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枚先離開,去安排劇本。

秦煥朗靠坐在椅子上,盯着夏侯儀,看着那只狐貍從一臉溫和慢慢變成一臉無奈。

“秦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成為朋友。畢竟,我還是挺欣賞你的。”

秦煥朗嗤笑一聲:“能看到你變臉,我也賺到了。”

夏侯儀無奈地摸了摸額頭,兩人相對而坐。

“我比你大三歲。我們之間應該沒有隔閡。”

“你也不是簡單人,如果你家裏晚輩被人給/上了,對方還一臉若無其事,你也會面帶微笑跟人閑話家常?”

夏侯儀“哦”了一聲,眼睛幾乎彎成一條線:“我跟抱歉,當然我也會負責。其實秦先生應該也看到了我的誠意。”夏侯儀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臉認真。

“我挺喜歡他的。只是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在乎他的存在。我之前的錯誤我會忏悔,設計我的人也付出了代價——你知道我那位哥哥吧,他過得挺好的。活着而已。”

秦煥朗擡手打斷夏侯儀:“人是會變的,當年我沒想過我會在乎他。所以今後我會護着他,他不同意,就算是你,我也不介意鬥上一鬥。”

夏侯儀無奈:“我是真的沒有跟你們唱反調的……想法啊。”

“那也是你長得太奸詐。”秦煥朗拍桌而起。居高臨下看着夏侯儀:“你不相信我,就像我也不相信你。跟蹤調查行蹤你都做了,還有什麽做不出?”

“我不會強迫他。”夏侯儀雙手搭在胸前,眼神裏滿是回味:“他是個有野性的人。風吹雨打,越長越美。”

秦煥朗冷笑一聲:“你已經有前科了,你覺得我會信你?別人都說我有病,我覺得你也有病,還不輕。”

夏侯儀舔舔嘴唇:“就算我從小盤正條順,在一群扭曲變态的人身邊長大,不長歪點早就死得快了。”

秦煥朗聞言,腳不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出門離開。夏侯儀坐了好一會,覺得自己真像一個孤獨的王者,明明想法很簡單,非得被人曲解!

想到自己本意被曲解,他想起來有段時間沒看到陳燕北了,心裏一動,想起來自己并沒有告訴秦煥朗,陳燕北有輕微抑郁症的事情。

想了想,覺得應該沒問題的夏侯總裁慢悠悠走出會議室,準備換身衣服去X影溜達一圈。

X影學院,陳燕北腳步輕快,跟着其他學生一起,呼吸之間“呵哈”有聲。

表演的老師笑眯眯站在操場邊,打着快板哼唱,間或喊上兩嗓子。

“慢點跑,注意呼吸,氣沉丹田,丹田發聲!聲如洪鐘,铿锵有力咿咿咿~”

夏侯儀遠遠看着,默默扶了扶額頭:“他們這是教書還是遛狗?X影的老師怎麽這麽……特立獨行?”

秘書先生見怪不怪:“X影裏有幾個老子輩的藝術家。舞臺劇的高手。年級一大把,是國寶級的人物了。他們有些特別的教育學生的方式。”

夏侯儀目光落在人群中,環肥燕瘦,俊朗健碩中,自己一眼看到的還是那只狼崽子。勁瘦的身子,手腳有力,眼睛幾乎亮出光來,充滿了希望和渴望,可愛的很。

就算崩了牙齒,被打斷爪子,心底裏還是野性難馴。給一點機會,應該能攀上頂端。

夏侯儀喜歡看戲,覺得人生如戲。自己和自己的母親就像一出荒誕劇的主角,人生境遇變化令人稱奇。

他一接手夏侯家,很是愉快的就開始投資文化、影視這方面。最開始很辛苦,結果卻很是豐碩。可惜夏侯家有些人智商沒有随着年齡增長,伸手撈過界,自然被剁手。

小時候渴望的有些東西,長大了怎麽也得不到。夏侯儀摸了摸脖子,暗想秦煥朗沒看錯自己。自己确實有點病。無聊病的。

除了他自己,誰會相信他喜歡陳燕北,是因為當時那個小少年哭着要掐死自己?在自己最空虛又無聊的時候,給了最大的刺激。

夏侯儀其實挺羨慕秦煥朗的,跟自己一樣病得不輕。可他又有爺爺又有兄弟,還有屬于他一個人的貼心人。

自己只有一只伸着爪子要撓死自己,目前連養都不願意讓自己養的狼崽子!

夏侯儀唉聲嘆氣了半天,才溜走,陳燕北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下了課趕緊跑回家洗澡。沒事打顫,難不成感冒了?

