,倒是有可能,他這個人吧,我之前跟着家裏的兄長出來的時候,就曾經跟他打過交道。這個人厲害呀,短短四五年時間,直接從黔州到了長安吶!我想,除了他是別人的後臺以外,他自己應該也有後臺的。紀紳,你自己就是從長安來的,他背後有誰,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那你可還記得,黔州上任刺史,姓甚名誰?”
“上一任的話——好像姓——樓!對!就是姓樓!至于叫什麽···樓——夏傑,對了,我想起來了!樓夏傑!”
姓樓?這個姓一下子就勾起了侯鎮的回憶,他好像聽說過這個人的,而且薄将軍說的,那個商客,不也是姓樓嗎,好像叫什麽——春生?
春生,夏傑,看來還很有可能是兩兄弟呀。
“少川,多謝你的消息,我們少走了好多彎路呢!”
“客氣什麽,咱倆還分這麽清做什麽,關系都到這兒了。”
說着,他就又開始尋摸起侯鎮的手來,剛想借口伸手來摸,侯鎮一個起身,趕緊就找借口說要去跟溫括彙報,一溜煙兒就跑了出去。
也顧不上趙回聲了反正段沖也對他沒什麽興趣,留他在那兒,也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哎,不跟人家道聲謝啊?”
追上來的趙回聲看他一副死裏逃生的樣子,忍不住地打趣起了他來。
“你看看你看看!再說上兩句,他都能把我這雙手給摸禿了!”
“哈哈哈哈哈哈!要不然以後你就去那個什麽戲樓,掙點輕松錢算了,反正想像段沖這樣的傻財主,有錢又沒有地方花,就喜歡聽人叫自己大爺。你去了,多叫兩聲,已經別說是你自己的後半輩子了,就連侯灏侯淑他倆,以後都有着落了!”
“滾,你是成心來惡心我的吧?我要是真想掙這份兒錢,我還用得着你說啊!小爺我彎不下這個腰,扯不下這張臉來!”
“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咱們侯大爺傲氣,豈能是他們那幫凡夫俗子能染指的!不過嘛——我是不是就——”
“滾遠些!又有你什麽事了!”
本來是想學着段沖的樣子,占他點便宜的,沒想到還沒出手,溫括就出來了。侯鎮也是毫不留情,直接一把打走了他。
“走了,獨孤少卿還要接着看案子呢,咱們就不打攪了。”
獨孤千葉雖然是送了他們出來,但嘴裏卻沒有一句話,這點,侯鎮到挺意外的。
跟上前頭悶頭就走的溫括,侯鎮也看出了他的情緒,也是不太高漲,難道是獨孤千葉老奸巨猾,他什麽都沒打探出來。
“司馬?是不是獨孤千葉不好對付啊?沒事,我和老趙在段沖那裏,打聽到了一些消息的。”
“不是,就是覺得他這個人吧,有些讓人膽寒,跟他簡單聊了一會,我甚至覺得——他像是一個入朝為官多年的老手一樣,心境、眼界、思維,都有些——異于常人。紀紳,你說會不會他才是那個背後掌控全局之人,是陛下派他來的,而那個阿史那彼幹,只是障眼法而已?”
“看來他帶給你的沖擊,确實是不小啊,不過既然人家不願意露臉,那咱們也就不必糾結,究竟是誰讓他來的黔州了。畢竟提攜他的是陛下,在任命文書上蓋印玺的是長孫大人,給了他如今門蔭入仕機會的,是先帝,也是他屢建功業的先祖。人家有意收着,咱們要是真這麽不懂事,非得給人家把老底都揭出來,那到時候,咱們才真就是孤立無援了。”
“看來你在段沖身上,也找到了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溫括此話一問,趙回聲就趕緊湊了過來,幫腔道:“哎,老二,剛剛那個老色鬼,可是拽着咱們家小鎮鎮的手,一直沒撒開過呢!不過你放心,我都看着呢,他沒跟着一起幹什麽壞事。”
侯鎮回過頭去,看着不聽添油加醋的趙回聲,頓時也不知道是該先罵還是先打了。
“哦,看來是吃虧了嘛,沒事沒事,回家給你做好吃的,補補!”
