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滋出了汗,被冷風一吹,陸一飛打了個哆嗦:“能不這麽幹麽?”
“不然你有什麽高見?”
“一定還有別的方法,”陸一飛皺巴着臉,想說他還有辦法,只要給他時間,一定能相處兩個人都逃出生天的辦法,但他的內心其實知道汪明誠說的是對的。
他還想作些掙紮,被汪明誠直接打斷了:“是我要把命賭在你身上,就算賭輸了,也是我運氣不好,跟你的主觀意願丁點兒關系沒有。”
風将底下的聲音傳上來,“你放手去幹。”
陸一飛胸口又說不清的憋悶,還隐隐有種悸動,張合着嘴:“那你擡起頭……”
“嗯?”汪明誠深黑的眸光穿透了距離。
“……讓我再看你最後一眼。”
就不該對你小子有什麽期待,汪明誠嘴巴抿一條直線,面無表情地按下了手邊摩天輪的啓動按鈕。
摩天輪的電動輪軸響起通電的轟鳴。
就在半個鐘頭前。
汪明誠往遠離摩天輪的方向走到極限,好看清摩天輪頂部車廂的陸一飛。
車廂是一個車輪形的扁圓樣式,頂端陸一飛趴着的地方是弧面的,好在頂上還有些交錯的支架,供他把肢體勾着借力,但上面風這麽大,實在不是個能夠長久堅持下去的地方。
等到陸一飛力氣耗盡,任何一陣大風或是摩天輪啓動的抖動都會給他帶來致命的危機。
摩天輪大約有180多米高,這個高度要是憑汪明誠自己的身手,沒準可以毫發無傷地借助自己身體力量,從錯綜複雜的輪軸上下來,但是陸一飛的體能和運動頭腦實在是不敢恭維,直接斷了這條自救的路子。
時間過去,陸一飛的體力也随之消耗,趴在頂上肌肉不自覺用力,初時還不覺得,他想松動一下換個姿勢,胳膊和大小腿的肌肉就傳來了酸脹感。
“喂,要是跟你換個位置就好了,你上我下,啊不是,”這話怎麽感覺那麽奇怪,陸一飛小嘴叭叭地着急添補,“我是說被困的狀态跟你換。”
汪明誠沒好氣地兇他:“這個時候了還有力氣嘴貧,跟孟朗學了個十成十。”
在鬼屋裏奮戰的孟朗無端打了個噴嚏。
“我這不是看氣氛有點凝重嘛,總比兩個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好啊。”陸一飛一緊張就繼續貧嘴,在高空的體驗真的不好受,也影響他專注地考慮問題。
汪明誠:“我看過了,這是個重力式的摩天輪。”
“啊?什麽叫重力式。”陸一飛想說大佬這您都有研究。
“你把摩天輪看做一個輪子狀的機械建築設施,通過遍布在輪子上的電力接通電動機工作。”
汪明誠的聲音很清晰:“分類差異就是它們運作機構不一樣,一種叫做重力式摩天輪,座艙安裝在輪子上,靠重力保持水平;另一種是觀景摩天輪,座艙懸在輪子外面,往往機械結構更加複雜,車廂繞着轉的同時同步調整成水平位置①。”
陸一飛看着身下會随着他的動作而稍作搖晃的座艙,“嗯,确實是靠重力在保持平衡的,可這有什麽意義?”
“意思是你要是亂動,會死的更快。”
陸一飛:“……”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作多情,陸一飛仿佛聽出來了對方的緊張和擔心:“……你難道是在擔心我?如果是的話我欣賞你,你表達的方式很新奇。”
汪明誠反駁得很快,反正上頭那個也看不見他耳朵根透出的緋色:“我并沒有擔心。”
“上個世界也是,我他媽的都奄奄一息了,還說我莽撞、不自量力,可真有你的。”
說到這,汪明誠也有點些尴尬,他平時根本不是那麽直白沖動的人,那次看陸一飛一只手白骨森森,臉色蒼白氣息微弱,甚至眼神中也未見多少求生欲,內心不知怎麽上來一股無名火。
這火氣無處可發,最終還是跑到了始作俑者身上。回頭想想自己說的那些話,确實在那個時機不太妥當,着實摸不清自己當時的想法。
“下次我再說這樣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行了。”汪明誠苦笑笑,放棄跟他争辯。
“你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呃。”嘴太快,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陸一飛趕緊截斷了話頭。
汪明誠聽他後半句話消散在頭頂,反應了一會兒才覺察陸一飛說了什麽,愣住了,面無表情也抵不住他紅着個臉。
還好兩個人十萬八千裏,也看不清對方爆紅的面頰,總算把這個對話進行了下去。
“咳……總之,你不該說的、該說的都說了,你、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陸一飛再次打起補丁。
嗯?
