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秘府首領出現在擂臺,到現在也沒抓住人,若是今日按照計劃繼續開展狩獵活動,危險極大。
太子一早叫來了刑部尚書史卿汝,商議此事。
史卿汝在下首落了座,回道:“ 以臣之見,如今秘府在暗,我們在明,狩獵還是往後推推的好,秘府向來行蹤飄忽不定,當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即刻回宮,秋狝取消或者延後在辦。”
太子靠在椅背上,沒有像往日一般挺直了脊背,而是将半邊身子都倚在扶手上,他眉心緊皺,眼下烏青,合着眼聽他分析,手指不停地揉着太陽穴。
史卿汝說完,停了好一陣子,太子才開口道:“沒有旁的辦法了?”
史卿汝起身行禮,勸道:“殿下,當以性命為重,畢竟行宮的防衛不比宮裏,殿下三思啊。”
太子頭疼欲裂,沒辦法思考,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史卿汝觀他臉色不好,上前了一小步,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麽不适?”
“無礙,大約是沒睡好。”
“臣幼時曾看過幾本醫術,略通醫理,不如讓臣為殿下切脈?”
太子頓住,緩緩睜眼,他昨夜的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昨日那媚香應是有什麽後遺症,才會這般難受,若要叫太醫來治,免不了要刨根問底,倒不如給這個半吊子史卿汝看看,說不定真能有緩解的法子。
太子放下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史卿汝上前,彎着腰給太子切脈。
太子脈象混亂,時強時虛,像是中了致幻香,史卿汝不敢直接說出來,只是思索着道:“殿下可有覺得頭疼的厲害?”
“有,孤今早起來就一直犯頭疼。”
“有沒有覺得胸口悶,心跳時而快,時而慢?”
“也有。”太子被問中了兩句,起了疑心,這史卿汝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只聽史卿汝回道:“容臣想想,以前醫書裏也寫過這般病症,一時怎麽又給忘了……”
史卿汝說着來回地踱步,想了許久,才猛然醒悟的樣子,喚道:“快拿紙筆來,臣想起來了一個安神的方子。”
太監送來了紙筆,史卿汝寫完方子,雙手呈給太子:“殿下,臣沒有十足的把握,藥煎出來後,要先讓身邊人試吃一下方為妥當。”
一旁內侍收下方子,太子又道:“秋狝的事,你說的在理,孤決定取消這次秋狝,下午便啓程回宮。”
史卿汝後退一步,行了個大禮:“殿下英明。”
“但——”太子冷笑道,“孤回宮,其餘人須得留在這裏,給你三日時間,一個一個給孤審,直到找出肅黎為止。”
史卿汝先是一愣,随即回道:“臣,領命。”
太子擺手:“去吧。”
史卿汝告退。
待他走後,太子招手讓內侍過來,吩咐道:“把這方子送去讓太醫看看,旁的事不要多說。”
內侍應了聲“是”,将方子攏在袖子裏,又道:“昨夜侍衛抓了一個的小厮,那奴才說是出來尋他們家主子,侍衛們覺得可疑就帶回來了。昨夜怕驚擾了殿下,是以……”
太子聽到說是出來尋主子的,心裏就猜了個大概,不待內侍說完,便道:“帶上來瞧瞧。”
“是。”
不一會兒,嚴承風被繩子綁的結結實實,被人連推帶拽地摔到太子面前。
“哪家的奴才?”太子接過宮女遞上來的茶,捏起杯蓋撥着茶葉。
這小厮顯然是被吓破了膽,跪地哭喊道:“殿下饒命,奴才是智王的人,來尋我們王妃的,王妃昨天夜深還未歸,奴才放心不下,才出來尋的。”
太子聽到“智王”二字,便停住了手,放下茶杯,問道:“那你們王妃現在可回去了?”