溫括也不生氣,學着趙回聲說話的樣子,一人牽着侯鎮的一只手,安慰了起來。
“你們倆——”
剛想罵,但還沒開口呢,兩張瞪大了眼睛的臉,就伸到自己眼跟前來了,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哎呀,不就是讓人占了點便宜嘛,到時候去戲樓給你補回來,你也去占別人便宜去!”
“戲樓?”
溫括有些不解地看向趙回聲,瞧了兩眼,又将目光放回了侯鎮身上。
“別誤會!是段沖說的,那些商隊,喜歡去戲樓玩兒。”
生怕趙回聲那個嘴上不靠譜的又開始胡咧咧,侯鎮趕緊自己先開口解釋道。
“那咱們也去吧。”
沒想到溫括不僅不生氣,甚至還有些激動呢!
“哎呀,我可是聽說,長安洛陽的戲樓,花樣可是更多呢!那些個陪酒的郎君娘子,個個身量高挑,身材妩媚呢!哎司馬,你在長安的時候,沒去過這種地方?跟我們分享分享經驗吧!”
趙回聲這張臭嘴,一開口就是讓侯鎮和溫括都擡不起頭來的話,弄得兩人看也不是,答也不是,只能埋着腦袋,誰也不想先開口說話。
但其實,侯鎮心裏還是挺擔心的,要是溫括真在長安洛陽有什麽相好的,而且還是身經百戰的那種,那自己這——豈不是會讓人看不起?
侯鎮不自覺地埋頭往下看去,自己好像還真是沒這個優勢,難怪上次溫括會拒絕自己了。
溫括也覺得難為情,自己以前在長安,有段時間也算是個風流公子吧。不過後來雙親皆病,後又相繼離世,他不管是出于盡孝的本分,還是做人的底線,都沒有再踏足過這些地方了。不過相較于他倆,溫括的經驗還是明顯更豐富一些的。
“其實大多數人都是去喝酒聽戲的,至于你說的那種——我也沒怎麽看過。”
溫括說得猶豫,但字字句句都被侯鎮完好無差地聽了進去,他真的有相好的,那自己——
我算什麽呢?你之前對我,不是欲拒還迎,而是你本就不想搭理我的,對吧?
他應該很好吧,可你不是說,你還在孝期,不肯與人親近的嗎?難道是只對我這樣嗎?
侯鎮那點別扭的委屈勁兒,瞬間襲上心頭,不知怎麽的,他竟然也開始耍起了小脾氣來。
“你不是說——”剛要大聲開口,一看到前頭兩人齊齊回頭,侯鎮又瞬間癟了下去,“我們現在就去吧,正好跟着司馬一起,長長見識。”
“我也沒什麽見識的,就是進去喝過幾次茶而已,裏面太貴了,我花這麽多錢在這種地方,禦史知道了,那時候可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爹的。”
溫括本來是想解釋,可侯鎮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不依不饒起來:“要是人家不要錢呢,司馬是不是就當撿到寶似的,死死揣在懷裏了?”
“我怎麽揣懷裏?那是人,又不是物件,我還能——”
溫括回過頭去,看清了侯鎮那張委屈巴巴的臉,鼻子都紅了。
“紀紳,你是不是生氣了?”
侯鎮不想回答,但答案已經全都寫在臉上了,這時候熱心的趙大為,就得站出來幫他的忙了。
“哎呀司馬,他這意思你還不明白嗎?他是想說,你寧願玩兒那些便宜貨,你也不玩兒他,虧他為了你守身如玉這麽多年了!這意思啊,就是讓你今晚上就趕緊把事兒辦了!”
“別瞎說!我們紀紳不是這樣的人!”
溫括剛反駁了他,趙回聲也本想跟着撿個便宜呢,沒想到侯鎮竟然不樂意了起來。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我在等你呢,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了?”
侯鎮不敢擡頭看着他說,只能擰着腦袋,勉勉強強将它別向了別處,才敢開了這口,說了這話。
溫括和趙回聲都有些吃驚,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紛紛看向對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黑蟲,沒想到啊,你小子不僅是臉黑,心也夠黑的!這大白天的,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紀紳,”溫括也趕緊跟着關心起來,“是不是我剛剛說的,讓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常去這種地方瞎逛,我爹娘早死,我一直住在叔父家。叔父這個人,說是淡然,其實就是怕事,我也一直謹小慎微的,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的。要是讓你覺得心裏難受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見他還是沒什麽反應,趙回聲又跟被點着了似的,要沖過來跟他好好理論一番,溫括趕緊又補充道:“待會請你喝羊湯,五碗!好不好?”