九月三十號,何卓給陳燕北打了個電話。東方大劇院十月三日有一場很精彩的話劇演出。何卓拿到了一張門票“我太太非常喜歡話劇演員李笑培先生,聽到他這次有參與演出,一早要我買票。陳先生正在學習,話劇和影視應該有點相同。“何卓笑笑:“所以我又多買了一張票。”

陳燕北接過票,有點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謝謝何先生。”

話劇是近代著名小說家老舍先生的茶館。人物刻畫分明,性格突出。滿版都是戲,字字皆玑珠。

告別何卓,陳燕北在家裏呆了兩天,三號早早就醒了來。

話劇表演是下午兩點半,陳燕北拿着原作看了一上午,越看心情越激動。午飯随便吃了點将就,趕緊出門往劇院走。

進入劇院,陳燕北發現自己拿的居然是中間靠前,位置特別好的票。離舞臺不近不遠,正好觀賞。

循着位置找過去,他找到了位置,前後左右都還空着。再次核對了數字,陳燕北坐下來。

厚重的幕布挂着,看不到幕布後的場景。燈光明亮,人來人往。陳燕北在等待中不由得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話劇。

小時候的他只會天真驕縱的撒嬌。睡眼朦胧的時候,他模模糊糊看過母親穿着寬袖長裙起舞,淺唱低吟。時而是深情專一的女妖,時而是飒爽幹練的女将。曾經也是舞臺上靈動的蝴蝶仙子,偏偏飛落進了別人家的花園,執迷不悟。

開幕的鈴聲響了起來,陳燕北左手邊已經坐下了觀衆,右手邊還空着。低頭就着手機燈光看一眼時間,陳燕北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他習慣性一擡頭,雙方都愣住了。

夏侯儀沒想到自己會在劇場裏碰見陳燕北,看到青年側坐着身子,扭頭看着自己,眼睛都瞪圓了,突然就笑出聲。

“真巧。”

他輕輕坐下,左手裝作不經意碰了下陳燕北,對方果不其然往一邊縮了下。

陳燕北左手邊坐着一位頭發花白的阿姨,右手邊坐着笑容滿面怎麽看怎麽危險的夏侯儀。讓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沒等他多想,燈光漸漸暗了下去。

要開始了。陳燕北雀躍起來,注意力全被暗下去的燈光和緩緩拉開的幕布吸引。

夏侯儀坐在一旁,看着青年的側臉。挺翹的鼻梁,微微張開的唇随着情緒激動張合。吞咽的動作帶動喉結滑動。不可言說的性感,怎麽看怎麽撩人。

陳燕北看過原作,深深為原作裏人物的語言折服。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不一樣的人個性不同,講着自己身份地位見解所能表述的語言。點滴彙聚,衆生百态。

茶館老板絞盡腦汁想讓茶館興盛,門開迎得八方客,清茶潤于百态人。終生百相,在時代的洪流中生動的展現。

舞臺上的演員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是戲。看到興起,陳燕北手扶住椅子扶手,身子微微前傾,眼睛咋也不眨地看着。

夏侯儀坐在他身邊,手近在咫尺。微微再向上一點,似乎就能貼近,握住。

絕望的王老板和常四爺還有秦二爺三位老人撒着撿來的紙錢,亦哭亦笑,落下的何止是紙錢,是他們曾經的理想,年輕時候的希望,被現實碾碎的渴望。變成絕望散落在地上。

“走了,走了……”

王老板揮別了老友,獨自一人在舞臺上徘徊,慢慢走動着,陳燕北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看着那個努力想跟上時代,卻被時代抛棄的老人解下腰帶,終場。

整個劇場靜谧了好一會,不知道是誰先吐出憋存在心底的那口氣,是誰拍起了第一下。掌聲雷動起來。

陳燕北只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右手一動,被塞進了一張紙巾。

“謝謝。”

擦了擦眼角,陳燕北猛然回神,有些尴尬又有些警覺地看着夏侯儀。

“你也喜歡話劇嗎。”

夏侯儀像是在問陳燕北,又像是輕聲呢喃。

手裏的紙巾被糊成了一團,陳燕北默默扯了兩下,咳了一聲。

“這個劇很棒。”

洶湧如潮的掌聲,一次次的致謝,陳燕北跟着人群站起身來,熱烈地鼓掌,将內心的感動,通過掌聲告訴臺上的表演者和藝術家們。

表演結束了,觀衆們陸陸續續開始離場,也有觀衆向保安咨詢能否去後臺找表演者簽名的,陳燕北站在原地,眼角餘光看着身邊的夏侯儀。

往自己左手邊,要走一段距離才到通道,右手邊四個位置,很快就能到另外一邊的通道。

但是夏侯儀站着不動。

“這邊走吧。能聊一聊麽?”

夏侯儀聲音很輕,又很柔和,這樣陳燕北感覺到有一絲怪異。

跟在夏侯儀身後,陳燕北默默走着。兩人就這麽走到了劇院門口。

“我今天很意外,也很驚喜。”

夏侯儀看看天空,天空蔚藍,雲朵潔白,天氣真好。

陳燕北不吭聲,準備繞過他下臺階。

“我喜歡你。”

夏侯儀低聲道,眼睜睜看着陳燕北腳下一晃,兜頭往臺階下滾去,他伸手一撈,長腿一跨,穩穩帶着人踩在地面上。

“放、放開。”

陳燕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伸手就拍夏侯儀托着他腰的手。

“你什麽意思?”

陳燕北一臉警惕。夏侯儀臉上有點無奈。

“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陳燕北擡手掏掏耳朵:“剛才多謝夏侯先生了。再見。”

最好不見。

他內心暗道,轉身就走,夏侯儀默默接了一句。

“相信我。”

陳燕北走遠了,不知道為何,停下腳步,鬼使神差回過頭去。

夏侯儀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他,眼睛黑亮亮的,有點像……某些電影裏的小狐貍。

相信你?可我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喝了點點酒!

晚安親愛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