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灼人。
眼看灰勢難控,已蔓延出正廳,整個辟邪山莊都沐浴在火海之中。
重檐高樓轉眼成灰,黑煙滾滾,青翠盡毀。
原本辟邪山莊中有一片竹林,此刻也逃不過火的毀滅。
聞青和謝紫對視一眼,卻都沒打算救人。
“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并不一樣。”謝紫笑笑。
聞青亦笑,也許是因為火光太烈,那一襲青衫終也不複風雅,眉眼間漸漸浮現出一種豔來,看的人叫人恁地心驚。
“我不會阻攔謝兄得到自己想要的,望謝兄也不要阻攔我。”聞青秀麗的笑如一場煙雨,卻頃刻湮滅在這火光之中。
謝紫淡笑,眼中一片煙霞在烈火中仿佛能燒金斷玉,豔得太過反而叫人心寒:“我自然不會阻攔聞兄,只有一件事,請聞兄千萬莫忘,你許我的一曲箜篌。”
聞青微怔,驚訝片刻後含笑颔首,然後轉身,步入那一方火海。
謝紫注視着他的背影,幽幽嘆氣。
而另一廂,聽到外頭下人們的呼救聲,梅若雲自然也顧不得所謂病重纏身,連忙步出門去,看見院中仆人奔逃,狠聲問道:“出了什麽事!”一個仆人吓得渾身發抖:“莊主您快走吧!方才不知為何主廳着了火,現在整個山莊都燒起來了!”
梅若雲面色一變,一把甩開下人:“沒用的東西!府中的人呢!”
下人吓得癱在地上,像是一灘爛泥:“莊主,大家都跑了!”
梅若雲一怔:“着了火你們不去撲火,反而逃跑,平日裏給你們工錢是為了養你們這樣一群廢物嗎?!”
下人一愣:“二爺說讓我們都走,不用救了。”他話剛一說完,就看見梅若雲臉色驟然陰沉,不禁有幾分戰戰兢兢:“莊主,莫非您不知道?我以為二爺與您商量過了。”他話音剛落,就被梅若雲拎起衣襟甩開了去,此刻梅若雲表現得根本不像一個久病的人,他怒氣沖沖地走向梅若風的院子。
而那下人從地上爬起來,趕快加緊步子,逃了出去。
辟邪山莊氣數已盡,這是誰都清楚的事情。
當梅若雲像瘋了一樣踹開院門的時候,梅若風正端坐在烈火中,笑得放肆又張狂,眼中隐隐透出幾分歡愉,眼中驚人的近乎瘋狂的光芒,仿佛能燃盡一切,看得人覺得,切骨得痛。
梅若雲惡狠狠地扯過他的衣襟,一邊咳着,一邊咬牙切齒地吼道:“梅若風,你現在這個時候發什麽瘋?!”梅若風也在嗆咳,許是因為周圍的濃煙,但是他仍然維持着刻骨的嘲諷。
“大哥,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梅若風譏诮地勾唇,“真像個喪、家、之、犬。”
梅若雲怒極,原本就清癯的臉上籠罩着陰影,怒火翻騰,看上去像是惡鬼一般,一向清冷如霜雪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怨毒,他惡狠狠地給了梅若風一耳光:“梅若風!”
梅若風挑眉看着他,眼神冰冷,紅腫的半張臉看上去十分滑稽,但是此情此景,熊熊烈火中,誰也不可能笑出聲來。
“我受夠你了!如果不是你,誰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梅若雲死死掐着梅若風的脖頸,眼中漸漸浮出紅色的血絲,因窒息而緊緊蹙着眉頭的梅若風,面上仍舊維持着嘲笑。這笑容刺眼得讓梅若雲惱火,他的手漸漸加緊,就在梅若風快要窒息而亡時,三道銀光穿透火海而來。
梅若雲趕忙甩開梅若風,躲開那突如其來的暗器。、
只見三根銀針已釘在石桌上。
梅若風癱坐在地上,不停地咳着,慘白的面上浮現出一層潮紅,他撫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失神地看着遠方。
原來,在烈火中,緩緩走出一個人。
驚世風華。
雖然面上覆着金色的面具,但是在焰色和火光中,這個人翩翩而來。
白色的衣袖在火色中翻飛,像是振翅的白鶴。
他一步步走來,不緩不急,就好似腳下并非火海,而是佛祖蓮花路。
近乎于神明。
随着那人一步步靠近,梅若雲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梅若風的面上,卻殘留着一種詭異的笑。像是期盼,又像是震驚,更多的是一種隐隐的,近乎絕望的悲傷。
他帶着一點躊躇,坐在地上,安靜地注視那一道身影。
還和從前一樣。
白衣,金色面具,披散開的長發。
梅若風笑了出來,哪怕身在火海,哪怕眼前這個人分明滿懷殺意,可是他那慘白的面上一瞬間褪去所有輕浮與散漫,微微笑着,好似有什麽逐漸活了過來,他的眼中閃爍着光,像是一個在草長莺飛二月天,遇見自己心儀的人的少年。
還記得,那年西湖上,那人掀開面具對他淺笑的一幕。
原來,相隔十三年,也仍然會記得。
那場景、那笑容從來沒有消失,一直伴随着十三年雨雪霏霏,不斷地在他心底浮現。
梅若風擡袖掩面,卻漸漸有潮濕浸在他指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