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誰都知道京城。
十裏繁華,紅塵蔽天。
高樓百尺,輕歌曼舞,絲竹凝樂,在這裏,你能得到你要的一切。
也有可能,失去你所擁有的全部。
游馬輕車,縱馬飛揚的少年子弟,倚樓賣笑,紅袖添香的美貌女子,與困苦不堪,終日勞作的貧民,都一起充斥在這裏。
這裏已繁華到極致,甚至已繁華得令人覺得罪惡。
京城的夜也是熱鬧的。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只見街道上人流湧動,花燈滿城如火,火樹銀花不夜天。
寶馬雕車香滿路,富賈豪商又不知在哪個銷金窟一擲千金,夜市裏,小販們的叫賣聲也十分賣力。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這便是京城。
無數人懷揣一步登天的夢想來到這,有人平步青雲,從此飛黃騰達,錦衣玉食,而有的人,則被這裏的繁華腐蝕,成了別人的踏腳石,徹底腐爛了。
一日晴好,春風濃,春華盛,百花争妍。
蘇丞相家的公子今日游湖,邀請了一幫子狐朋狗友。
衆公子哥們飲酒作樂,喝醉了,索性開始調侃彼此當年趣事。
絲竹奏着旖旎的小曲,舞娘仍然是妩媚地在華美的地毯上跳着活色生香的舞。
這樣的地方啊,哪怕喝下的酒,似乎都帶着胭脂香,香豔。
“話說紫衣很久很久沒回京城了。”蘇小公子端起酒盞,一張溫文爾雅的面上滿是慨嘆。
這蘇小公子素來是個笑面虎,如菩薩一張笑面,令人如沐春風,卻吃人不吐骨頭。
而他口中的紫衣,正是謝紫。
端王爺桃花眼勾人:“他不回來到也好,本就是個禍害。”
他此言剛罷,就聽得禮部尚書的兒子挑眉:“禍害?你家那位,才是個禍害吧。”
他這話說的十分暧昧,帶了點調笑。
端王爺面色一沉,哼了一聲便悶聲只顧着喝酒了。
這說起來又是一筆風流債,這端王爺從前看中了一個戲子,費盡心機終于把人弄到手,誰知道第二天腰疼的要斷了的是自己,而風神俊秀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一位,卻是一只大尾巴狼。
“說起紫衣,倒是想起當年那件趣事了。”蘇小公子微笑款款,一片溫良。
端王爺也不禁笑出聲來。
那大約是七八年前,謝紫從明月山上回來,在京城還沒什麽名氣。
蘇小公子和端王爺還有謝紫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狐朋狗友混得熟。
自然也就知道,這謝紫的字,正是紫衣。
二人沒少拿這件事打過趣,說是名本來就像姑娘了,怎麽字更像呢?
結果被謝紫閃着寒光的劍架在脖子上,對着他濃麗的眉眼,讪讪說不出話來。
端王爺素來睚眦必報,蘇小公子又是個出了名的小心眼,于是一日,也是這樣的晴好天,春華日。
戶部侍郎的小兒子苦惱近日無佳人作伴。
蘇小公子折扇一展,眉眼一挑:“我倒是知道一個美人,叫紫衣。”
戶部侍郎那小兒子劉玉頓時來了精神:“長什麽樣?”
蘇小公子搖着扇子,細細回憶:“長眉遠黛,眼如秋水,嬉笑怒罵間風月無邊。”
劉玉眼中放光:“那才情又如何?”
端王爺幽幽笑了,帶着點狡黠:“善舞劍,工詩畫。”
劉玉點頭稱贊:“這樣的美人可不多得,不知能否讓我二人見上一面?”
“可以啊。”蘇小公子輕搖折扇,笑得高深莫測。
于是一日,謝紫被端王爺請進畫舫,正疑惑他們找自己為了什麽事,蘇小公子悠悠然道:“我們是來請紫衣你看一出好戲的。”
謝紫挑眉,微微覺得脊背發涼。
“紫衣,你坐簾後看着吧,這一出戲,絕對是一出妙戲。”端王爺笑得滿面春風,純良無比。
待那劉玉進畫舫時,只看見一個美人端坐在簾子後,看不清形貌,只能看到那一雙眼中煙色霞光流連開去,果真動人。
“在下劉玉,仰慕紫衣姑娘已久,承蒙蘇小公子和端王爺引薦,願引姑娘為紅顏知己。”劉玉支支吾吾說完這番話,還有些期盼和羞赧的看着簾子後那端坐的“紫衣姑娘”。
殊不知,謝紫已咬碎了一口銀牙。
自己的名字聽上去那麽像女人嗎?!
掀開簾子,劉玉僵硬地看着走出來的翩翩公子,頓時一陣後悔。
“蘇小公子,你不是說是美人嗎?”劉玉已有些欲哭無淚,他可沒有龍陽之好。
蘇小公子仍舊笑得如觀世音菩薩:“我說了是美人,可沒說是美女啊。”
劉玉腸子都已悔青了:“這位公子,在下……”
“在下姓謝名紫,字紫衣,劉公子方才不是說要與我結成知己嗎?”謝紫勾出個冷笑,眼中煙色都淡去,露出劍一般的桀骜寒光。
蘇小公子和端王爺看出這謝紫已動了怒,笑得也有幾分僵硬了。
後來,聽下人們說,戶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是爬着回去的。
而蘇小公子和端王爺,不知何人膽大包天,竟敢削去這二人半邊袍角。
不過即使如此,蘇小公子和端王爺,還是将這件事挂在嘴邊取笑了許多次。
一展折扇,蘇小公子靠着木椅,有些慨嘆:“可是現在紫衣不知道在忙什麽,整日整日往京外跑。”
端王爺也嘆氣:“是啊。”
忽聽得一人笑聲郎朗:“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熟悉的語氣,三分調笑,三分肆意,三分溫和,一分桀骜。
蘇小公子唇邊勾起一個弧度:“紫衣,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你是曹操嗎?”
謝紫踏入畫舫,眼中煙色流連:“我雖不是曹操,但是方才的話,我可都聽到了。”
端王爺正要打趣,卻眼尖的看見謝紫身後還有一人:“紫衣,怎麽不把你身後那位向我們引薦?”
謝紫挑眉一笑,拉過聞青:“這位是聞青,聽聞的聞,丹青的青,不是我偏心,他那一手箜篌,京中樂師可是無人能比。”
衆人看着這個不卑不亢,笑容風雅,眉眼間凝着一場江南煙雨的人,眼中驚詫一閃而過,聽到謝紫的評價,更是吃驚。
“紫衣,聞公子的箜篌在你看來,已是如何境界?”
謝紫聞言,勾出一笑,帶着點得意和贊賞:“箜篌聖手,樂士無雙!”
此時,距聞青為皇帝獻奏,還有兩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