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上枝頭,梨花先放。
綿綿春雨,杏花溫軟,幽靜的山水,明豔的佳人,此處是何方?
此處是江南。
謝紫的多情眼波頃刻覆滅,悄然浮現滿眼冰雪,聞青面上笑意絲毫不減。
依然自然,依然清淡,依然溫和。
他擡腕,一腕承載清風明月:“謝兄此言何意?”
謝紫幽幽地笑:“你本可不湊這份熱鬧,為何要來?”
聞青沉默,忽而緩緩笑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事又為何與我無關?”他滿面溫柔恭順,可是謝紫知道,褪去這滿面如煙水的溫潤,露出的是幽暗堅硬的礁石,除非粉身碎骨,否則絕不退去。
至于他為何知道。
謝紫勾唇道:“你不是個江湖客,你是個,亡命天涯的樂師。”他眼波流轉,好似眼神無意能凝出一抹韶華,看得人心中一顫,不能自持。
聞青眼波稍起波瀾:“我青絲劍在手,為何不是江湖人?”謝紫拉過他的手:“你這雙手,是用來彈奏風月的,不适合染血。”聞青眉頭微蹙:“謝兄別與我開玩笑。”謝紫聞言,輕聲笑了,擡眼間輕狂恰年少:“我只是說自己心中想說的而已,并非玩笑。”
“你到底是誰!”聞青唇邊的笑終究是僵硬了,他如錦玉一般的笑緩緩裂開,露出幽暗的神情。謝紫緩緩笑了:“我是謝紫,只是謝紫。”聞青微怔,眉眼微斂一抹秋色,眼波如水,清泉般,他徐徐說道:“你是他的人。”
謝紫笑容愈盛:“是又如何?”
聞青冷笑,一片君子端方似乎都已遠去:“那你來這裏又為了什麽?”
謝紫挑眉:“為了一樣東西。”
春風徐徐,攀上花枝。
桃花春水碧,黃鹂樹梢啼。
重檐金鈴搖動,鈴聲清脆,天際一抹豔色,無聲傾倒晴空萬裏。
“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棄的。如若你要擋着我,我不會放過你!”聞青眼中血色洶湧,好似入了魔怔,但是他的青衫卻仍舊那麽淡,那麽雅,将滿身殺氣染成寥落凄清。
謝紫看着聞青離去,一個人立在原地,笑得張揚。
真是一出好戲。
謝紫撫掌而笑,眼中卻是刀光劍影,一場幹戈。
忽而一柄飛刀破空而來,謝紫冷笑,一個回身接下飛刀,飛刀上釘着一張紙,謝紫将其攤開,上頭只有四個字:“三月初七。”
冷笑一聲,謝紫将紙條攥成一團,然後悠悠然坐在石凳上:“上頭說得倒輕巧,三月初七怎麽可能複命。”
忽而又想到聞青,謝紫不由勾唇:“不過,這回倒是有個意外收獲呢。”
燕子呢喃細語,輕柳細腰舞葉,花容正盛未消損。
青天豔陽,韶華如夢。
而聞青此刻卻沉着臉。
他沒想到這裏,竟然也會有他的人。
更沒想到,那撐着錦鯉荷葉傘的謝紫,那一片春華中言笑晏晏的謝紫,那一笑風月無邊的謝紫,竟然也是,他的人。
聞青溫潤清雅的面具片片零落,他的手指一片蒼白,毫無血色,死死掐着桌角,似乎能泛出青白色來:“不過那又如何?他以為這樣便能讓我停手嗎?!”
聞青漸漸笑了起來,如鬼魅一般。
猶記那年,雁字回時,人倚危樓,欄杆十二曲,佳人笑容明如玉。
那是他記憶裏的故鄉。
不是眼前繁華市肆,古宮吳地,煙雨中杏花溫軟,而是青山上俯瞰紅塵的地方。
怎麽能原諒?!
怎麽能原諒那些人?!
聞青幽幽地眼神如黑暗中兩勾鬼火,叫人看了,無端心驚。
誰也不能阻止他,就算那個人,是他。
傍晚時分,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霞如胭脂。
胭脂如血。
謝紫沿着湖邊小道慢行,仔細算來,離三月初七,所剩不過十幾天了。
長嘆一口氣,謝紫也有些發愁了,這上頭的人從來也不想想他們的難處,只顧着催促着完成任務,真是讓人傷神。
就在他對着湖中錦鯉暗想,要不幹脆直接偷一偷得了的時候,一個仆人一路跑來,在他面前行了個禮,十分匆忙的樣子:“公子怎麽還在這?莊主讓還剩下的客人都去正廳,說是秋霜院的客人也死了。”
謝紫微怔,如若他沒記錯,這秋霜院的客人應當是松梧道長。
怎麽唐小七一事未平,這廂便一波又起了呢?
謝紫不禁有幾分頭痛,趕忙敢去正廳。
聞青也在。
不過事出匆忙,二人也只是目光交錯了一瞬,并未耳語什麽。
梅若雲坐在上首,面色低沉,掩着口一直在咳,這從前如白鶴淩九霄的武者,竟也到了英雄遲暮的年歲。偌大一個辟邪山莊,分明還威儀赫赫,卻已讓人感覺到了凋零的氣息。
“你怎麽來這麽遲?”正廳內有一個人十分不滿地瞪了謝紫一眼,“不會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敢來,心虛了吧?”
謝紫暗想自己是怎麽得罪這個人了,忙擠出一抹笑來:“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是游湖而已,姍姍來遲,多有不周,還請莊主和各位多包涵。”
“這種節骨眼你還有心思游湖?!”看來那人是不打算放過謝紫了。
謝紫有些無奈:“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你和紫殺的名字裏都帶着紫字,誰知道你是不是那個家夥!”那人不依不撓地說道。
不過在這個多事之秋,紫殺二字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的确,謝紫是憑空出現的,之前江湖上并未聽說過這麽一號人物,他千裏迢迢來這辟邪山莊,卻一直行蹤詭秘,又與紫殺重名一字,的确是十分可疑。
這般想着,衆人的目光漸漸詭異起來。
這時,梅若風歪坐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整個人一副頹廢散漫的模樣:“這位小哥生得這般皮白水嫩,恐怕不是紫殺吧。我覺着倒是個好人。”
下座傳來嗤笑聲。
梅若雲的面色愈發陰沉,衆人想來也是,有這樣一個弟弟,可謂家門不幸。
梅若風卻好似沒看見衆人鄙夷的目光,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你們在這裏疑神疑鬼,聽着十分無趣,還不如讓二爺我去補個覺。”
梅若雲趕忙接過話頭,不想讓梅若風再去丢人:“若風說得也是,各位還是先看看松梧道長的傷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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