“這奴才不知,奴才從昨夜就被綁了,到現在都沒放奴才回去看看。”
正說着,外面一位侍衛進來傳話道:“殿下,智王妃求見。”
太子唇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宣。”
但見智王妃一身藕色衣裙,自門口緩步行來,妝容素淨,不施粉黛,頭上只用一根玉簪绾了個髻,兩側碎發擺在臉頰,柔弱惹人憐愛。
沈飛柳在嚴承風身邊立住,掃了一眼嚴承風,低眉行禮:“殿下。”
太子坐直了身子,像旁邊人招手道:“賜座。”
太監搬來了椅子,沈飛柳仍站着回道:“殿下,昨夜……妾确實回去地晚了些,所以這忠仆才會頂着宵禁的命令,冒險出來尋我,還請殿下寬恕。”
“既是忠仆,理當寬恕。”太子道,“放了吧。”
松了綁嚴承風起身,怯懦懦地站在王妃身後。
智王妃行禮謝恩:“謝殿下。”
太子看她臉色發白,起身走到了她身前,放柔了聲音道:“沒有休息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智王妃後退了一步,道了聲“是”,領着嚴承風轉身走了。
太子望着她的背影,身姿款款,仿似回到了昨夜的颠鸾倒鳳中,其中細節許是因為媚香的緣故,忘了大半,但早上醒來時,床邊空餘的殘香,仍舊讓他心神蕩漾。
想來她是早起怕羞,先跑回去了。
想到這,太子又吩咐道:“下午,智王與智王妃随孤一同返程。”
沈飛柳昨夜中了毒,服下了先生留下的藥丸,将近天蒙蒙亮才醒了過來。
初醒來有些怔愣,看到王爺在身側,才找回了心安。
漸漸地她覺得有些不對勁,直到喝罷一碗粥,她才反應過來,嚴小風不見了。
起初景晞不願讓她費神,沒有說,但挨不住她追問,又不想騙她,只說嚴小風昨天因一些瑣碎事被抓了,無須擔心,到晚上就放回來了,他原本計劃便是晚上去救。
沈飛柳不知曉他的計劃,只知道抓人容易,放人難,如今王爺在外是個“傻王爺”,不能出面救人,只有她能去。
她瞞着王爺,偷偷遛了出來,沒想到竟順順利利地把人救出來了。
嚴承風跟在她身後往回走,見她步履輕飄,步子放得有些慢,知她身體不适:“娘娘,可好轉些了?”
“好些了。”沈飛柳腳下步子不停,沒有回頭。
嚴承風四下看了看,兀自抱怨道:“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抓個藥也麻煩,得趕緊回去才行。”
從出府起,沈飛柳就覺得嚴小風有點怪,說話言行,全然不像個小厮,盡管他每天裝得做小伏低,膽小怕事,但總有那麽一兩瞬,有些肆意,說出來的話,不該是從小厮嘴裏出來的。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厮,這般行為做事,早該趕出府了,可王爺看上去與此人很熟稔,那種極大的信任感,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沈飛柳知道,王爺有秘密。
下午,傳出消息秋狝取消,但因秘府的人仍混跡在獵場,所有人不得返程,除了太子與智王。
消息一出,怨聲連連,來的人不是貴族,便是重臣,雖然只用多留三天,但人人都親眼看到那日秘府首領大鬧擂臺,秘府的人早就混進來了,我在明,敵在暗,危機四伏,待在這裏就有性命之憂。
偏偏這個史卿汝辦事,是個不講情面的,任誰求到他頭上,都無濟于事。
他端端正正的四方臉,不茍言笑,公事公辦,任許多人吃過釘子。
史卿汝手上有太子谕令,說拿人便拿人,不論你是什麽品階,到了他手裏,一律按疑似秘府審問。
不出半日,朝廷上下怨聲載道。
李氏一派對李閣老和皇後忠心耿耿,殚精竭慮,卻被懷疑與秘府相勾結,難免不心寒,中立派紛紛倒戈站到了與李氏對立的擁護正統的一派,原本勢微言輕的正統派,借此機會勢力壯大,氣焰高漲。
皇後只罵太子糊塗,好好一個秋狝,搞成了這般模樣,下了懿旨,讓史卿汝把所有人都給放回來。
太子面上受着,心裏憋屈,他向來覺得母後看不上他,做什麽事情都得先過問母後,萬事都由不得他做主,加上此次秋狝,他原本也差點被肅黎要了性命,母後卻全然不關心,她心裏只有她的朝廷大局,沒有他這個兒子半分。
回到東宮,太子一番悶氣,全部撒到了太子妃身上,娶太子妃李氏,也是遵着母後的意思,他反抗不得,可他不願,便與她疏離,時常與那群侍妾混在一處。
他不想讓太子妃得到他一點情感,更不想讓她生下他的孩子,他不想,不想待他登基以後,皇後外戚勢力大過皇權,而他只能成為第二個父皇,日日夜夜纏綿病榻,連個傀儡都算不上。
想到此,他又想到了那夜的颠倒溫存,那夜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但那心悸的爽感,自胸腔溢出的噴薄而出的惬意,令他久久回味。
他還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
他想讓智王妃為他生一個孩子。
當時只是一句感慨,如今細想來——智王瘋癫,不通人事,智王府容易被人忽視,又有豐厚的俸祿,正是養私生子的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