“好,我喝。”
一聽說羊湯,侯鎮立馬就擡起了頭來,弄得趙回聲剩下的話,也只能憋回肚子裏去了。
“出息!”
趙回聲本來還想着,溫括跟他談好了以後,自己可以跟着撿個便宜,沒想到他竟然只對羊湯感興趣!白瞎了自己那點小巧思了。
“那咱們還去戲樓嗎?”
侯鎮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估計是心裏的別扭勁兒還沒過去吧,還得再緩緩。
“走吧,是去上次那家嗎?”
趙回聲在前頭帶路,雖然看着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但到了嘴邊的肥肉突然跑了,他心裏也癢癢啊!
現在他就等着,什麽時候溫括能跟他把事兒辦了,自己也就能毫無愧疚的,把侯鎮欠自己的,給拿回來了。
可惜呀,人家高風亮節,不着急!哎,就是不着急!你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幹看着,再給他多算幾分利。
想到走路,趙回聲就忍不住地回頭去瞟身後的侯鎮,侯鎮也像是知道他的尿性一樣,看着他一回頭,一個白眼就給他瞪了回去。
“別看我!惡心!”
“切,這是你欠我的,早晚要還!人家司馬都沒說什麽呢,你小子可別想跑!”
溫括跟着無辜被牽連,侯鎮那看死人的眼神,也直勾勾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簡直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
“別誤會,我···我什麽都沒說,是大為自己瞎說的!”
“哎,可不是瞎說哦,侯鎮吶,別想跑,就算是到了長安,我也一樣能找得到你!到時候——嘿嘿嘿,你就瞧好吧!”
本來就因為溫括的舊事郁悶不已,現在趙回聲又要站出來添亂,侯鎮整個人都是皮包着火的狀态了,一點就得着!
揚起拳頭,照着趙回聲的腦門就準備揮舞過去,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幸好溫括手快,将侯鎮給拉了回來。
“你個沒良心沒的,是不是想打死我,好跟他雙宿雙飛呀!”
“好!我現在就打死你!”
“啊!司馬救我!”
抱頭蹲下,侯鎮的拳頭也沒真的打到他身上來,而是被溫括給擋住了。
“紀紳,回去之後,我就···你要是願意的話,就今天吧。”
“你不嫌我?”
“我何時嫌你了?”
溫括比他還委屈呢,自己就是想給他一點時間适應而已啊,怎麽到了他嘴裏,還成了自己嫌棄起他來了呢?
“好,那你不許跑!”
“好,我不跑。”
侯鎮忍着笑,将那股喜慶勁兒憋在了心裏,可沒想到趙回聲卻不樂意了起來:“哎,那我呢,我看着啊?”
剛緩過勁兒來,他就送上門來找死,侯鎮又怎麽可能放過他呢,直接伸手就要去拽,作勢非得要打死他才行。
豈料趙回聲預判了他的預判,直接一個靈巧的閃身,躲過了侯鎮的利爪。
“哎!沒想到吧,這麽多年了,我早就練出來了!有本事來追我呀,追上我了我就閉嘴,看誰先到戲樓!”
“好,你等着,到了地方之後,我給你點十個!我不累死你,我也惡心死你!”
溫括還沒來得及多交代兩句呢,他倆就跑得沒影兒了,弄得愣在原地的溫括,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其實——也挺好的,他——看着還行,也沒有那麽可怕吧?”
溫括自己還想呢,到時候應該怎麽起頭,自己是該矜持點,還是直接暴露本性呢?要是太沖動了的話,會吓壞他吧?畢竟被成南王欺負了那麽久,心裏肯定是不好受的,自己要是還跟王爺一個樣兒,那以後恐怕——自己跟他,就都沒戲了。
等他追着趕到戲樓的時候,趙回聲早已經沖進去跟掌櫃交談起來了,侯鎮呢,就站在門口等自己。
“怎麽樣,累不累?”