“對,就是自己的位置……位置?!”
陸一飛腦際劃過一陣閃光,猶如黑夜裏一道驚雷:“我剛怎麽沒想到,我們兩個現在的位置有問題!”
“我知道,你剛說了我沒擺正自己的位置。”汪明誠英俊的面頰上湧上的熱氣好像是進了腦子裏。
“我不是說這個,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摩天輪是個輪狀建築。我們兩個人為什麽非要是一上一下呢,也可以一左一右啊,輪狀是個圓,有無數的對稱點,既然要對稱,有無數種方式可以達到。說起平衡,難道不是天平似的左右兩端更直觀嗎。”陸一飛貼着鐵皮的下巴冰涼。
“把我們特意放在這兩個位置是為什麽呢……”沒錯,可以确定的是這個位置非常刻意,就像、就像是為了避開什麽一般。陸一飛在鐵皮座艙上磕着腦袋,想把靈光乍現靠物理攻勢抖落出來。
汪明誠從之前腦子一懵的狀态裏走出來,重新将自己的思緒融入到當前兩人所處的危機裏去。
摩天輪,平衡,對稱。鐵鏈沒有完全束縛住他的理由。
這些東西彙聚在一起,那個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卻如同霧裏看花,就等一陣風來。
陸一飛:“我被劉正陽困住的時候,為了脫身使了一招聲東擊西,裝作用刀片劃開他的臉,但其實我把被子扔出窗外求救,你不覺得這跟把我們放在這個處境的意圖很相似嗎。”
汪明誠好了一會才想起“劉正陽”這個人是誰,但随即思考被這句話的牽引線擭住,聲東擊西!把真正重要的東西掩藏在看似不起眼的布置背後!
汪明誠眼神銳利:“是為了隐藏一些不想讓我們脫身的‘道具’。”
“不錯,我們倆在摩天輪的正中央,呈現‘1’字,貫穿了整臺摩天輪的中軸線,幾乎就貼在座艙上。你看我都不能看個完全,我看你自然也看不完全。一則減少了視線內的信息互通有無,二則極大剝奪了我們獲取全貌的視野。我猜,你身上那根鐵鎖鏈就是個提示,提示我們有‘道具’,就在我們的視野外。”
汪明誠的聲音非常肯定:“我們之間的摩天輪座艙裏有東西,拿到那件東西就能自救。”
可是這座摩天輪幾十個車廂座艙,那個生存的關鍵道具到底在哪一臺裏?
原本摩天輪就被粉刷得粉粉藍藍,激起天真浪漫的童心,那遠遠望去就像天邊奇幻果實一般。然而此刻這一個個果實有如有惡魔的誘惑一般,摘錯了就會吞咽下絕不會有人想要的苦果。
陸一飛已經想到了,因此有些難受地閉了閉眼睛:“就在鐵鏈把你拉開,直到極限的那一刻,我這臺座艙下面的那一臺。”
游戲不愧是游戲,不把人心折磨到最後一刻絕不會罷休。任何一個玩家被鐵鏈綁縛着,都不會自願開啓摩天輪。只要電動機開啓,便是一條道走到黑。這條道不是通向錦繡前程,而是一步一步邁向死亡。
等到開啓鏈條抻直,下面的人絕不會再有機會後悔關閉,因為那時候鐵鏈的長度已經不夠了。感受着鐵鏈一點點将自己逐漸拉開,拉到極致,從身體最脆弱的邊角處想破布一樣一點點撕開,那種煎熬僅僅是想象就足夠叫一個正常人心髒失序,大腦崩潰。
陸一飛思忖道,想這個世上也沒有人這麽傻,主動說要啓動摩天輪把自己送向死路,求也許是莫須有的救命‘道具’。
汪明誠抱着胸想了一會說:“底下那臺座艙移動到你身下的時候,你要提前跳,不然等你下來我都涼了。”
陸一飛:???
“能不這麽幹嗎?”這就是為什麽剛才發生了對峙。
陸一飛的體力在減退,這是汪明誠清楚地知道的事。也許他不該冒險,但是等到上面人體力耗盡的瞬間也是兩個人像地府遞走名帖的那一刻。
在生死危機中脫險的經驗告訴他就是現在。
電動機啓動的轟鳴,像一道電流在陸一飛的腦門上滋啦作響。
在汪明誠被拉上半空,腳下目标座艙靠近他所在位置之前,他什麽也不能做。
陸一飛死命捶打着從頂上半蹲起來不聽使喚的腳腕,漂亮的杏眼此時眼睜睜地看着,勻速運動的輪狀建築無情地将汪明誠手腳上多餘的鐵鏈逐漸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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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來自百度知道。
鬼屋裏的孟朗:MD,老子在逃命,你倆在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