“跟你們一樣跑過來的,你們都沒事,我又怎麽會有事呢。”
兩人單獨見面,還是覺得有些尴尬的,畢竟剛在大庭廣衆之下商量的事,還是有些讓人害羞的。現在又要接着直面對方,任誰都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那就——好,不累就好。”
侯鎮今天可謂是出洋相出夠了,現在也是埋着腦袋不敢探頭。
“大為呢?他先進去了?”
“他去挑人了。”
“啊?”
溫括驚呆了,沒想到趙回聲還真敢這麽幹吶!
“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說——咱們這樣氣勢洶洶的來,要是真不點兩個人的話,會讓人看出端倪來的。我沒錢,就叫他去了。”
溫括知道,他生怕自己誤會,所以說什麽也要解釋清楚。
“好,聽你安排。”
“你——不會——”
“我沒生氣,我看起來像個怨婦嗎?”
“沒!”
溫括冷不丁地朝他走來,侯鎮總還是被吓到,即便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他每次,還是會因為溫括那張臉,突然冒出在自己眼前來而驚訝,彷佛這一切都是夢一樣。
“走了!”
趙回聲不知道是遇到什麽喜事了,站在門口就開始咧着嘴,笑着呼喚他倆。
“你叫的人呢?”
進去看了一圈,卻只有趙回聲一個人,剛剛他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先進來,一定能挑到兩個姿色上乘的美人呢。
“喲,某些人看起來比我還要着急呀,急什麽,去樓上。剛剛我打聽了,掌櫃的知道這麽一幫人,說他們經常去二樓的雅間,所以我也定了一間雅間。走吧,人已經上去了。”
趙回聲在前頭帶路,雖然他們對這個地方并不陌生,但之前來過的那幾次,無一不是埋頭待一會就走的,這次卻要想盡辦法融入這裏。而且還不知道趙回聲又搞了什麽怪,弄了些什麽人上去呢。
“各位郎君,裏邊兒請!”
跟小醉花樓不同的是,這裏的掌櫃的,是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可那說話的聲音,卻是比古二娘還要尖上不少的。
“有勞掌櫃的。”
“人在裏面呢,三位進去便是了。”
他們三個進屋的時候,外頭的不管是散客還是貴賓,都紛紛側目向他們看來,嘴裏無一不是在叽叽咕咕說着些什麽的。
侯鎮走在後頭,剛準備關門,一個人就指着他們這間房,像是痛罵一樣,嫌棄了起來。
“趙回聲,你幹什麽了?外頭的人怎麽都這樣看着咱們?”
“哦,”跟侯鎮的焦急不同,趙回聲就顯得平靜得多了,“就是——我沒錢了,所以只叫了一個人來。”
“什麽?”
侯鎮差點直接沖過去,把他的衣領子給薅起來了。
“本來就是嘛,說是三個人來玩,但你倆自己就能玩兒啊,我那是給我自己點的!你們又不要,多點了,還得我付錢!我不幹!誤會就讓人誤會吧,反正你也沒臉沒皮的,怕什麽!”
“我不怕,但溫括不一樣!他可是——”
“吼吼吼!你接着吼啊,嚷嚷着整個樓裏的人都知道了算了!”
趙回聲也覺得委屈,侯鎮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竟然還敢這麽沖自己叫喚!
“諸位,”侯鎮正跟趙回聲情勢焦灼着呢,這時候裏屋突然傳來了一個男子嬌媚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可想聽段琵琶?”
雖然聲嬌調高,但還是不難聽出,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只不過應該是歲數不大的緣故,所有聽着嬌嫩了些。
三人齊齊望向對方,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剛剛還叫喚個不停的兩人,在這時候,也沒了動靜。
“不是你選的人嗎,人家跟你說話呢。”
侯鎮支棱了兩下已經愣神的趙回聲,然後趕緊退到了溫括身後去。
“是是是,你叫的人,就決定好了,我跟——紀紳,我們倆先去趴窗戶了,你就當我們不存在好了。”
溫括也連忙退步,拽着侯鎮一起,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去。
雖然隔着屏風,但那也是紗簾的,所以很透光,以至于他還未過裏屋,幾人便已經大致看清了他的身形,所以溫括和侯鎮才會落荒而逃,将現場留給了嘴硬得要死的趙回聲。
見他不說話,那人便自己從屏風後面,抱着一扇琵琶出來了,點頭行禮間,皆可見風範。
“真貴呀!”
趙回聲看他坐下了,自己便也想坐下休息會兒,沒想到剛抱怨了兩句,那人就直沖着自己而來!
“哎哎!你幹什麽!”
趙回聲雙手抱胸,連連驚呼道,就簾剛剛已經站過去了的侯鎮和溫括,也被他的叫聲給吸引了回來。
“公子,給您寬衣嗎?”
趙回聲無奈又無助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看戲的兩人,頓時老臉都碎一地了!
“不要不要!走開走開!”
“公子是嫌棄我嗎?”
“嫌棄什麽嫌棄!我···我不行!走遠點!”
他說他不行,給後頭的侯鎮和溫括樂得,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笑什麽笑!你去也是一樣的!我那叫臨危不亂!”
趙回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到了他倆身邊去,邊跑還邊回頭看,生怕那人追了過來。
“趙小爺呀,你這樣跑了,把人家晾在那裏,待會那幫人來了,發現了端倪,找到我們了,可怎麽辦吶?”
侯鎮一臉不懷好意地看着他,還一邊不停地給他使眼色,叫他趕緊過去應付着。
“不是吧,我還得花錢遭罪呀?”
“去吧去吧,好好享受享受。”
一把推開猶豫不決的趙回聲,侯鎮他們便識相地去了房間另一頭的窗臺邊,說是不看他,其實就是怕他尴尬而已。
而且他嘴上說着不願意,但剛剛人家靠近他的時候,趙回聲臉上還是挂着笑的,只不過侯鎮他們突然闖入了,他有些臉上挂不住而已,就只能先推辭了。
“人還沒來嗎?”
站到窗臺邊,兩人也頓感尴尬,侯鎮也不得不找些話來說。
“不知道,掌櫃的說他也不清楚那些人什麽時候會來,只是說,他們這個時候每天都會過來喝酒,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上樓。”
“這裏視線好,可以看到門口,咱們就在這兒等着吧。”
侯鎮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偷偷摸摸站到了他身後去,溫括瞧見了,也沒說什麽,只是含着腦袋,收緊了身子。
“你今晚——會來嗎?”
“去你家裏嗎?”
溫括也像他一樣,小心翼翼地問着。
“你要是不想來的話,不必勉強!我也就是那樣一說,沒真的逼你的意思。”
侯鎮垂下了腦袋,也不敢擡頭看着溫括了。
“我想來的,就是怕——你們家有小孩兒,不太方便。”
溫括這種時候,就顯得比他大方多了,雖然也有些扭扭捏捏的吧,但畢竟多活了些歲數,還是要比侯鎮這樣的生瓜,多些見識的。
“那我——”
侯鎮聽他話裏的意思,就是不想拒絕自己了,一臉的興奮,直沖沖地就昂起了頭來,使勁盯着他看。
“你過來吧,我等你,但是別太晚了,我——我想早點睡。”
“好!”
也不知道為什麽,兩人商量這種事的時候,竟然會有一種——查案探案的感覺,就是非得把一切事情定個調,兩人才能都安下心來。
“哎!”
溫括本來還想接着說些什麽,不曾想侯鎮卻一把将他拉進了屋裏,躲入了角落裏來。
“是人來了?”
他沒注意到,不過看侯鎮的反應,應該是人到了。
“就是他們,那天咱們在街上遇見的那幾個人,看着氣勢可不小呢。”
溫括這時候倒是沒空管什麽氣勢不氣勢的了,他只覺得,被侯鎮這樣反抱在懷裏,耳中不斷傳來他忽深忽淺的呼吸,還挺有感覺的。
可剛享受沒一會,侯鎮就松開了他,徑直去向了那邊門口探查情況。不只是溫括很懵,就連正漸入佳境的趙回聲看見他突然進了屋,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扯了扯衣裳,趙回聲也只能不情不願地讓那人從自己身上起來了,畢竟正事要緊,他可不想日後天天被侯鎮拿此事來笑話自己!
“幾個人啊?”
跟過來的趙回聲,也緊緊貼上了兩人。
“口水!”
侯鎮看了看他那兩眼失神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覺得這錢花得值了!
“哎,真不錯嘿!我剛剛還——”
趙回聲剛想聊聊感受,沒想到那幫人就已經上樓了,溫括連忙捂住他的嘴,侯鎮也趕緊拽上他來到了屋裏更深一點的位置,生怕讓人發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